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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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寧有些疲倦地打了個哈欠,正要往前走,忽然察覺有幾道微弱的靈氣迎面而來,在觸及皮膚的剎那又如輕煙般散去,尋不到絲毫痕跡。 它們的存在感十分稀薄,散發(fā)出靈氣的人距離此地應該還有一段距離。 所有人都被逐一分開,同門派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成功會合,因此可以排除團伙作案的可能性。而以這些氣息中若有若無的殺氣來看,很可能是幾名弟子狹路相逢,直接打了起來。 寧寧充分繼承了國人流傳千年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愛湊熱鬧,這會兒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當個吃瓜群眾,瞻仰一番各大門派精英弟子的風采。 要是有機會,說不定還能趁亂出手,奪來幾塊令牌。 她從來都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比起咸魚一樣躲躲藏藏,主動出擊顯然更有意思。 寧寧說做就做,當即感應著靈氣來源一步步向前。沒過多久,便聽見一名女子的低斥:“大家都是音修,有必要趕盡殺絕么?” 她心下一動,斂了氣息上前幾步。透過蔥蔥蘢蘢的婆娑樹影,見到四個人彼此對立的身影。 三男一女,青衣女子眉目秀麗,穿著流明山的門服;站在她不遠處的青年男人滿臉戾氣,似笑非笑地把玩著手中的翠色玉笛,在四人之中,屬他殺氣最盛。 一個秀氣少年頗為不耐地立于樹下,眉宇之間盡是煩躁,看渾身玉白的裝束,應該來自百樂門;與他遙遙相對的梵音寺僧人則神色如常,似是有了些許倦意,垂眸倚靠在樹干上。 青年把笛子在指尖轉了個圈,挑眉冷笑道:“把我們這幾個音修放在一起,那群長老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們要看好戲,咱們當?shù)茏拥模睦镉芯芙^的道理?不如順從長老們的意愿,好好來比試一場?!?/br> 白衣少年目露嘲諷:“講得這么冠冕堂皇,說白了,不就是想要我們身上的令牌么?多說無益,來吧!” 青年正是等他這句話,聞言騰空躍起,立于古樹粗如人臂的枝干上,隨即催動笛音,霎時間疾風驟起。 與有形有質的劍或符咒不同,音律看似纖弱風雅,實則鬼魅無蹤、變幻萬千,往往在無影無形之中置人于死地。他的笛音悠揚婉轉,隨著音律起伏變化,環(huán)繞在林中的夜風化作一把把凜冽刀刃,在一道尖嘯聲后,徑直沖向樹下三人。 寧寧藏匿了氣息,站在不遠處的樹叢里。那笛音飄飄悠悠傳入耳邊,因為并未對她造成威脅,以吃瓜群眾的角度而言,不失為一首婉轉動聽的好曲子。 音韻被晚風裹挾著四處傾瀉,潛入每一處僻靜的角落,如同夏夜里一場清涼舒適的雨,令人心曠神怡——前提是忽略它越來越重的殺氣。 白衣少年出身于以音律聞名的百樂門,此時自然不甘示弱,在避開一道道利刃般的疾風后,從懷里掏出儲物袋。 來了! 寧寧興致大增,頗為期待地看著他的雙手。 音修大多風雅端莊,武器以笛、琴和琵琶為主,如今場上匯聚了好幾名音修,且個個實力不俗,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場免費的露天音樂演奏會。 只見白衣少年手中儲物袋暗光一閃,不過眨眼之間,手里便出現(xiàn)了一把…… 二胡。 青年嘴角一抽,卻還是全神貫注地繼續(xù)吹笛。 隨著音調越來越高、變幻越來越快,風刃與靈力也就越來越強,橫沖直撞間,斬斷數(shù)根粗壯的枝條。 隨即少年拿起琴弓,二胡聲起。 寧寧一直以為,音修都是以音律優(yōu)美、婉轉悅耳為修煉目標,直到這個少年的出現(xiàn),給了她重重一錘。 這不是拉二胡。 這是在拉鋸子。 二胡作為傳統(tǒng)樂器,以清幽哀婉為主要特色,宛如溪間清泉,自有一番風骨。 然而白衣少年琴弓一拉,發(fā)出的卻并非潺潺流水聲,而是類似于指甲劃破黑板的恐怖噪音。 只需聽這一下,寧寧就差點被直接送走。那曲子一點也不“清幽哀婉”,真正哀婉的,是聽到這首曲子的可憐人。 超越了仙道,超越了歷史,這一波,是絕無僅有的魔法攻擊。 寧寧多想沖上前,眼底飽含熱淚地告訴他:“別拉了,別拉了!你手里的這把鋸子,它絕對生銹了??!” 饒是之前張揚跋扈的青年也不會想到,跟前這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少年人居然是個狠角色。 二胡一出,再搭配上他爛到令人發(fā)指的演奏技巧,霎時間引得風云變色,每一株花花草草都慘淡非常。 青年暗道難纏,卻已無路可退,百般無奈之下,只能吹著笛子負隅頑抗。哪成想那個來自流明山的女人也拿出儲物袋,待觀察一番眼前形勢后默念口訣。 寧寧不由得微微一愣。 那少年把二胡拉成了鋸子,幾乎將笛音完全掩蓋,一看就是個不好招惹的狠角色。這女人究竟用的什么武器,才能在這種情況下毫不猶豫地把它拿出來? 難道—— 儲物袋中光線散去,青衣女人手里的樂器漸漸顯形。 細長身,圓錐形大喇叭,通體鎏金色。 赫然是把金光閃閃的嗩吶。 吹笛子的青年臉色煞白,心態(tài)全崩。 這女人之前表現(xiàn)得溫馴怯懦,看她渾身上下的氣質,怎么說也應該是個玩琴玩箜篌的—— 結果你才是全場最離譜的那個?。∫粋€兩個都在扮豬吃虎,這個世界還能有一點人與人之間的誠實和信任嗎! 他不想跟這群人玩了。 他手里的笛子是那樣弱小可憐又無助,哪里經(jīng)得起那兩個樂器界惡霸的折騰。別說吹曲子,不遠處驢叫般的二胡音一響,他的調子就能直接被帶去姥姥家,要是這嗩吶再一響…… 俗語有言,百般樂器,嗩吶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千年琵琶萬年箏,一把二胡拉一生,嗩吶一響全劇終。 青衣女子神色坦然,舉起手里的嗩吶。 一曲出,四野寂。 高昂洪亮的音律如潮似水,以席卷天地之勢涌入耳畔。隨著耳膜的一陣顫動,其它所有樂音都變得索然無味。 那邊是吱吱呀呀不絕于耳的驢叫,另一頭是勢如猛虎的尖嘯,青年的笛音可憐兮兮地兜兜轉轉,早就忘記了原本的音調。 三股針鋒相對的靈氣于夜色中轟然碰撞,四周陰風大作,宛如百鬼夜行,驚悚非常。 好端端的樂修比試,被他們賽出水平賽出風格,稍微包裝一下,就能直接去殯儀館抬棺送葬。 沒有二胡拉不哭的人,沒有嗩吶送不走的魂。 躺著聽,是對他們最大的尊重。 一開始鬧騰得最兇的吹笛青年首先支撐不住,腳下樹枝被形如鬼魅的樂音盡數(shù)斬斷,身上亦被洶涌靈氣沖撞出幾條口子,無比狼狽地跌倒在地,眼看落入下風,只得將令牌拱手相讓。 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 少年與青衣女子在大戰(zhàn)中竟生出了幾分棋逢對手的惺惺相惜之感,一塊令牌自然不夠兩人平分,視線無聲交匯片刻,同時望向靠在樹下的僧人。 那僧人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生有一張清朗溫潤的臉,雖然稱不上俊逸非凡,一雙琥珀色雙眼卻靜如古井無波,能輕而易舉叫人心生好感。 梵音寺里除了佛修體修,還有一群數(shù)量稀少的樂修,比起流明山與百樂門,修習的樂器要古怪許多。 琴瑟箏蕭都是小兒科,木魚才是主流,聽說前幾年還出了個拿嘴當樂器,專門吟咒念經(jīng)的狠人,一頓比試下來,嘴皮子能冒火花。 如果這名僧人也是用的木魚,大概率會在兩人的夾擊之中敗下陣來。寧寧心覺時機已到,正猶豫著要不要出手相助,卻陡然瞥見眼前佛光大作—— 不止是她愣在了原地。 連專業(yè)送葬團隊都停止了演奏,露出頗為驚異的神色。 現(xiàn)身于佛光之下的,哪里是什么木魚。 那玩意碩大無比,通體渾圓,逐漸顯形之時,以舍我其誰的王霸之氣震懾四野,發(fā)出一聲渾厚嗡鳴。 好家伙,居然是一口足有兩人高的梵鐘。 少林寺每天早上都要敲來當鬧鈴的那種。 青衣女子只想破口大罵。 哪里會有樂修拿梵鐘當武器??!別人彈琴吹簫,你拿個鐘杵死命去敲?有病! 寧寧心里贊嘆不已,暗道各大門派真是人才輩出。 劍修雖然狗,但絕大多數(shù)都是悶sao,狗得內斂,狗得毫不外露。 然而這群音修就截然不同。 他們放飛自我,毫不掩飾,甚至明晃晃地向旁人展現(xiàn)出來:嗯,對,這就是我的武器。 打個比較,你能看見拿木魚梵鐘嗩吶做樂器的音修,但絕對不會見到用燒火棍當武器的劍修。 人才,都是人才。 這一出好戲層層遞進,每個人都深藏不露,長老們不愧為長老,連整人都這么清新脫俗。 女子與少年顯然也沒料到一山更比一山高,在場的樂修一個比一個古怪。在一陣怔愣后重振旗鼓,繼續(xù)奏響樂音。 二胡哀怨,嗩吶凄幽,當之無愧的陰間配樂,引出一道道詭譎至極的冷風。 而那身處風暴中心的年輕僧人面色不改,微微頷首之后,手中赫然出現(xiàn)一根巨大鐘杵。 佛家音律莊重明朗,與二人的曲風最是格格不入。鐘聲響起的剎那,兩道截然不同的靈力彼此相撞,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劇烈轟鳴,讓寧寧不得不捂住耳朵。 奈何鐘聲雖響,以僧人的一己之力卻也無法與二人相抗衡。 洪亮的鐘磬音沉重如磐石,一聲聲涌向耳邊時,伴隨著蘊含了佛氣的陣陣掌風。少年與青衣女子并肩協(xié)作,分別以靈力斬去道道重擊,距離僧人越來越近。 眼看那僧人漸漸不敵,少年沉聲喊道:“交出令牌,我二人必不會傷你!” 對方卻并不理他,只顧埋頭一味敲鐘。 于是兩人又迅速對視一眼,同時將攻勢加強加快,一步步朝他靠近。 他們勢在必得,寧寧卻隱約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那僧人雖然已經(jīng)落于下風,卻不反抗不求和,也不逃跑或加強攻勢,就那樣無動于衷地站在原地…… 就像是專門想要引那兩人靠近。 這個念頭匆匆劃過腦海,就在剎那之間,年輕的僧侶忽然抬起眼眸。 他的瞳孔無波無瀾,清澈如泉,此時卻映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黯淡光線,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寧寧看見他高高舉起了鐘杵,卻沒像之前那樣,用杵頭敲打在梵鐘之上。 而是整個將它抬起來,像打棒球似的,一舉把跟前的梵鐘…… 給掄飛了。 梵鐘挺著大肚子,直挺挺地在空中旋轉跳躍不停歇,順著僧人打出的軌跡,直接砸在并肩而行的一男一女身上。 寧寧驚了。 物、物理攻擊?! 為什么好端端的梵鐘會被你打成棒球?。】熳∈?,這不是樂修應該有的cao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