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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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換魂術(shù)的用處……不正是金蟬脫殼,借尸還魂么? 寧寧凝視著眼前女人媚意天成的眼睛,遲疑道:“可店主分明說過,換魂乃舊時秘術(shù),連他都并不知曉其中秘辛?!?/br> “換魂術(shù)只是個途經(jīng)?!?/br> 孟聽舟笑得溫和,如同在極有耐心地循循善誘:“一個法子不行,不還有另外的么?” 另外的辦法。 對啊。 詢問換魂之術(shù),說明宋纖凝在很早之前就已經(jīng)在防備駱元明,試圖為自己找到合適的脫身之法,而除卻換魂,最有可能瞞天過海的是—— 寧寧脫口而出:“龜息丹!” 龜息丹可隱匿氣息、收斂吐納,若服用過量,甚至?xí)R海受創(chuàng),陷入長時間的假死狀態(tài)。 而恰恰在城主府內(nèi),駱元明就準(zhǔn)備了許許多多這樣的藥丸。 如果當(dāng)年的宋纖凝當(dāng)真服用過這種藥,并由此陷入假死狀態(tài)……豈不是與她的“突然暴斃”恰恰相符么? 孟聽舟聞言勾唇,依舊保持著靠在船上的姿勢,身子微微后仰,掀開船篷外黑紗制成的薄帳,向內(nèi)探進(jìn)腦袋。 從寧寧的角度看去,能望見她秀氣的脖頸與尖細(xì)白嫩的下巴,嘴角則是勾出了好看的弧度,唇瓣一張一合。 身穿白裙的美艷女子聲線清朗,含了輕快的笑:“我就說吧,她一定能想到。” ……啊。她在對黑紗之后的那個人說話。 仿佛有一道電流自脊椎劃過,寧寧聽見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聲。 在短暫的時間凝固后,一只瘦弱白凈的手從船內(nèi)探出,輕輕掀開黑紗。 然后猝不及防地,寧寧正對上一雙漆黑眼睛。 宋纖凝。 這個被所有人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名字,于此時此刻,終于擁有了具體的模樣。 她的長相溫雅秀美、貌如遠(yuǎn)山,雖然臉色蒼白得不像話,卻莫名讓人覺得心安,尤其朝寧寧勾唇微笑的時候,好似微風(fēng)掠過水面,勾起的一縷淺淺漣漪。 “初次見面?!?/br> 她定定凝視岸邊的女孩,末了柔聲道:“我是宋纖凝,這次多謝寧寧姑娘?!?/br> “她當(dāng)初服用大量龜息丹,讓駱元明誤以為暴斃身亡,雖然從城主府內(nèi)脫了身,卻因?yàn)辇斚⒌さ淖饔茫舆B在棺材里昏睡了整整大半年。” 孟聽舟笑道:“所幸后來還是醒了,我見到她時嚇了一跳——我出不了城主府,真正在一步步引導(dǎo)你們的,是她?!?/br> 原來自始至終,這一直都是兩個人的故事。 寧寧曾經(jīng)猜中過那樣多的詭計,卻從未有哪一次如現(xiàn)在這樣心緒激蕩,沉默著整理一番思緒,才繼續(xù)沉聲問道:“如今鸞城事畢,不知二位以后有何打算?” “自然是行遍四海八荒,一路走一路修行,看遍八方風(fēng)景,平盡世間不平事?!?/br> 孟聽舟笑著望向宋纖凝,眼底是許久未曾有過的少年意氣:“我們昨夜定了何處來著?帝都、南平還是幽州?” 宋纖凝笑得無奈:“是幽州。昨夜可是你迫不及待想去瞧一瞧,怎地今日就忘了?” 寧寧一言不發(fā)地聽,心里再清楚不過地知道,她與她們已經(jīng)到了道別的時候。 小船慢慢朝前方蕩去,一身白衣的孟聽舟彎著唇對她說:“多謝你,寧寧姑娘!” 她說著頓了頓,把音量調(diào)整到更大聲:“裴寂對你很好啊——你們要加油!” 寧寧的笑容和動作一起凝固。 船上的兩道笑聲更加肆無忌憚了。 盛夏的正午,一艘小舟破開河邊熱氣騰騰的水霧。 漣漪層層蕩開,在無休止的蟬鳴與流水聲里,響起女子清泠如玉的嗓音。 “什么?船夫也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去幽州?糟糕,我忘了買地圖——咱們應(yīng)該向南還是往北?啊呀,哪邊是南,哪邊又是北?” 然后是另一人清脆的笑,好似鈴鐺花碰撞在一起:“罷了,水往何處走,我們便往何處去吧?!?/br> 第84章 寧寧回客棧時很小心。 裴寂在與駱元明的一戰(zhàn)中受了重傷, 自長老們聞訊而來,便被立刻送往醫(yī)館治療。算一算時間,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來了。 他們一行人勘破城主府秘辛后, 其間的經(jīng)歷被說書先生們大肆添油加醋, 生生把天羨子門下所有人都描繪成了臥薪嘗膽、深謀遠(yuǎn)慮的大俠士。 這風(fēng)評逆轉(zhuǎn)的速度堪稱川劇變臉,比法國投降還快。 前來客??礋狒[的人絡(luò)繹不絕, 獲救的女孩們亦是一個接一個趕來道謝。 好在身為師尊的天羨子已然清醒, 一代劍道大能化身迎賓小哥, 滿臉懵地聽著旁人講述玄虛劍派如何懲jian除惡, 此次謀略如何出其不意。 小小的腦袋瓜里全是大大的問號, 他答不出任何問題,只能保持微笑一動不動坐在椅子上,直接由劍修跳槽成為佛家彌勒雕像, 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我自巋然不動。 就很神秘,很淡然,很有不爭不搶、淡泊明志的世外高人氣質(zhì)。 ——畢竟若要問起天羨長老大戰(zhàn)之后的感受,此人只會誠心誠意地說上一句:“九洲春歸真好喝?。 ?/br> 寧寧臉上糊了層簡易障眼法,確保不會被鸞城里修為不夠的百姓看破, 加之身形輕捷, 很快便來到裴寂門口,抬手敲了敲門。 屋內(nèi)先是一陣極為短暫的沉默, 繼而冷冽的少年音低低響起,沒帶任何感情:“進(jìn)來。” 門沒鎖, 虛掩著。 這不像是裴寂的風(fēng)格。 寧寧心下疑惑,卻也沒想太多,右手稍稍用力, 便將房門推開。 隨著吱呀一響,屋內(nèi)的景象徐徐出現(xiàn)在眼前。 寧寧略微一怔。 裴寂雖然恐懼黑暗,卻也并不喜歡太盛的陽光。此時正值正午,他習(xí)慣性拉上了窗前的簾帳,讓整個房間都籠罩著一層若有似無的暗光。 而在房內(nèi)正中央的圓桌前,是少年人瘦削挺拔的影子。 ——裴寂正坐在桌前圓凳上,垂眸拆去上身纏繞的層層紗布。 哦,拆紗布的意思,也就是他褪了上衣。 他似是被層層疊疊的繃帶折騰得有些煩心,又或因?yàn)椴鹁€粗魯,不慎讓傷口再度裂開,這會兒不耐煩地皺了眉,在聽見推門聲時動作一頓,面色冷淡地轉(zhuǎn)過頭來。 然后漠然如死水的表情瞬間僵住,雖然神情沒有太大變化,瞳孔卻顯而易見地猛然一縮。 裴寂沒想過敲門的會是寧寧。 他覺得醫(yī)館嘈雜,又不愛與旁人打交道,等包完紗布就先行回了客棧房間。恰好素問堂的一名長老閑來無事,見狀與之達(dá)成協(xié)定,正午時分前來替他換藥。 他將房門虛掩,本以為站在門外的是那名長老,順勢一抬頭,卻猝不及防見到另一張面孔。 裴寂握著紗布的右手一緊。 他……此時沒有穿上衣。 “你在換藥嗎?” 寧寧以前途經(jīng)籃球場,早就見過無數(shù)個脫了上衣狂奔如猴的男學(xué)生,加之時常網(wǎng)上沖浪陶冶情cao,對眼前景象并未覺得多么驚訝,反倒被裴寂身上的條條傷疤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心口重重一跳。 然而裴寂卻不這么想。 他自幼生活在靈力匱乏的村落,身旁的平民百姓不如修真界那般豁達(dá),更不可能像二十一世紀(jì)一樣開放。 在居民們約定俗成的習(xí)慣里,同齡男女之間,唯有夫妻可見對方褪去衣物的模樣。 后來踏入玄虛劍派修習(xí)劍道,雖然知曉同門間彼此療傷屬于常態(tài),可一來少時記憶根深蒂固,二來裴寂獨(dú)來獨(dú)往,從未將受傷之后的身體向旁人袒露。 無論如何,第一次被撞見褪去上衣?lián)Q藥,難免會覺得慌亂無措。 不久前還冷寂疏離的少年耳根一熱,頗有些狼狽地側(cè)身傾向床頭,試圖一把拿過擺放在床上的衣物。 奈何他動作匆忙,引得渾身傷口驟然迸裂,鉆心疼痛瞬間侵入五臟六腑,一陣恍惚之下,竟從圓凳上摔了下去。 沒救了沒救了,不但上身被女孩子看了個光,補(bǔ)救措施還一塌糊涂,裴小寂這回算是沒臉見寧寧了。 承影的靈體蜷縮成一個圓滾滾的球,一雙眼睛從圓球的縫隙里悄悄露出來。 其實(shí)以它看來,此時此刻最有效的臺詞應(yīng)當(dāng)是“看了我的身子,你就要對我負(fù)責(zé)”。有理有據(jù)無法反駁,絕對能生米煮成熟飯,一舉攻破兩人之間的所有隔閡。 可惜裴寂這不成器的臭小子說不得。 裴寂忍著痛,一手捂住泛了紅的臉,另一只手勉強(qiáng)伸到床頭,把上衣蓋在自己身上。 “你這是做什么?” 寧寧被他嚇得不輕,眼睜睜看著傷口因?yàn)檫@個動作盡數(shù)破裂,溢出猩紅的血。 她心無顧忌,把房門往身后倉促一推,徑直來到裴寂身邊。 他哪怕摔在地上,也要一根筋地用衣服把上身擋好,只不過如今的模樣……似乎比之前更加狼狽。 漆黑長發(fā)被一根發(fā)帶粗略束起,此時發(fā)帶松散,大半黑發(fā)慵慵懶懶地傾瀉在冰涼地板上,有的拂過少年人白玉般的面龐與細(xì)長眼尾,雖是凌散,卻也平添幾分道不明的曖昧之色。 更無需說他耳根上濃郁的紅,以及倉惶不定的目光。 鐵銹腥氣與發(fā)絲間的木植清香彼此交融,凌亂衣物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因?yàn)榕峒艅幼鞔颐?,只粗略蓋住了胸膛與手臂的大部分皮膚。肩膀上的肌rou與白皙腰側(cè)隱約可見,實(shí)在有些—— 如果他一動不動坐在圓凳上,寧寧一定不會有別的什么想法。 可現(xiàn)在離得近了,見到裴寂這副模樣,她反而覺得心頭悶悶地發(fā)熱。 “傷口全裂開了。你別動,我扶你起來?!?/br> 她蹲下正要伸手,卻見裴寂咬牙撐起身子,一只手仍然按在鎖骨處的衣物上。 他面色陰冷,勉強(qiáng)止住因疼痛帶來的輕顫,淺淺吸了口氣:“……你先出去?!?/br> 寧寧掀起眼皮看他。 裴寂刻意避開這道視線,竭力克制重如鼓擂的心跳,沒來得及開口,就很快聽見她的聲音:“出去做什么?等你穿好衣服,讓傷口裂得更深?” 寧寧似是有些氣惱,語氣很急:“我連你的手都拉過了,現(xiàn)在這樣有什么不能看的!” 話音剛落,饒是她本人也不由得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