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亦白跟他笑笑，把寫好的筆錄遞過去。

    “白哥、左哥那你們聊，我先去忙了?！毙【煺f完拿著筆錄離開。

    宋左繞著謝亦白又看了一圈，把手里的水塞給他，嘖嘖道：“你這最近真是多災(zāi)多難啊，是不是該去哪里拜拜?！?/br>
    “滾蛋！你還信這個?！敝x亦白接過水就要走。

    宋左喊他：“誒？你去哪？聊聊唄?！?/br>
    “我去看看小魚?！敝x亦白頭也不回道。

    宋左：“……”

    謝亦白找了一圈很快找到了楚予。此刻楚予正曲著腿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爛尾樓前的臺階上，胳膊搭著膝蓋，整張臉埋在胳膊里，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他有些擔(dān)心地走過去?！靶◆~沒事吧？”

    楚予仰頭，慘白著一張臉：“我沒事。”

    他這個樣子一點說服力也沒有，謝亦白坐他身邊正要說什么，有風(fēng)吹過，帶來一股rou烤焦的味道。楚予猛地轉(zhuǎn)身干嘔起來。雖然之前謝亦白捂著眼睛不讓他看，但幻覺里活人像蠟像一樣在火中消融的畫面他根本忘不掉。并因為現(xiàn)場情況不清楚更易讓他腦補。這股rou焦味仿佛開關(guān)，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惡心再度翻騰起來。

    謝亦白自己見慣了各種惡心慘烈的場景，并不覺得什么，但楚予難受的模樣卻讓他心中一顫?！昂赛c水緩緩?！彼阉巫竽瞧克钁牙?，抬手輕輕給楚予拍著背。

    楚予擰開水喝了口，總算覺得那股惡心的味道消散不少。

    “何銳沒事吧？”想到什么他低聲問。

    “沒事，燒傷也不是特別嚴重，剛剛送上救護車時神智還很清醒?！敝x亦白知道他擔(dān)心什么，回答的十分詳細。

    楚予嗯了聲，看著謝亦白身上破破爛爛的襯衫和露出來滿是燎泡的肌膚，神情懨懨地低下了頭。之前在爆炸中他被謝亦白保護的很好，身上幾乎沒有燒傷，只在撲倒在地時手臂蹭破點皮。

    如果是他保護了謝警官沒事就好了，偏偏謝警官因為他被牽扯進來，又為了救他受了傷……

    楚予腦海閃過車里那個男人趴在車窗上絕望的臉，他看著對方眼中求生的光芒一點點暗淡，再想到謝亦白的傷，巨大的愧疚和自責(zé)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緊了緊手臂，擰好水，整個縮成一團。

    這副模樣落在謝亦白眼中，只覺得心臟似乎被無形的手緊緊攥著，某種難言的情緒在心里翻騰。他想到下午楚予跟何銳分開的情景。楚予執(zhí)意要晚上跟著何銳，他有意無意問車上有沒有滅火器，他放出李杜白吸引自己的注意……是因為楚予提前已經(jīng)感知到會發(fā)生什么了嗎？

    他抱著救人的目的而來，卻親眼看著有人在他面前被燒死。這種巨大的愧疚感如果得不到疏導(dǎo)，會無聲無息地摧毀一個人。

    謝亦白又想到兩人第一次在精神科見面的情景。當(dāng)時楚予也是一副驚駭莫名的表情，隨后就發(fā)生了幼兒園砍殺事件，他搶在所有人面前攔下了那個兇徒。

    還有之前楚予暗中跟著自己……和這次的情形一模一樣。

    謝亦白說不清心里什么感受，只一向堅固的內(nèi)心好似被什么強行鑿開一道裂縫。他想說什么，卻覺得語言在這個時候蒼白無力。猶豫了下，他伸手把楚予攬到了懷里。

    楚予沒有拒絕，把頭埋到謝亦白胸前，仿佛他的懷抱是個避風(fēng)港。

    夜風(fēng)呼嘯著穿過爛尾樓，周圍人聲鼎沸。兩人誰也沒開口，只靜靜地在這個角落抱在一起。

    好半晌，楚予在謝亦白懷里低聲道：“對不起。”

    如果不是他，謝警官就不會受傷了。

    “小魚沒做錯?！敝x亦白加重了語氣。

    楚予沉默下來。就在謝亦白擔(dān)心之際，又聽到他低低說：“……如果多做一些準備，會不會……”

    謝亦白手臂微微用力。他想起自己畢業(yè)后分到警隊跟著許隊辦的一個案子，明明十拿九穩(wěn)，最后卻眼睜睜看著受害者死在面前。當(dāng)時他被巨大的愧疚感折磨，一個人站在案發(fā)地復(fù)盤整個過程。許隊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說盡力就好，人不是神，不可能每件事都做到妥帖完美。

    他不知道楚予有了什么能力，或許是看到未來什么的。他理解楚予想要挽救每一個人的心思，但就像許隊所言人不是神，這世上的事不可能事事都如意。

    他低頭輕聲道：“別多想，小魚你已經(jīng)盡力了，無愧于心就好?！?/br>
    “……嗯。”

    楚予發(fā)出了悶悶的鼻音，眼淚忽然就下來了。

    guntang的淚滴浸濕了謝亦白單薄的襯衫，烙印在他的心口。這一刻就像是有開水澆下，滴到謝亦白心尖最軟的那塊地方，又疼又澀。有什么在眼淚中緩緩發(fā)芽，從那道被強行鑿開的裂縫里鉆出。原本平靜的地面剎那崩陷，

    頃刻間從心臟深處長出一株名叫小魚的幼苗。

    “沒事了，睡一覺明天就沒事了。”謝亦白語氣溫柔，輕輕拍著背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