第10節(jié)
侍衛(wèi)首領眼角重重抽了兩下:“并無?!?/br> 梅雪衣張了張口,半晌,略帶茫然地問:“……那宮殿都空置著嗎?前朝的嬪妃呢?” 侍衛(wèi)指了指東南方向:“前朝太妃們多住在那一塊,陛下已將她們遷到避暑行宮,如今宮殿都拆了,在建摘星高臺?!?/br> 摘星高臺。一聽就和昏君配得很。 她點頭:“去吧?!?/br> “是?!?/br> 巡邏侍衛(wèi)轉(zhuǎn)過一面宮墻,看見君王披著一件薄薄的黑袍,赤著腳,站在甬道正中。 “王后都說了什么?”聲音低沉沙啞,聽不出情緒。 第9章 昏君誤國 “王后都說了什么?”聲音低沉沙啞,聽不出情緒。 侍衛(wèi)單膝跪地,將方才梅雪衣的問話一五一十稟明。 “只問了后妃?沒有打聽出宮路線么?!彼⒉[著眼睛,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面龐在月色下就像玉質(zhì)的雕像。 侍衛(wèi)感覺到一陣寒意,急急垂首稟道:“并未?!?/br> 視線落在黑袍底下,發(fā)現(xiàn)衛(wèi)今朝赤著足。 “陛下!天寒地凍,您……” 他抬了抬手令侍衛(wèi)噤聲,然后越過他們,走向前方。 寒風中隱約蕩開縹緲的聲音——“不逃么……” 語氣溫柔瘆人。 * 梅雪衣順著宮道一直走。 左右兩旁的后宮殿宇都沒有上鎖,她看著冷清、陰氣重的,便推門進去逛上一圈。 這些宮殿與她住的朝暮宮完全不同。 沒有玉樹,沒有明珠,也沒有鮫紗帳。 換作旁人,大半夜定是不敢在這漆黑的深宮中到處行走,而這道嬌嬌弱弱的身影,卻是一間一間推開那些積了塵的殿門,像在花園里散步一樣,毫不在意地踏進那些黑暗陰冷的地方。月光照著她的背影,形單影只,孤獨得令人心酸。 更叫人心酸的是,她非常適應這份孤獨。 一道黑影無聲地出現(xiàn)在她的身后,敏銳如梅雪衣,也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吱——呀——” 她再次推開了兩扇雕花木排門。 這間宮殿看起來不像是女子住過的,這是一間書房,褪色的帳幔原是藏青、深藍色,宮墻上還留有懸過寶劍的劍槽,墻角書架上還留著幾卷積了灰塵的書籍,借著月光,隱約能看出是政論和兵法。 桌角的硯石上刻有‘東宮’二字。 “東宮?”梅雪衣輕撫著自己的下巴,“是他住過的地方嗎。” 說起來,她對衛(wèi)今朝的生平一無所知。 她對他的了解,只有病得很重、行事很瘋、床上很兇。 她把整個東宮都逛了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地方。他做太子的時候低調(diào)得很,毫不出格。 她不禁想起了話本中的那個衛(wèi)今朝。 讀書、習武。正直清儉。 心底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落進了一絲又酸又甜的泉水,激起微不可察的小小漣漪。 旋即,她搖搖頭,哂笑一聲。 正人君子。凡人壽命太短,曇花一綻留下的都是美麗。在仙域,修真者們活得太久、考驗太多,沒幾個人能堅守本心,正人君子往往等同于道貌岸然。 反正她從未見過真君子,在那個弱rou強食的地方,反倒是真小人更加讓人放心,因為和他們只需要談利益。 這般想著,她對這位曾經(jīng)的東宮太子沒有了任何興趣。 她離開了東宮,遙望夜色下的王城。 東南邊有一個影影綽綽的龐大輪廓,就像一頭巨獸蟄伏在暗夜中。 “摘星高臺。”她逛了過去。 到了近前,梅雪衣不禁再次咋舌。 她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昏君了。摘星高臺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石臺,而是用最上等的純黑花崗巖精心雕砌的華臺,它占地極廣,不算周圍巨大的摘星廣場,只單論這高臺本身,就已占據(jù)了三、四間后妃寢殿的范圍。 每一塊墻石上,都紋刻著精美夢幻的星辰圖案,澆鑄了金水和銀水,鑲嵌著玉紋。 環(huán)臺而建的長階用黑玉做扶欄,梅雪衣踏上去,手撫上玉欄,發(fā)現(xiàn)它竟是暖玉,在這飄雪的寒夜中,玉欄暖得叫人心驚。 真是……奢侈到無藥可治! 梅雪衣一邊感慨,一邊順著環(huán)階登上還未建成的摘星臺。 這座華臺只建成了大約五分之一,但登到高處,便可以俯瞰整座王宮。 梅雪衣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朝暮宮。 它實在是太醒目了,就像雪地中的一粒寶珠,光芒熠熠,華彩映到了半空的雪云上,當真是如夢似幻,美若仙境。 她眨了眨眼睛,移走了視線,心中暗道:‘昏君?!?/br> “昏君!” 一道蘊著薄怒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梅雪衣:“?” 是誰說出了她的心聲? 她疾登幾步,踏上還未完工的平臺。 只見一位身著繁復宮裝的婦人背對著她,站在平臺邊上,遙望朝暮宮。 她梳著高髻,通身自然地散發(fā)出威嚴氣勢。 ‘這是……’ 梅雪衣念頭剛一動,宮裝婦人便回過頭來。 她的額間點著飛鳳,雙眉迤至額上的鬢發(fā)之間,唇用偏暗的朱紅口脂點成圓珠形,氣勢睥睨,眸光凌厲。 “來者何人,見著哀家還不行禮?” 原來是太后。 “兒臣見過母后?!泵费┮聰狂乓姸Y。 “原來是王后?!碧竺忌椅?,“過來,哀家瞧瞧你?!?/br> 梅雪衣扶著平臺邊緣的黑玉欄,小心地踏上青玉磚。 從她‘復活’到現(xiàn)在,僅有短短十二個時辰。這么一點時間內(nèi),經(jīng)歷了太多事情——金陵人劫輦、斷情沈修竹、杖殺小世君、解決梅喬喬,以及……被昏君欺負了足足四回。她實在是沒有更多的精力再去關注其他的事情。 所以直到現(xiàn)在,她才知道這宮里還有位太后。 走到近前,太后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梅雪衣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太后。繁復的宮裝層層疊疊,面上彩脂精致華貴,發(fā)間釵環(huán)叮鈴有聲。 寒風卷著飛雪,細細地散在天地間,鼻腔中充斥著冰雪冷冽清新的氣息。 “王后真是個淑雅的可人兒!”太后痛心疾首,“衛(wèi)王他怎就不懂得珍惜!” 梅雪衣:“?” 太后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王后??!”太后重重拍著扶欄,“你是他的枕邊人,不能眼睜睜看著衛(wèi)王被狐媚子勾了魂去!該說要說,該勸要勸,該罵也得罵!總不能,放任他變成昏君,毀了衛(wèi)國江山社稷?。 ?/br> 她怒氣沖沖地來回踱了幾步,遙指朝暮宮:“王后,你只管處置了那惑主的妖妃!衛(wèi)王要是不滿,就讓他來找哀家!” 梅雪衣:“……” “殺了妖妃!絕不能再叫她繼續(xù)為禍江山!”太后指尖微顫,是氣的。 梅雪衣:“……”人生第一次感覺到有一點點心虛。 “我兒當初一心撲在社稷上,勵精圖治,人人稱頌,哀家以為可以安心閉眼去找先王了,誰知他忽地變了,整日勞民傷財大興土木,這是要亡我大衛(wèi)江山??!”長長的指甲套摁住額角,太后氣得閉上了眼睛,“我兒怎就變成了昏君!” 梅雪衣奇道:“那是何時的事情?” “哀家記不清了。哀家每日都在自己的永壽宮中,出不去,只能看著這摘星臺高一點、再高一點,看著一筐筐美玉明珠送進去、再送進去,看著那金屋玉殿建起來、再建起來!哀家真是痛心疾首、痛心疾首!” 她的聲音愈加凄厲,長指套漸漸刺入了皮膚底下。 梅雪衣:“……” 她眼睜睜看著那支青玉做底、鑲嵌著金絲螺紋的假指套從太后額角皮膚刺了進去,再從一寸之外穿出來。一滴血都沒有,卻比流血更加令人驚悚。 太后,原來也是一只陰靈。 她的執(zhí)念想必就是這衛(wèi)國的江山了。 “王后……”太后陰靈幽幽看過來,“你答應不答應哀家,即刻鏟除那玉殿中的禍國妖妃?” 她忘了指套還嵌在皮膚下面,手一揚,像撕破了一層帛紙一般,把額角的皮膚扯裂了好大一塊。 梅雪衣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告訴這只陰靈,惑主的似乎正是她面前這個淑雅的王后。 “怎么?”太后陰靈的神情變得冰冷,“你身為王后,不考慮江山社稷,卻只想著討好衛(wèi)王,縱容他寵著妖姬胡來么?” 梅雪衣:“……” “無能!”看她一副無奈的樣子,太后陰靈不禁狂怒,“要你何用,不如把后位留給能人!你去死吧!” 陰風呼嘯,梅雪衣恍惚感到周遭的環(huán)境發(fā)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