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有點敏感了，曹定想回絕，沒想到趙守玉堅持接過了話筒。

    他今天是花了功夫打扮的，鉛丹紅的領(lǐng)帶襯得他氣色很好，那雙薄唇也越發(fā)楚楚嫣然。但只有袁沖知道，有的人說的話比任何貴金屬毒性都要大。

    只要微末的劑量，就能置人于死地——

    “袁沖先生確實已經(jīng)從我司離職了。他在任職期間企圖竊取商業(yè)機密、并出賣對手單位，嚴重損害到了公司利益，已被我司正式開除。我司正在考慮通過法律途徑維護正當權(quán)益，也歡迎媒體、同行朋友和社會大眾監(jiān)督提供線索?！壁w守玉說。

    第14章

    “竊取商業(yè)機密？你他媽竊了什么商業(yè)機密？”傅黎恩簡直莫名其妙。

    能把好脾氣的學長逼得講臟話不容易。袁沖只找到一種答案：“我答應(yīng)了CA，會把引擎帶過去。面談的時候就詳細介紹過，這是我親手做出來的，我當然可以說得事無巨靡。但當時我不知道引擎屬于職務(wù)作品，不可以隨便往外面說。趙守玉就是抓住了這一點，他急于把引擎端出來成為公司的東西，也為坐實我是在‘竊取商業(yè)機密’，把我徹底打成商業(yè)間諜?！?/br>
    “他怎么能確定你和CA真的談了引擎？”

    “我急于拿回引擎，都求到他家里去了。他又不是傻子，腦袋拐幾個彎就想明白了?！?/br>
    傅黎恩感嘆：“倒是我低估了這個人，總以為他就是個靠父母的紈绔?！?/br>
    他早就提醒過袁沖，要謹慎處理離職程序。一旦處理不妥，用人單位想給離職人員使絆子是很容易的。多少人覺得離職就是拍拍屁股走人的義氣事，吃了虧都不知道的太常見了。

    現(xiàn)在的情勢對袁沖非常不利。如果趙守玉言出必行對袁沖提起告訴，袁沖能打得贏官司的概率并不高。且不說兩方在法律資源上的力量有多懸殊——趙守玉分分鐘聘個最好的律師團，他還可能認識法官，但袁沖在經(jīng)濟上和人脈上都矮了不止一截。如果只看官司的核心爭議，即袁沖的行為是否構(gòu)成竊取商業(yè)機密，他也很難自證清白。為什么提前承諾要帶走引擎、透露了多少具體的數(shù)據(jù)、動機純不純這些事實重新再擺一遍，袁沖都可能覺得自己在犯罪。

    再有，打官司是個很長的過程，周期可能是以年來計算的。趙守玉耗得起，袁沖耗得起嗎？他不要工作了、不要吃飯了？誰會用一個身上有官司糾纏的人呢？何況還是竊取商業(yè)機密這么犯忌諱的事情？只要是有理智的企業(yè)，就會和袁沖劃清界限。這就不是能不能在某一個行業(yè)生存的問題，袁沖要是坐實罪犯，他以后就是去超市應(yīng)聘收銀員都不一定有人要他。

    趙守玉說要做小人就一定做到。他是在要袁沖的命。

    袁沖半截身體都涼了，急起來就要給趙守玉打電話，手停在通話鍵上面沒按下去。

    求人不如求己。他把電話打給了秘書安娜。

    安娜能說的不多：“老板這幾天確實見過兩次律師，都是在他辦公室里談的，具體談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說真的，我也不能相信老板要告你，他之前從沒透露過這方面的想法?！?/br>
    “為什么新聞發(fā)布會上會把引擎推出來？”

    “這還是發(fā)布會前兩天突然宣布的，原本要準備的事情就多，突然增加了這么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大家那幾天熬壞了，團隊也不少抱怨，都是被老板趕鴨子上架的?！?/br>
    “曹定呢？他沒和趙總說，引擎不成熟，不合適往外推嗎？”

    安娜說得委婉：“他可能剛進公司，怕站不穩(wěn)腳跟吧，老板說什么他就是什么，也不敢有反對意見。老板把引擎交給他，他就自己在辦公室吭哧吭哧研究?！?/br>
    袁沖聽明白了：“他倒是個人精?！?/br>
    安娜也有滿肚子怨氣：“公司亂成一鍋粥，我們都不知道老板在發(fā)布會上要說你的事情，我這幾天手機都要被打壞了，無數(shù)人要來打聽消息，晚上連睡覺做夢都是在接電話?！?/br>
    袁沖明白了：“他是為了針對我，連累你們了?！?/br>
    安娜還不相信事情的嚴重性：“沖哥，我覺得他不是真的想要告你、整你，他只是氣糊涂了、沖動了。人在氣頭上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過幾天，等他看到事情發(fā)酵過大，他會改主意的。”

    掛了電話袁沖抹了把臉，疲憊地從嘴里吐出一口熱氣。

    陸續(xù)有媒體和同行給他打電話，有的是來問消息的，有的是來看笑話的。袁沖所幸關(guān)機，窩在家里不出門。他日夜顛倒，白天睡大覺打游戲，晚上就出門找東西吃，一袋子一袋子垃圾食品往家里抱。袁春看不下去，大清早把弟弟拉起來去批發(fā)市場進貨。

    三點鐘的蔬菜批發(fā)市場像被猴子搗了的花果山洞，極熱鬧，到處是嘰嘰哇哇的叫喊，蔬菜瓜果都用細繩大網(wǎng)套著，整整齊齊堆得山一樣高，渾圓的茄子、鮮艷的辣椒、金色的玉米、苗條的豆角、壯實的南瓜……琳瑯滿目，多讓人有安全感。袁沖看得也有精神，卷起衣袖興沖沖地干起活來。賣菜的老板和袁春是相識的，直夸袁春這個弟弟長得好。

    袁春在市區(qū)的菜市場長期包了攤位，幾間周圍的小飯館也在她這里進菜，但她肚子漸漸大起來，干活越發(fā)不方便。她丈夫想雇個幫手幫忙，夫妻倆仔仔細細算了好幾遍帳，最終還是不舍得。袁沖沒了工作閑在家里，正好頂了這個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