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沒說話，繼續(xù)往下面看。

    嘴里的糖果被咔擦咬碎，甜香四溢，還夾雜了一點橘子味的酸。

    他涉世未深、一心練劍，雖然偶爾聽聞過男女之事，卻并不知曉其中門路。因此后來的情節(jié)，在裴寂眼里就成了：

    ［真霄低頭口住她的口口，口口長驅(qū)直入，激起一片口口。剎那間電流口口，兩人皆口口口口。］

    到后來便是［真霄口口口口口口，她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這回承影是徹底胡謅不下去了。

    作者你寫這么露骨干什么？帶壞小朋友知不知道！

    裴寂：……

    他哪怕再小學(xué)雞，再雞蛋殼，也該明白這是本什么書了。

    所以當(dāng)時承影聽完他切磋的那句話，破天荒地閉了嘴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說話，不久后突然爆笑出聲。

    所以當(dāng)時寧寧看書時發(fā)現(xiàn)他醒來，才會突然間滿臉通紅。

    “哈，哈?！?/br>
    承影發(fā)出兩道無比凄涼的笑：“別看了，裴小寂，聽話?！?/br>
    裴寂卻全然聽不見它的聲音，腦子里一片空白，懵得厲害。

    既然這本書里的內(nèi)容如此，那昨夜寧寧他們所說的“雨打風(fēng)吹劍法”，想必也是信口胡謅，哄騙涉世未深的秦川而已。

    而他卻傻乎乎地一本正經(jīng)告訴她，等以后學(xué)有所成，再一道切磋這劍法。

    ……他都說了些什么啊。

    當(dāng)時寧寧怎么回答的來著。

    有緣切磋。

    潮紅自耳邊一直蔓延到臉頰，向來面色冷冽的少年失了言語，心臟砰砰直跳，呼吸亂成一團(tuán)。

    包裹著繃帶的手指用力攥緊書頁，雪白繃帶上隱隱暈出幾分淺淡的血色，他聽見承影的聲音：“看開點，那個，這個，嗯……寧寧她都懂，你還小嘛?！?/br>
    他們倆分明差不多大。

    裴寂咬了咬牙，眼底的慌亂與羞赧被濃郁戾色掩蓋，沉聲問它：“你怎么不早告訴我？”

    承影答非所問，語氣飄到了天上，牛頭不對馬嘴：“今天天氣不錯，風(fēng)兒著實有些喧囂。你困了嗎？我有些困了?！?/br>
    然后便徹底死遁，一點聲音也不剩下。

    裴寂心里又煩又亂，忽然聽見門外響起一道陌生男音：“寧寧姑娘，又來看你小師弟啦？”

    然后是寧寧一聲長長的“噓——”。

    大概是覺得他可能聽到，末了又補(bǔ)充一句：“我就是順道路過，來瞧他一眼?！?/br>
    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猶如催命符咒，少年薄唇緊抿，將《我和真霄劍尊的365天》迅速藏在被子里。

    一抬頭，便看見寧寧的身影。

    裴寂傷勢很重，理應(yīng)躺在床上凝神休息。見他醒著，寧寧有些意外：“你坐在床上做什么？當(dāng)心傷口又裂開?！?/br>
    頓了頓，又從儲物袋里拿出一個淡藍(lán)小瓷瓶：“師尊他們都來了，等和少城主商討一番妖界事宜，便來醫(yī)館看你——喏，這是掌門送你的凝仙玉露，對療傷和恢復(fù)靈力很有用?！?/br>
    裴寂垂著眼睛不去看她，等從寧寧手中接過瓷瓶，卻發(fā)現(xiàn)她并未松手。

    兩人同時握著瓶子，手指一上一下，相距毫厘之間，似乎能隱約感受到從少女身體里流淌出的溫和熱氣，一點點觸碰在他冰冷的皮膚。

    他的耳根仍然紅著，抬起黑曜石般的眼眸。

    隨即見到寧寧低頭俯著身子，靠得比之前更近一些，緊緊盯在他如同落了霞光的臉龐：“你的臉好紅，是不是發(fā)燒了？”

    寧寧的模樣很漂亮。

    與修真界里的諸多女修不同，她身上并沒有太多超絕出塵的氣質(zhì)，要說什么“宛如謫仙”，自然也是遠(yuǎn)遠(yuǎn)沾不上邊。

    她的漂亮沾染了一些紅塵煙火里的靈氣，一雙圓潤的杏眼里是秋水盈盈，時時刻刻泛著瑩潤的光。微微笑起來，瓷白的臉上還會出現(xiàn)兩個小小梨窩。

    仿佛觸手可及，卻又像一朵軟綿綿的云彩，輕飄飄懸在天邊。

    而此時此刻，她正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還不等裴寂開口說話，一只裹挾著熱氣的小手便輕輕覆在他額頭。

    似乎被guntang的溫度嚇了一跳，寧寧微微睜大眼睛：“好燙。你怎么會發(fā)燒？”

    裴寂被噎了一下。

    壓根不是這樣。

    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去幫你叫大夫，你是不是睡覺踢被子了？明明都這么大了，還——”

    她說著忽然愣了一下，仿佛終于想起某個被遺忘的事物，僵硬地轉(zhuǎn)過腦袋。

    桌子上空空如也，哪里還有《我和真霄劍尊的365天》的影子。

    寧寧呼吸一滯。

    不會吧不會吧。

    那本書……不會被裴寂拿了吧？

    “我落在醫(yī)館的書——”

    她的語氣弱了許多，帶著不確定的試探性語氣：“你知道去哪里了嗎？”

    裴寂沒立即接話，面無表情地扭過頭，死死盯著身旁的墻壁。本想等臉上guntang的熱潮漸漸褪去一些，想起那本書，卻不受控制地越來越燙。

    過了半晌，才啞聲應(yīng)道：“醫(yī)館人來人往，或許是被誰拿走了?！?/br>
    雖然不可名狀的小話本被陌生人拿走，這種事情的確很社會性死亡，但寧寧還是悄悄松了口氣。

    太好了！老天爺萬歲萬歲萬萬歲！那本書只要沒有被裴寂拿走，就一切都好說！

    她實在無法想象，要是裴寂這雞蛋殼看了書，究竟會演變成怎樣的景象。她那夜的“有緣切磋”不過是為了緩解尷尬，但從他的角度聽來，總帶著點兒曖昧的意思。

    她還想說些什么，卻望見原本靠坐在床上的少年忽然躺下，用被子牢牢裹住身體。

    裴寂的臉還是很紅，尤其是他的膚色冷白如寒玉，便更顯得那些緋色格外突兀，無法掩藏。

    察覺到寧寧的視線，耳根便又是一熱，只得一言不發(fā)地把被子往上一拉，直接蓋住腦袋。

    “不勞煩師姐費心?！?/br>
    裴寂的語氣硬邦邦，聲音在被子里顯得悶悶的，竟然有了點兒稱得上可愛的味道：“這種小病我自會處理，你大可去別的地方，不用理會?！?/br>
    這小白眼狼。

    她盡心盡力給他買糖果，還不時前來醫(yī)館看他，他卻毫不猶豫下了逐客令。

    寧寧撇了撇嘴，望一眼床頭被擺放整齊的包裝紙，隨口發(fā)問：“你全吃完了？這些糖味道怎樣？喜歡嗎？”

    被子里藏著的裴寂一動不動，沉默了好一會兒。

    然后用了有些別扭的語氣，遲疑地輕聲應(yīng)道：“……喜歡?！?/br>
    第32章

    時間過得飛快, 距離在迦蘭城與玄燁一戰(zhàn), 已經(jīng)過了半月有余。

    迦蘭城上的湖水在諸位長老協(xié)助下盡數(shù)消退, 城中妖族也逐漸醒來，想必適應(yīng)一段時日，便能與當(dāng)今的修仙界慢慢接軌。

    裴寂與師姐受傷最重,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修養(yǎng)，也終于能行動自如。

    寧寧昨日練了整整一天劍，早晨剛出院門，就在不遠(yuǎn)處聽見一陣氣勢洶洶的聲音。

    聲線明明是輕靈動聽的女音，卻被念出了視死如歸的語氣，如同平地驚雷, 猿聲啼不住。

    “去你妹的干支造化靈集中央！陰陽五行周天在握, 日精月華吞入丹舍啊甘霖娘！探取天根, 真息生春。玄黃渾合, 遍體更新。筋骨皮rou, 來復(fù)你媽的乾坤棒棒錘！啊——！給我死！”

    吐字鏗鏘，一詞一頓。

    活生生把背書背成了喊麥的效果，仿佛下一秒便可以收拾收拾原地出道, 藝名就叫mc鏗鏘玫瑰。

    寧寧這才想起來，大師姐多年未能畢業(yè)的學(xué)宮即將迎來一年一度的期末考, 她要是再不能通過，就得繼續(xù)受整整一年的折磨。

    ——但這種一句一罵娘的背書方式也太那什么了吧！師姐冷靜??！

    寧寧心下?lián)鷳n，尋著聲音走去，果然在崖邊見到鄭薇綺。

    她仍然穿著男裝, 青絲高束，清雋的五官被朝陽映出幾分暉色，乍一看去的確是個翩翩麗人，只可惜五官猙獰得厲害，再加上不斷從嘴里咆哮出聲，生生把背書背出了殺豬的效果。

    察覺到有人靠近，鄭薇綺停下動作微微抬頭。見到來人是寧寧，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小師妹！”

    “師姐?！?/br>
    她方才的那段晨讀依舊縈繞耳畔，寧寧有些困惑：“師尊不是下了禁咒，不讓你說粗話嗎？”

    “這你就不懂了?！?/br>
    鄭薇綺神秘一笑，從懸崖頂端的巨石上跳下，撩動清風(fēng)一片：“還記得那禁咒的內(nèi)容嗎？”

    這件事寧寧自然不會忘記。

    大師姐在迦蘭城與少城主的那番口舌之爭堪稱絕唱，如今仍然高居寧寧心里的“修仙界經(jīng)典場面排行榜”前三名。

    至于那禁咒的內(nèi)容是，只要爆粗說臟話，就會做出自己此時最抵觸的事情。如今她在背書時催動咒令——

    原來如此！

    寧寧恍然大悟地睜大眼睛，望向鄭薇綺的目光里帶了幾分崇拜的意味。

    大師姐不愧是大師姐，她此時此刻最不想干的事情必定就是背書，一旦利用天羨子給她施加的禁咒——

    就可以強(qiáng)迫自己不停去背，永遠(yuǎn)不停下了！

    人才??！

    一邊罵一邊背，兩兩相生，相輔相成，簡直是一個背書永動機(jī)。

    恐怕連天羨子本人也想不到，咒令會被用在這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