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斂起充滿攻擊性的信息素，示意林茶繼續(xù)往下說：“怎么救的？”

    “科院第六生物實驗中心?！?/br>
    林茶一張嘴就是關(guān)鍵詞，嚴明律心里的酸朽登時成了面上新生的笑。他自后貼著林茶的耳朵，給他補充關(guān)鍵時間點：“十年前，發(fā)生過一次爆炸?！?/br>
    “你怎么清楚？”林茶又疑心嚴明律的身份了。

    “我是做什么的？為什么會不清楚？”

    林茶一想嚴明律本職科研，確實沒理由不清楚這樁業(yè)內(nèi)歷史事件的時間節(jié)點。他了然點頭，繼續(xù)說：“我的父母是在那場意外里離世的。我爸是中心的技術(shù)人員，事故發(fā)生的那天，mama和我正要去接他下班?！?/br>
    林茶的父親在意識到儀器數(shù)值增長速度異常后，就轉(zhuǎn)身大吼讓妻兒先跑，自己卻留在控制室內(nèi)企圖cao作應(yīng)急降溫系統(tǒng)，想用身體撲滅這簇火苗，結(jié)果是將自己也變成了一具尸體。

    最小一件輻射儀點燃了爆炸的連鎖反應(yīng)，一環(huán)接著一環(huán)的轟然火光，追在林茶與他母親身后。

    林茶還不到十歲，那么小一只，步子都邁不開，被他母親拖曳著往前逃命。滿世界都地動山搖。

    在轉(zhuǎn)彎處有扇厚重的木門連著墻皮砸下，要堵死求生的路。林茶的母親出于本能反應(yīng)撲上前，用荏弱的背將它托起，在身下拱出一條路。

    林茶喊：“mama！”

    “她說，跑，快跑。”

    林茶停下敘述，炙燙的熱流還在他記憶里流動，不停下來喘口氣，他就會被再次拉拽其中。

    嚴明律聽見林茶一聲愴然的笑，而后他的胸膛上多了一份重量，是林茶翻轉(zhuǎn)過身貼住了他的心音。嚴明律伸手到床頭柜抽了兩張紙，輕柔地按著林茶的眼角，擦拭著他源源不絕的眼淚。

    林茶哭了好一段，把心都哭碎了。嚴明律輕輕拍著他的背，沒有一句話是適合出口的，所有的安慰都蒼白，或許陪伴才是他此刻的最需要。

    林茶戚戚地哭著，想自己這么多年來原來全是虛假樂觀，他總以為自己很堅強。真正樂觀的人應(yīng)當有勇氣去直面?zhèn)?，可他從來不敢回憶這一段。

    嚴明律像摟著嬰孩一樣摟著他，下巴擱在他頭頂，小幅度地左右晃動著身子。

    房間的簾幔交接處投映進一線光，是這座城市五顏六色的夜晚。這座城市，高樓并列平地而起，街道是峽谷間的溝壑，灰拓拓地展延交錯，附著無數(shù)生命里鉛重的悲歡離合。

    上空掛著一輪圓月，風聲起了又息。

    林茶漸漸平復(fù)下來，用力吞吐著空氣，呼吸得周身都一沉一浮。他想自己是時候要克服了，人總需要長大。

    他的記性很好，記得父母的每一個細節(jié)。他母親是個美人，但她的美麗被背上的重量鉗掣壓制得面目全非，甚至有猙獰的兇相，可在林茶的記憶里那是她最溫柔的一瞬間。她的雙眸濕潤，出口的每個字都飽含這世上最深的愛意：

    樂樂，聽mama的，快跑。

    要活下去，要記得爸爸mama永遠愛你。

    “樂樂是我的乳名，我原名叫林樂茶。意外之后我跟叔叔出了國，但只兩年叔叔就得了胃癌去世了。我回國時就把名字改成了現(xiàn)在的林茶。我覺得自己沒辦法再快樂了，也很害怕再聽到別人叫我乳名?！?/br>
    所以在后來朝夕相對的無數(shù)載寒暑里，嚴明律都只喚他小茶，樂樂這個名字是他給父母的獨有緬懷。

    “回國以后，我就是個皮球，在親戚之間滾來滾去。大人都當我輻射沒干凈，是瘟神。而且因為我……我有些過分聰明了，小孩子們都不喜歡我，做了壞事也污蔑給我?！?/br>
    這些賣慘的話林茶本來不想跟嚴明律說的，只是不知為何，給他這樣溫柔地一抱，就全都說出來了。

    連那人面獸心的大伯對他做的事也一并告知。一進門那齷齪的老人就把手伸進他衣服下。小東西長得這么漂亮，怎么就不是個O呢？大伯一邊抱怨一邊拽起林茶細瘦的胳膊，把他往臥室里拖拽。林茶佯裝配合地跟著走了一段，路過花幾時抄起上頭的瓷瓶，就把這只干癟起皺的老手砸得血rou模糊。

    “我和那老頭斗智斗勇的事情還很多呢！”林茶裝出一副歡快的語氣，“以后再跟你說。”

    嚴明律沒有聲音，眉心一道直挺的皺紋，心里醞釀著事情。

    林茶停了一會兒，心里也過了些事，才繼續(xù)往下說：“我之前給你看的身份證不是我偽造的，我原先確實是Beta，只是在第六中心的意外里接收到過量的輻射，被誘發(fā)出了二次分化，才變成了Omega?！?/br>
    “嚴明律，”他又扭過腰身，看住了嚴明律的眼睛，“我一直不敢和你坦白這些，是因為我身上的確還留著輻射。但我會好好學習，如果真的發(fā)生變異問題，我也可以把自己修好的?！?/br>
    他擔心嚴明律不信，還給舉了個例子：“SS級的發(fā)情期很難捱，普通抑制劑對我而言根本沒用，我的藥都是自己配的?！?/br>
    原來那間暗房是這種用途……

    “你就不怕出事？”嚴明律沉聲問，“抑制劑你也敢自己亂配？”

    林茶立刻擺手：“工序不復(fù)雜，只是提純而已，不過長期服用強效藥確實對身體不好，我都不敢隨便熬夜……但以后就不需要了，嚴明律，你咬我一口比什么藥都管用?！?/br>
    他說著又湊上來討親，睫毛沾著眼淚黏在一塊，又可憐又可愛，但嚴明律按住他的嘴唇：“還有事沒說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