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愿落發(fā)為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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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柏驚了一下,怕撞到認識的人,下意識的推開來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肩膀輕顫,露出一副被嚇到的樣子,恨不得把腦袋埋到胸口。 一個細長尖利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大膽奴才,不想活了,竟敢沖撞太子殿下!” 她剛剛撞到的是趙徹? 沈柏驚出一身冷汗,說不了話,只能一個勁的磕頭認錯。 小貝站在趙徹旁邊,見這宮娥冒冒失失的,犯了錯只知道磕頭一句話也不說,頓時怒火上涌,沖沈柏劈頭蓋臉的罵:“問你話呢,你是啞巴嗎?一句話也不說,還真不想要腦袋了?” 沈柏暗暗叫苦,她現(xiàn)在要是能開口,早就捏著嗓子變聲糊弄過去了。 沈柏渾身抖得不像話,怕趙徹追究,咬著牙用力磕了好幾個頭。 趙徹是和顧恒舟一起來的,剛剛沈柏沖過來時,顧恒舟搶先一步擋在趙徹面前攔住了沈柏,這會兒見沈柏跪在地上,莫名覺得這人的身影有點眼熟,眉頭微擰。 小貝沒在宮里見過這么擰的宮娥,抬腳要踹沈柏好好教訓她一番,被顧恒舟伸手攔下,小貝意外,沒想到世子殿下還會維護一個小小的宮娥。 趙徹一直盯著沈柏看,在顧恒舟攔下小貝以后沉聲開口:“抬起頭來。” 這個時候哪能抬起頭來讓你看啊,這不是要人命嗎。 沈柏不肯抬頭,咬破手指在地上寫道:請殿下恕罪,奴婢是啞巴。 啞巴?這么巧? 趙徹眉梢微揚,并不相信沈柏的話,冷肅道:“本宮讓你抬起頭,并未讓你說話,就算你是啞巴也并不妨礙。” 奴婢毀容了。 沈柏還想寫這句話,趙徹聲音壓低,染上三分肅殺:“本宮耐心有限,同樣的話本宮不喜歡說第四遍!” 趙徹的語氣已然是動了三分怒氣,沈柏若還是堅持不肯抬頭,只怕會吃大虧。 左右是躲不過了,好在是碰到趙徹,并不是撞見其他人,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糕的地步,也許還能有回寰的余地。 沈柏在心里安慰自己,咬咬牙抬起頭來。 站得離沈柏最近的是顧恒舟,他今天換了一身玄色錦衣,只有領口和袖口用銀絲繡著滾邊暗紋,沒有其他繡花,很是冷素俊雅。 小貝想教訓沈柏,被顧恒舟攔住,趙徹穿著杏黃色四爪太子服站在最后,三人看見沈柏俱是一愣。 顧恒舟和趙徹都見過沈柏的女裝,表現(xiàn)都還比較鎮(zhèn)定,小貝還是第一次看見沈柏這樣,驚得后退兩步,用手指著沈柏,指尖控制不住的發(fā)抖。 他張了張嘴,不住的倒吸冷氣,半晌才扭頭對趙徹說:“殿……殿下,這個人長得好像沈少爺!” 何止是像,這就是! 趙徹和顧恒舟在一開始驚愕之后,全都緊抿著唇繃緊了臉,恨不得把跪在地上這人拎起來胖揍一頓。 這是宮里不是在外面,來來往往這么多人看著,她穿著一身女裝就敢這么明目張膽的到處亂跑,還真是不想要腦袋了? 小貝沒把兩人想成一個人,還想湊近一點看這個宮娥和沈柏到底有多像,不遠處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小貝眼前一花,回過神來就看見平日冷清寡淡的世子殿下把這個很像沈少爺?shù)膶m娥拉起來摁進懷里,不讓任何人看見。 前來報信的是在行宮值守的禁衛(wèi)軍,看見趙徹和顧恒舟,那人松了口氣,連忙站定拱手行禮:“屬下拜見太子殿下、世子殿下。” 趙徹看了顧恒舟一眼,沒對他的行為發(fā)表意見,抬眸看著那個禁衛(wèi)軍問:“宮中不許疾行,你如此行色匆匆發(fā)生了什么事?” 那禁衛(wèi)軍回答:“啟稟太子殿下,姜家嫡女在行宮出了事,現(xiàn)在姜少爺已經(jīng)趕過去了,屬下正要去向陛下稟告此事?!?/br> 行宮這么守衛(wèi)看守著,姜琴瑟能出什么事? 顧恒舟擰眉,趙徹也是一臉肅然,他讓那個禁衛(wèi)軍起來,冷聲道:“本宮和世子先過去看看,你趕緊去稟報父皇吧?!?/br> “是!” 禁衛(wèi)軍快步離開,顧恒舟剛想帶沈柏先回去,偏頭卻看見忽玄帶著忽月藍一起走來,后面還跟著南襄國的大皇子慕容齊和皇子妃洛璃。 這個時候顯然不是帶沈柏離開的好時機,顧恒舟眉眼冷沉,解下自己的汗巾遞給沈柏說:“你生了一張不該生的臉,擋著!” 小貝不知內情,只當顧恒舟怕使臣團發(fā)現(xiàn)一個宮娥和沈柏長得很像會嘲笑沈柏男生女相,連忙附和:“對對對,快擋起來,別讓別人看見你的臉!” 小貝說完又覺得很奇怪,他在宮里待了這么多年,怎么從來都不知道哪個宮還有個長得很像沈少爺?shù)膶m娥? 沈柏接過汗巾擋住臉,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外面,剛剛磕頭磕得很用力,眉心有一小片擦傷。 顧恒舟看得眉心皺得越發(fā)的緊,趙徹對沈柏說:“還不跟在本宮身后?” 小貝直接動手把沈柏拉到自己身邊,顧恒舟也走到趙徹左后方一步的位置,忽玄一行人走過來。 這幾日在昭陵吃得好喝的好又睡得好,忽玄神采奕奕,精神十足,完全不像是在別國做客,倒更像是在自家皇宮。 趙徹單手負在身后,微微頷首示意,淡淡道:“王上、公主。”說完又看向慕容齊,“大皇子殿下,早。” 忽玄仗著自己年紀大資歷老,笑笑算是回禮,忽月藍照著昭陵貴女的禮制沖趙徹福身行禮,慕容齊和洛璃則按照南襄國皇室的禮制行禮。 幾人剛見完禮,又有個禁衛(wèi)軍前來,那人走得很快,眉宇間盡是焦急,盡管在看見忽玄他們也在以后就放慢了腳步,也還是被敏銳的察覺出了事。 忽玄先于趙徹開口:“發(fā)生什么事了?” 家丑不可外揚,更何況忽玄還不是昭陵人,這個禁衛(wèi)軍下意識的看向趙徹,不知道該不該回答,趙徹面色平靜,大氣道:“王上問你話,如實說便是。” 既然已經(jīng)撞上了,那就沒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趙徹想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那個禁衛(wèi)軍會意,拱手道:“回王上、太子殿下,姜小姐昨夜在行宮出了事,這會兒關著門不讓任何人進,似乎想尋短見,姜少爺擋在門口也不讓屬下們進去,情況實在危急,屬下不敢與姜少爺發(fā)生沖突強行進入,只能去找陛下處理此事?!?/br> 姜家子嗣并不多,姜映樓只是個沒有血緣關系的養(yǎng)子,姜德安膝下實際上只有姜琴瑟這一個女兒,要是姜琴瑟尋短見真的出了什么事,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趙徹渾身氣息一變,果斷做出決定:“救人要緊,攻進去,出了事本宮待著!” “是!” 那禁衛(wèi)軍轉身離開,趙徹冷著臉,歉然道:“突然出了點事,讓王上和大皇子見笑了,你們是想先去休息還是和本宮一起過去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忽玄巴不得有什么熱鬧能看,當即應聲說要一起去,慕容齊拱手道:“璃兒昨夜身體不適,太醫(yī)診脈說她可能懷了身孕,不宜受驚,我就不去了,先帶她去休息吧?!?/br> 慕容齊和洛璃周身氣質親和溫善,和忽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慕容齊說完話松松攬住洛璃的腰,呵護之意很是明顯。 “皇子妃在昭陵診出喜脈,這對南襄和昭陵來說都是一大喜事,皇子殿下先帶皇子妃去休息吧,本宮一會兒讓太醫(yī)再來幫皇子妃診一下脈,再從庫房拿上好的補品給皇子妃補補身子,固本培元?!?/br> 趙徹釋放出最大的善意,慕容齊溫和笑笑,說:“謝太子殿下?!?/br> 目送慕容齊擁著洛璃離開,趙徹立刻收了笑意,大步朝女眷住的地方走去,忽玄帶著忽月藍跟在后面,一點也沒有覺得不好意思。 姜琴瑟鬧出來的動靜不小,不過住在這里的到底都是出身名門,受過良好教導的貴女,她們沒有像市井婦人一樣聚在一起看熱鬧,全都待在自己房間,趙徹趕到的時候,禁衛(wèi)軍剛突破姜映樓的阻止,沖進姜琴瑟的房間。 姜琴瑟不知從哪兒找了白綢要懸梁自盡,禁衛(wèi)軍沖進去以后第一時間斬斷白綢將她救下抱到床上。 出于男女之防的顧忌,禁衛(wèi)軍把她放下以后立刻退到一邊,姜琴瑟的脖子還是被狠狠勒了一下,捂著脖子躺在床上痛苦的咳嗽起來,貼身丫鬟跪著撲到床邊,嚎啕大哭:“小姐,你沒事吧,你別嚇奴婢啊,小姐你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奴婢可怎么辦啊……” 這個丫鬟是新調到姜琴瑟身邊伺候的,人沒有那么伶俐,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這會兒已經(jīng)嚇傻了,只知道哭,都不知道要先倒杯茶水給自家小姐潤潤嗓子。 姜映樓在外面跟禁衛(wèi)軍鬧得不可開交,臉上全是兇煞黑沉的戾氣,好像下一刻就要拔劍跟宮里的禁衛(wèi)軍拼個你死我活似的。 趙徹趕到以后沒急著進屋看姜琴瑟的情況,先讓禁衛(wèi)軍放開姜映樓,涼涼的看著姜映樓問:“發(fā)生什么事了?你在鬧什么?” 看見趙徹,姜映樓冷靜了些,先拱手行禮,而后憤恨道:“請殿下恕罪,今日是我失態(tài)了,但是有人欺辱瑟兒在前,離家前義父將瑟兒交到我手上就是讓我好好保護瑟兒,如今她出了事,我實在沒辦法保持冷靜?!?/br> 姜映樓的語氣很沖,道歉的誠意沒有幾分,還幫自己開脫了一番。 趙徹捋清他的話,問:“誰欺辱姜小姐了?” 姜映樓噎了一下,梗著脖子說:“我想等陛下來了再說這件事?!?/br> 這態(tài)度就是不相信趙徹會為他們主持公道了。 姜琴瑟屋里的丫鬟嚎啕不止,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哭聲還越來越大,趙徹看了一眼屋里,而后睨著姜映樓問:“姜少爺一定要等父皇來才說這件事,是覺得本宮沒有能力處理好這件事還是覺得本宮不會公正妥善的處理這件事?” 這兩件事的實質區(qū)別其實不大,姜映樓不相信他這個儲君的能力。 姜映樓掀開衣擺跪下,堅定地說:“太子殿下言重了,我斷不敢有這樣的想法,我只是覺得此事關系重大,還是等陛下來了再說比較妥當?!?/br> 姜映樓堅持要等恒德帝來,趙徹也沒有強求,讓小貝去宣太醫(yī)先來幫姜琴瑟檢查身體。 一刻鐘后,恒德帝在顧廷戈的陪同下趕來。 兩人沒管姜映樓,直接進屋去看姜琴瑟。 姜琴瑟已經(jīng)止了咳,只是躺在床上哭個不停,一臉頹喪活不下去的樣子。 她哭得有點久了,一雙好看的杏眸腫成核桃,右臉高高腫起,還有明顯的巴掌印,她只隨意搭著被子,衣服扣子崩裂,脖子和小片肌膚露在外面,勒痕迅速蔓延變色,變成猙獰紅腫的痕跡。 昨夜還傲雪盛開的梅花這會兒被狂風摧折從枝頭墜入泥濘,既讓人惋惜又讓人心疼。 恒德帝和顧廷戈一看這情形臉立刻沉了下來,昭陵律法森嚴,凌辱婦孺之人,當處以絞刑,但在皇宮之中,重兵把守之下,重臣之女卻受到了這樣的折辱,這不僅是色膽包天,更是蔑視律法挑戰(zhàn)皇室的權威! 恒德帝拳頭緊握,顧廷戈厲聲道:“昨晚都有誰負責在這邊巡守,還不快說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顧廷戈說完,負責這片區(qū)域巡守的禁衛(wèi)軍走到恒德帝面前跪下大聲說:“啟稟陛下,昨夜是屬下負責這邊的巡守,昨夜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事發(fā)生,但今天一大早,姜小姐突然在房間尖叫一聲,然后把丫鬟趕出房間反鎖了門,丫鬟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便去找了姜少爺,不過姜小姐連姜少爺也不見,姜少爺逼問丫鬟才知姜小姐似乎被人欺辱。” 顧廷戈眼神冷凝,滲出寒霜,問:“既然有人欺辱姜小姐,不可能不留下蹤跡,你們還敢說昨夜沒有什么特別的事發(fā)生?” 那人一頭磕在地上,高聲道:“屬下昨夜確實沒有聽見任何異響,更沒有見到什么可疑的人,屬下失職,甘愿受罰!” 現(xiàn)在不是處罰人的問題,查到是什么人欺辱了姜琴瑟才是關鍵。 如果有人能在重兵把守之下,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姜琴瑟的房間將她折辱然后瀟灑離去,等到第二天才事發(fā)被發(fā)現(xiàn),那這個人的身手也未免太高強了,如果這次不能把他找出來,下一次他是不是就要翻進東玄宮刺殺君王了? 如果并不存在這么一個折辱了姜琴瑟的人,所有的事只是一個鬧局的話,謀劃這件事的人居心也相當險惡,若是不把他揪出來,下一次他恐怕就敢謀權篡位了。 無論真相是哪一種,對昭陵來說都不是什么好事,恒德帝的臉色極難看,他走到桌邊坐下,冷聲命令:“傳朕命令,行宮所有人從現(xiàn)在開始原地待命,任何人不能隨意走動,請大理寺鄭大人進宮,朕就在這兒看著,冬桂節(jié)結束之前,必須查明這件事的真相!” 命令很快傳下去,小貝請了太醫(yī)過來,太醫(yī)立刻去幫姜琴瑟診脈檢查傷勢。 姜琴瑟的臉腫得高,不過只是看上去很嚴重,實際上其實傷得很輕,她上吊的時間也不長,只是皮膚嬌嫩,又生得白,所以看上去要猙獰一點。 太醫(yī)給她用了一點外傷藥,又寫了個安神的方子讓醫(yī)女拿去煎熬。 等醫(yī)女離開,太醫(yī)跪到恒德帝面前如實陳述姜琴瑟的傷情,等他說完,恒德帝問:“姜小姐可曾失節(jié)?” 這話問得直白,還有這么多外男在場,姜琴瑟死咬著牙依然沒忍住,又嗚嗚的哭出聲來。 太醫(yī)訝然,猶豫道:“姜小姐的脈象稍有點虛浮,應該是受了驚嚇又有些怒火攻心所致,其他老臣倒是看不太出來,女子名節(jié)之重,老臣不敢妄言,陛下可請宮中有經(jīng)驗的嬤嬤為姜小姐驗身?!?/br> 宮中有專門給人驗身的嬤嬤,但她們驗的都是被選進宮伺候人的宮女,姜琴瑟可是三公之首的太尉之女,是出身高貴,在昭陵地位僅次公主的人,她還尚未定親出閣,讓嬤嬤驗了身,以后別說嫁人,便是出門都無顏面對眾人。 姜琴瑟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面對這樣的奇恥大辱,她咬牙忍了半天實在沒忍住,強撐著下床走到恒德帝面前跪下,用最后的自尊懇求:“陛下,無論真相如何,出了這樣的事臣女都無顏再面對家人和世人的眼光,求陛下允準臣女落發(fā)為尼,與青燈古佛常伴,日日誦經(jīng)念佛方能洗清這一身污濁不堪?!?/br> 姜琴瑟的語氣堅決,從骨子里透出鋒銳之氣,倒是有種讓人刮目相看的氣節(jié)。 她是姜家嫡女,論家世才情做太子妃都是完全夠格的,又是在行宮出的事,恒德帝怎么可能讓她不清不楚就這么落發(fā)為尼? 恒德帝壓下怒氣,溫聲安撫姜琴瑟:“有朕在,朕不會讓你白白受委屈的,你先等朕查明真相再說?!?/br> 姜琴瑟一刻都等不下去,還想繼續(xù)懇求,又聽見恒德帝問:“你好好想想,昨夜可曾見過什么可疑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膽大包天竟敢折辱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