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犧牲姜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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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徹身為儲君,這么多年向來以溫和睿智的形象示眾,這會兒他的語氣雖然波瀾不驚,說完那句話以后,整個御書房的空氣卻一下子僵凝成冰。 德妃張了張嘴,到嘴邊的責問又硬生生咽下去。 尋常人都不敢挑撥皇嗣手足之間的感情,她身為六宮之首,更不能隨便妄言。 胸口堵得有點疼,德妃深吸兩口氣才緩過來,強扯出一抹笑溫婉道:“睿玄,本宮怎么可能是這個意思呢,本宮只是太心疼景淵了,你也知道,他從小到大就沒吃過什么苦?!?/br> 德妃主動放軟語氣,算是示弱,趙徹點頭,平靜的說:“是啊,有母妃護著,四弟自然吃不了什么苦?!?/br> 這話看似沒其他含義,仔細一聽就有點不大對味了。 趙稠有德妃護著,那趙徹呢? 四個皇子之中,另外三個皇子的母妃都還在世,唯獨趙徹這個太子的母后不在了。 都說沒娘的孩子像根草,堂堂太子殿下沒了娘難道就不可憐了? 德妃的臉有點僵,沒想到趙徹不動聲色的竟然賣起慘來了,這些年先皇后雖然不在,但恒德帝對趙徹好得很,從來沒有苛待過他。 兩人唇槍舌戰(zhàn)到現(xiàn)在,德妃已然忘記自己一開始的目的。 仵作查驗完,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向恒德帝行了禮說:“啟稟陛下,此人身上有多處傷痕,除了鄭大人用刑所致,還有被禁衛(wèi)軍抓捕時的利刃所致,他的眼睛的確被人灑了打量的石灰粉,眼下已經(jīng)過了最佳的救治時機,恐怕會就此失明?!?/br> 在大理寺待久了,仵作用詞很嚴謹,沒有直接稱李杉是刺客。 聽說李杉會失明,沈柏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她記得這個人寫得一手漂亮的好字,若是換一身衣裳,絕對看不出來他伺候人的動作會有那么熟練。 他已經(jīng)被割了舌頭,又受了宮刑,如今連眼睛都看不見了,對他背后的主子來說,他會不會已經(jīng)成了一枚棄子? 他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誰?他又到底是因為什么才甘愿豁出性命讓自己成為別人手里的一枚棋子呢? 如果李杉死了,這些沈柏都無從得知。 思及此,沈柏提筆在恒德帝面前的紙上寫道:陛下,我敢用項上人頭和太傅府幾十條性命擔保,刺客不是李杉,求陛下請?zhí)t(yī)為他診治,若他死了,此案的線索就徹底斷了。 李杉好端端照顧著沈柏,他的主子不會下令讓他去刺殺趙稠,他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昭熠門附近,一定是有人故意設套引他過去。 皇宮的守衛(wèi)森嚴,這些刺客不管身手再高強,也不可能完全的來去無蹤,他們一定是隱藏在皇宮某些地方甚至是混跡在禁衛(wèi)軍之中。 李杉是唯一跟他們打過交道的人,只要李杉還活著,就能像魚餌一樣把這些人引出來。 恒德帝沒讓沈柏說話,沈柏自作主張去御前寫字,這是很沒有規(guī)矩的,德妃一心想讓刺客千刀萬剮,擔心沈柏三言兩語說服恒德帝不追究這件事,急切道:“陛下,就算沈少爺沒有參與這件事,但這個刺客是禁衛(wèi)軍在眾目睽睽之下抓到的,定是他刺殺景淵無疑,鄭大人對他用了重刑他也不肯招供,可見是個硬骨頭,留著他也無益,還請陛下下令將他千刀萬剮!” 德妃說話的時候,沈柏也沒閑著,她迅速寫了一段話:皇嗣被害事關重大,不只是刺客,還有背后之人全都要摸查清楚,一次性鏟除,以免留下后患,四殿下受傷事小,皇宮的戒備安危事大! 如果李杉真的不是兇手,背后還另有其人,整個皇宮其實危機四伏,不只是趙稠,其他人也都處于危險之中,況且還有使臣團在,若是使臣團在皇宮出了事,涉及的就是兩個國家的紛爭了。 恒德帝比誰都更清楚現(xiàn)在不是圖一時痛快的時候。 恒德帝用硯臺把沈柏寫的那張紙壓住,對鄭越說:“把他帶到掖庭閣去,從大理寺調(diào)派人手嚴加看管,沒有朕的諭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這便是認同沈柏的話,駁回德妃的要求,德妃還想說話,恒德帝搶先道:“德妃,這兩日出的事很多,朕不止要給景淵一個交代,還要給文武百官一個交代,你不必擔心,這件事絕對不會不了了之!” 恒德帝的語氣沉肅,冷寒的龍威在御書房無聲的鋪染開來,德妃突然感覺很不安,明明她的兒子被人刺傷應該討個說法,她卻覺得好像有一個血盆大口張開,要將所有人都吞進去。 恒德帝都這么說了,德妃不敢再揪著不放,只能軟著聲行禮:“謝陛下?!?/br> 鄭越帶人把李杉抬到掖庭閣,德妃又回到迎澤宮守著趙稠。 沈柏身上的嫌疑還沒洗清,恒德帝看不慣她這一身女子打扮,讓禁衛(wèi)軍帶她去換衣服。 這會兒不方便回行宮給她拿衣服,宮人從內(nèi)務府拿了一套現(xiàn)成的墨藍色錦衣給她,這個顏色比較沉穩(wěn),沈柏麻溜的換上,秀發(fā)拆開用布條隨意綁上,從嬌俏的女郎又變成了風度翩翩的少年,只是墨藍色顯白,剛見過她的女子裝扮,總覺得她的臉很小,皮膚還很水靈通透。 趙徹也已經(jīng)離開御書房,沈柏回來,恒德帝只看了她一眼便不住皺眉,揉著眉心道:“在一邊站著?!?/br> 沈柏沒乖乖在一邊站著,十分大膽的上前幫恒德帝揉太陽xue。 恒德帝到底年紀大了,這兩日發(fā)生的事又很多,他覺得費神頭痛也是很正常的。 沈柏按摩得很有技巧,力道適中,而且xue位也找的很準,恒德帝到嘴邊的呵斥咽下,闔上眼睛享受起來。 一刻鐘后,恒德帝眉心完全舒展開來,沈柏覺得差不多了,這才收手,恭恭敬敬的退到一邊。 恒德帝長舒了一口氣,偏頭看著她,只覺得這小孩兒低著腦袋不說話的時候特別討喜,好像天下第一乖巧可愛。 恒德帝問:“你之前也扮過女子?” 從明昭山回來的路上,趙徹向恒德帝介紹沈柏的時候相當從容平靜,不僅對沈柏的女子裝扮沒有表現(xiàn)出半點意外,還絲毫沒有懷疑沈柏的身份,恒德帝并不覺得自己這個兒子第一次看見沈柏女裝能有心性保持如此鎮(zhèn)定。 沈柏點頭,表情諂媚討好,臉上明晃晃的貼著四個字:陛下英明。 恒德帝對這件事有點好奇,沈柏壯著膽子拿紙筆寫了自己在睦州扮作女子查案的事。 紙就放在案上,沈柏寫字的時候,恒德帝并沒在意她寫了什么,目光一錯不錯的落在沈柏手上。 她寫字的姿勢是沈孺修手把手教的,右手執(zhí)筆,左手將袖口疊成兩疊壓在腕上,只露出一小節(jié)細弱白皙的手腕。 那手腕是真的很小,不及尋常男子的一半,而且五指纖細白凈,指尖圓潤如上好的羊脂玉,之前受過傷,指尖還有傷痕沒有完全消散,不似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世家小姐那般嬌貴,卻也并不影響美觀。 男生女相這種事的確少見,但那只是臉像而已,連骨架也生得如女子一般嬌小玲瓏就非常少見了。 恒德帝看得神情凝重,但轉(zhuǎn)念一想沈柏還不到十五,只是個還沒完全長開的半大孩子,指不定過兩年躥了個兒,也就不會再像現(xiàn)在這樣了。 恒德帝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可避免的又想起淑嫻皇后。 淑嫻皇后是在恒德帝剛繼位的時候生下趙徹的,那個時候國事正忙,京中各世家大族也不消停,淑嫻皇后為了幫恒德帝減輕負擔,也扛了不少壓力,兩人對趙徹這個皇長子都有不少疏忽,等兩人閑下來,趙徹已經(jīng)五六歲了,后來沈柏被養(yǎng)在皇后寢宮,反倒享受了比趙徹更多的關愛。 恒德帝心生感慨,不由得問沈柏:“你幼時總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國舅和太子后邊兒,還總向皇后要糖吃,這些事你還記得嗎?” 陛下,那個時候我才四歲,哪能記得這些? 沈柏在心里說,面上卻是乖巧的點點頭。 陛下要追憶往事,她怎么能不陪著陛下? 恒德帝不知沈柏心中所想,重重的嘆了口氣,啞著聲說:“眨眼你們都長這么大了,淑嫻也亡故整整十年了……” 沈柏正好寫完睦州的事,停下筆退到一邊,剛站定,又聽見恒德帝說:“朕知道你和太子、國舅的關系甚好,朕也知道皇后走后睿玄一直很沒有安全感,現(xiàn)在這里沒有外人,朕問你一個問題,你如實回答?!?/br> 恒德帝說得鄭重,沈柏忙掀了衣擺跪下,恒德帝問:“這次刺殺是不是你們故意設的套想逼朕對老四動手?” 陛下,就算要設套,這個套也未免設得太不高明了。 沈柏有點想翻白眼,指了指桌案上的紙筆,示意自己還是要寫出來才能解釋。 恒德帝頷首允準,沈柏立刻走到案前拿了紙筆,現(xiàn)在上面畫了幾個圈,用線連在一起,然后在圈里分別填上沈、顧、姜、李四個字代表被卷入這次事件中的人。 姜家和李家是苦主,顧家是指認方,而沈柏是目前嫌疑最大的一個。 這個圖很好理解,沈柏又在顧、沈兩個圈畫了兩條虛線交匯在一起,畫了個圈寫下太子兩個字。 沈孺修和顧廷戈都是忠君不二的肱骨之臣,他們在朝中從不站隊,也和世家大族沒什么往來,是堅決擁立趙徹的一文一武兩股中堅力量。 沈柏畫完圖沒有多說什么,只寫了一句:陛下,沈顧兩家是太子殿下的墊腳基石,若太子殿下有心要打壓四殿下,完全有更高明的手段。 就算趙徹日后登基做了皇帝,沈顧兩家也是他絕對不會用來探路的存在。 恒德帝抿唇,眼眸深邃的看著這張圖思索,沈柏放了筆退到一邊。 這次的事發(fā)生得很突然,而且漏洞百出,并不像是老狐貍精心謀劃的手筆,她已經(jīng)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心里覺得有點好笑。 幾個沒見過什么世面的狼崽子,想用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弄死她,沒想到把火玩兒大了,只怕老狐貍現(xiàn)在已經(jīng)急得尾巴都要著火了吧。 沈柏猜得沒錯,姜府主院書房響起一聲厲喝:“蠢貨!” 伴隨這聲厲喝響起的是清脆的瓷器碎裂聲響,上好的青花瓷茶壺在地上摔得粉碎。 姜德安氣得吹胡子瞪眼,全然沒了平日的儒雅老練,李德仁站在他面前,面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卻還是壓著怒火說:“姜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你冷靜一下。” 姜德安唇角微勾,一臉嘲諷:“你讓我怎么冷靜?我唯一的女兒清白被毀了,幕后之人還沒被揪出來,如今四殿下又出了事,便是你我也不能進宮,誰知道事情最終會發(fā)展成什么樣?” 姜德安現(xiàn)在如果進宮,也不至于氣成這樣,關鍵是現(xiàn)在宮門緊鎖,里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 姜琴瑟是他一手教出來的,沉穩(wěn)有度他倒是不太擔心,但姜映樓因為養(yǎng)子身份,一直急功近利想要干出一番大事好在姜家站穩(wěn)腳跟,上次姜映樓背著他和顧恒修見面,結果出了圍場的事,偷雞不成蝕把米,他已經(jīng)狠狠教訓過姜映樓,沒想到這次冬桂節(jié)又出了這樣的事。 李德仁自然也知道姜德安在擔心什么,他今天來找姜德安就是為了這件事,這會兒他也不藏著掖著,坦白的說:“這件事要想平息下去,只能犧牲姜少爺?!?/br> 姜德安眼皮一跳,掀眸,眼神冷戾的瞪著李德仁說:“丞相莫不是忘了姜家為什么會多出一個養(yǎng)子?” 恒德帝剛登基時,各世家大族正是勢力最鼎盛的時候,其中以姜家最為囂張,為了穩(wěn)固朝綱,姜家的子弟接連出事,連剛出生的孩子也都不能幸免。 姜德安后知后覺的明白這是恒德帝在暗中扼制姜家的發(fā)展,這才對外宣稱自己身體不行,不能再有子嗣,抱養(yǎng)了一個姜映樓回來。 姜映樓雖然和姜德安沒有血緣關系,但作為姜家唯一的男丁,姜德安還是對他覬覦了厚望。 便是養(yǎng)條狗養(yǎng)了十幾年,也不能說打死就打死,更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想到過去的事,姜德安恨不得咬碎一口牙,李德仁理解的點點頭:“我當然知道姜兄對映樓這個養(yǎng)子很是看重疼愛,但現(xiàn)在的問題是,如果姜兄舍不得犧牲他一個人,那姜家和李家至少要拱手讓出一半家財才能平息陛下的怒火?!?/br> “丞相這是在恐嚇我?” 姜德安眉頭緊鎖,一臉防備,李德仁搖頭,嘆著氣說:“這并不是恐嚇,我與姜兄一樣,精心謀劃數(shù)十年,卻偏偏沒有教好后輩,這次讓他們闖出大禍來,我也并不是讓姜兄白白犧牲,我向姜兄保證,等這件事平息以后,會讓姜家成為昭陵最鼎盛的世家大族,姜大小姐會是皇后的不二人選!” 經(jīng)過這次的事,姜琴瑟的名聲已經(jīng)完全毀了,別說趙徹不會取姜琴瑟,就是稍有一點身份的世家子弟也不會想要娶她,但李德仁卻堅定的說要許她后位。 這句話背后的意味讓姜德安后背一涼,他眼眸微睜,即便是在自己家里也不敢說出自己的猜想,李德仁卻沒有任何顧忌,一字一句的說:“姜兄猜得沒錯,陛下為了給太子殿下鋪路,已經(jīng)容不下景淵和李家了,李家為皇家做了這么多年的墊腳石,陛下不仁在先,便不能怪李家不義!” 李德仁這話已經(jīng)說得非常明顯了,恒德帝已經(jīng)起了鏟除李家的心思,李家不會傻乎乎的做案板上的rou任人宰割,他要扶趙稠做太子,搶了趙徹的儲君之位。 只要姜德安點頭,一旦趙稠繼位,姜琴瑟就會是不二的皇后人選。 李德仁提的建議很誘人,但風險也很大,姜家當年被恒德帝逼到要抱養(yǎng)一個沒有血緣的孩子來延續(xù)香火,恒德帝的手段也不是吃素的,若是兩家籌謀之事被發(fā)現(xiàn),都會被滿門抄斬。 姜德安一時拿不定主意,李德仁繼續(xù)勸說:“姜兄,這幾個月瀚京發(fā)生了不少事,相信你也看見了,太子殿下不是草包,沈家那小子看似瘋瘋癲癲,其實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攪屎棍,顧恒舟和周玨的實力也不容小覷,他們還沒成氣候已經(jīng)能將瀚京攪得不安寧,若是成了氣候,昭陵還有你我兩家的立足之地嗎?” 李德仁分析得很有道理,姜德安猶豫起來,見他動搖,李德仁最后下了一記猛料:“姜兄,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瞞著你了,其實這件事我已經(jīng)想了很久了,五年前我以選秀之名從睦州挑了三十名妙齡女子進京,如今這三十名女子已經(jīng)到了她們該到的地方,姜兄放心,這件事已有完全的計劃,只是因為一點意外,現(xiàn)在要把計劃提前而已。” 李德仁剛剛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夠得上滿門抄斬重罪的,姜德安驚愕的瞪大眼睛,他從李德仁眼底看到瘋狂的貪欲,心底暗黑的欲望竟也跟著瘋長。 良久,他聽見自己堅定的聲音:“好,我讓映樓為四殿下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