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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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薇綺默了一瞬,低聲解釋道:“塔里的某些關(guān)卡難度太大, 會通過旁白的方式給予闖塔者一些提示。” 結(jié)果賀知洲用行動展示了,什么叫做“只要我sao得夠快, 提示的思路就追不上我”。 連浮屠塔里的官方旁白都被他整懵了。 眼看那姑娘自河堤旁旋轉(zhuǎn)著滑下,賀知洲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別、別著急,我還能補(bǔ)救!” 既然連旁白都如此看重那青衣姑娘,想必她必然是劇情里的一名重要人物, 要是香消玉殞,他們的闖塔之行恐怕會就此毀于一旦。 ——更何況他只是個天真無邪的美少年,才不要年紀(jì)輕輕就背負(fù)起一條人命啊! 賀知洲當(dāng)機(jī)立斷,毫不猶豫地從岸邊躍下。好在蔥花餅自帶抓人眼球的濾鏡,他沒費(fèi)多少力氣,就在水中見到了那一抹不斷撲騰著的綠衣。 像是蔥花餅在沸騰的油鍋里跳來跳去,讓他更餓了幾分。 他雖然不怎么靠譜,但此事畢竟人命關(guān)天,加之劍修大多體格優(yōu)越,不僅游泳,連潛水都不在話下。 因此等寧寧一行人趕到岸邊時,賀知洲已經(jīng)把那姑娘救上了岸。 姑娘面如死灰,不知道是被水嗆的,還是之前像陀螺那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暈的。 總而言之凄凄慘慘戚戚,哪里還有初見時的半分我見猶憐,看見賀知洲的臉,一邊猛地噴出一口水,一邊神色慌張地往后面退,眼底隱約泛起淚光。 旁白大概是個不折不扣的人工智障,由于當(dāng)下的情景過于詭異,并沒有被事先設(shè)定好臺詞,便選擇了臺本里最符合現(xiàn)狀的一段來念。 [她的身子被雨水浸透,那樣柔弱無助、楚楚可憐。許是前世種下的緣,回報(bào)今生的果,在見到他的第一眼,淚水便打濕她的長睫。] 然后是一串非常應(yīng)景的悠悠琴音,十足浪漫。 但寧寧覺得吧,現(xiàn)在最貼切的臺詞應(yīng)該是: [花季少女死里逃生,卻仍逃不出殺人兇手的陰狠魔爪。兩相對望,她沉默著紅了眼眶——被他嚇的。] “抱歉,這位蔥花——姑娘?!?/br> 鄭薇綺差點(diǎn)被賀知洲帶偏,努力把最后的“餅”字吞進(jìn)喉嚨里,神色稍凝:“我等乃修道門派弟子,我這位師弟行事冒失,多有得罪,還請姑娘原諒?!?/br> “原諒?” 綠衣姑娘氣不打一出來,仍然在哆哆嗦嗦發(fā)著抖,聲線里仍帶了哽咽:“他都把我踹進(jìn)河里了!不行,你們得賠償!” 一聽賠償,賀知洲的臉頓時就綠了。 眾所周知他是個愛玩劍的劍癡,雖然修為不高,對待佩劍卻比對老婆還上心,成天裝裝點(diǎn)點(diǎn)精心打扮。再加上圖新鮮,買來一大堆沒什么太大用處的劍譜,幾乎花光了所有私房錢。 讓他賠償,要錢沒有,像《眉來眼去劍法》、《三天速成螳螂步》和《霜之哀傷火之高興》這種雜書倒有大大一堆。 鄭薇綺有特殊的溝通技巧,當(dāng)即接話:“姑娘可是想要錢財(cái)?我等下山匆忙,身上只帶了幾百靈石,恐怕難以讓姑娘滿意?!?/br> 賀知洲聞言冷冷一笑。 區(qū)區(qū)幾百靈石,對他而言根本不算錢。 ——那是命啊?。?! 蒼天可鑒,他之所以答應(yīng)寧寧來浮屠塔,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賺點(diǎn)私房錢,沒想到法寶機(jī)緣還沒掉,自個兒就先折了全部家當(dāng)。 他心情忐忑,卻聽那綠衣姑娘啞聲道:“我不要錢。你們當(dāng)真是修道之人?” 鄭薇綺點(diǎn)頭:“正是。” 玄虛劍派名聲極大,有時說明身份反而會招惹不必要的麻煩。因此她淡聲補(bǔ)充:“我們雖然來自小門小派,但若是姑娘有什么難處,大可直言不諱?!?/br> “就算是小門派,弟子也理應(yīng)降妖伏魔、救濟(jì)蒼生。如今我又成了諸位的債主,若是想請各位幫個小忙,你們自然沒有推脫的道理,是不是?” 此言一出,四人皆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好在浮屠塔不算太小氣,雖然被賀知洲的一通saocao作擾了局,還是能不計(jì)前嫌地給出線索。 既然綠衣姑娘是個重要角色,那么她口中的“幫個小忙”,就一定與這層塔的主線劇情密切相關(guān)。 見他們沒有拒絕,綠衣姑娘深深吸了口氣,胡亂抹了把濕漉漉的臉,等袖子放下去,已分不清臉上的水漬究竟是眼淚還是雨滴。 她看上去涉世未深,應(yīng)該是個出生于富裕之家的嬌小姐,眼睛里盡是被嬌寵出的嬌縱與天真:“我叫陳露白,此番之所以想要各位出手相助,是因?yàn)楦锇l(fā)生了一起怪事?!?/br> 她沒用“家”,而是用了“府”。 看來這位陳露白小姐出身的確不低。 “我爹是這鵝城的縣令,家中有一兄長?!?/br> 陳露白從柳樹下拾起雨傘,在瞥見賀知洲時,忍不住又是眼角一抽:“兄長與嫂嫂成婚半年,平日里琴瑟和鳴、如膠似漆。可就在五日之前,府中突然生出一則傳聞,聲稱一名家仆夜半三更去井邊打水,竟看見——” 寧寧凝神屏息,細(xì)細(xì)聽她敘述。 “他竟看見我那嫂嫂獨(dú)自站在井邊,雙手放在脖頸之后,輕輕一拉,整具身體的皮rou便盡數(shù)剝離,像衣服一樣落了下來!” 陳露白說著打了個哆嗦,露出無比嫌惡的表情:“而在那皮rou之下,只有一具沾了血的嶙峋骨架,一邊咔咔咔地活動著身體,一邊將皮rou放進(jìn)水里細(xì)細(xì)清洗——那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妖怪!” 寧寧與賀知洲對視一眼,緩聲繼續(xù)問她:“但這只不過是流言而已,姑娘既出此言,有沒有決定性的證據(jù)?” “諸位有所不知,我兄長是純陰之體,算命先生說,這種體質(zhì)最討妖魔喜歡?!?/br> 陳露白似是有些惱,咬了咬牙:“自從流言傳開,我爹便在城中找來了最信得過的一位道長。道長開壇做法,雖然并未逼那妖物現(xiàn)出真身,卻讓她在那之后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昨日醒來后,亦是口不能言、虛弱非常,想必是被道法所傷?!?/br> 她說罷眼底閃過一絲希冀,哭腔少了許多:“不知各位可曾聽聞過關(guān)于此種妖魔的傳說?” 世間妖物千奇百怪,他們又是常年待在山上的年輕弟子,自然不會了解這種市井之間的玄奇小妖。 在一陣面面相覷的沉默后,竟是裴寂開了口。 “許是畫魅?!?/br> 他語氣很輕,在感受到寧寧投來的驚異目光時薄唇輕抿,頓了頓,才繼續(xù)開口:“我也只是在童年時偶然聽過。傳說這種妖乃是慘死女子的執(zhí)念所生,若是遇見鶼鰈情深的夫妻,便會心生妒忌、在薄皮之上描繪出妻子的模樣,并代替她陪伴在丈夫身邊?!?/br> 寧寧很少聽他講這么多話,笑著發(fā)問:“那原本的那位妻子呢?” “會被藏匿于陰寒之地,供畫魅日復(fù)一日地比照著完善畫皮。等畫皮與原身一模一樣,便到了她的死期?!?/br> 裴寂道:“畫魅不但汲取男子陽元,還會為禍一方,致使家破人亡。只是——” 他輕輕皺了眉,語氣里沒有太多起伏:“畫魅修為不高,不過是市井小妖?!?/br> 后面的話他沒說出口,寧寧卻心領(lǐng)神會地明白了其中深意。 據(jù)鄭薇綺所說,這一層塔難度極高,令不少弟子焦頭爛額。如果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畫魅小妖,顯然過于簡單了些。 如今的局勢越是明朗,就愈發(fā)顯得離奇詭異。仿佛一切都是暴風(fēng)雨來臨之前的平靜,幽深海底之下,掩藏著洶涌的滔天巨浪,不知在什么時候會將他們一并吞噬。 可當(dāng)下線索寥寥,他們處于被劇情推著走的被動狀態(tài),只能先答應(yīng)陳露白的請求,跟她去陳府中看一看。 小姑娘聞言終于咧嘴笑了起來,不再是之前那張被搶了五百萬彩票的臉:“一言為定!我現(xiàn)在就帶你們?nèi)タ纯茨茄铮 ?/br> 賀知洲見她神色緩和,為了挽回自己在npc心里的形象,上前一步故作高深道:“陳姑娘,我察覺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恐怕其余人都未曾想過。” 陳露白還是有點(diǎn)怵他,百般不愿地回頭看他一眼,聽賀知洲沉聲補(bǔ)充:“家仆曾說,見到畫魅把畫皮放進(jìn)井中清洗,那你們?nèi)粘K玫乃M不是——” 陳露白的臉色陡然一崩。 像癱倒的積木似的,迅速垮成一堆凌亂且疲頹的五官。 “jiejie?!?/br> 她頭皮發(fā)麻,強(qiáng)忍著惡心拉了拉鄭薇綺衣袖,努力不去看他:“你們之所以下山,是不是為了除妖賺錢,給那位公子治療腦疾?” 賀知洲:? 這劇情不對吧。 她不應(yīng)該夸他聰明又細(xì)心,然后說出那句經(jīng)典臺詞,“華生你發(fā)現(xiàn)了盲點(diǎn)”嗎? ===== 被陳府大少爺攔在房門外,是寧寧意料之中的事情。 陳府不愧是書香門第,宅邸內(nèi)采用了仿園林式設(shè)計(jì),翠色nongnong,在雨霧中化成一團(tuán)團(tuán)破碎的碧玉,點(diǎn)綴于小橋流水、青瓦白墻之上。 一行人跟著陳露白大搖大擺地進(jìn)了府,一路上聽她絮絮叨叨:“兄長對嫂嫂用情極深,自從爹爹趁他離家做了法,被他知曉后,就一直守在嫂嫂身旁,不讓別人靠近。” 小姑娘說著露出了憤憤然的神采:“他怎么就不能聽一聽我們的話?要是真愛嫂嫂,就算覺得如今這個就是她本人,也應(yīng)該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和我們一同查明真相?!?/br> 穿過一座石制小橋與蔥蘢竹林,整座府邸最為幽靜的地方,便是大少爺陳搖光的居所。 院子里的竹葉被雨水打得噼啪響,與之一同響起的,還有陳露白大大咧咧的敲門聲。 過了好一會兒,房門被人從里面打開。 寧寧似乎有些明白,為什么陳露白要堅(jiān)定地認(rèn)為自家兄長受到妖魔蠱惑了。 眼前的青年大概二十上下,原本生了副眉清目秀的好相貌,臉色卻蒼白得過分。 一雙眼睛里滿含血絲,黑眼圈如同掛在眼底的墨團(tuán),還沒開口說話,就先重重咳了幾聲。 聽聞來意,更是一邊劇烈咳嗽著,一邊厲聲斥道:“胡說!我夫人怎么可能會是妖物!都是那些江湖騙子一派胡言,憑空污人清白!” 賀知洲對著寧寧說悄悄話:“你覺不覺得,這人長得有點(diǎn)像那個,‘我真的一滴都沒有了’的熊貓頭表情包?!?/br> 他態(tài)度強(qiáng)硬,惹得陳露白咬牙跺了跺腳:“哥!” “若是念及兄妹情誼,便不要再提此事。” 陳搖光站在門口,遮擋了屋子里的所有景象,只能聞見一股藥香與檀香交織的味道。他說著狠狠瞪一眼站在最前面的賀知洲,語氣不善:“諸位請回吧。要想見我夫人,除非從我身上跨過去。” 一陣沉默。 播音腔般的男音再度響起。 [眼看大少爺如此堅(jiān)定,眾人不由得紛紛露出失望之色。看來今日注定無法一探究竟,只能另尋他法,先去城中搜尋一些信息,等來日——] 它說到這里,忽然愣了愣。 然后再也沒發(fā)出任何聲音。 一直沒怎么說話的賀知洲突然上前一步,像只氣勢洶洶的大白鴨,與陳搖光四目相對。 然后在男人憤怒的目光下,悠悠舉起雙手。 而陳搖光的眼睛,也睜得越來越大。 修道之人是可以凌空躍起的。 ——只見他跟前那個素未謀面的陌生男子雙手手指自然彎曲,拇指與食指相貼,做成極度妖嬈的蘭花指形狀。 繼而手腕相靠,順時針開始旋轉(zhuǎn),并且慢慢加速。 這是個類似于挑釁的動作,仿佛是為了報(bào)復(fù)陳搖光惡劣的態(tài)度,滿臉都寫著“我很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