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要了你們的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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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綿密的秋雨又下起來,雨勢漸密,屋檐的水柱不斷往下滴,敲在青石板上,發(fā)出嗒嗒的聲響,和樓下姑娘彈奏的古琴聲附和著,將深秋的涼意絞進(jìn)空氣中,一點(diǎn)點(diǎn)滲進(jìn)人的肺腑里。 綠尖反握住沈柏的手,眼睫顫抖,驚惶的說:“那個人,是個瘋子!” 這句話,除了恐懼還有瘋狂的恨意。 沈柏的手被抓得有點(diǎn)疼,但她眸光平靜,沒有急著追問綠尖這么說的緣由,只是輕輕拍著綠尖的手背安慰:“沒事了,都已經(jīng)過去了?!?/br> 綠尖控制不住的發(fā)抖,喝了一杯酒以后,情緒才平復(fù)下來。 茶白替綠尖解釋了一句:“綠尖剛開始接客的時候,被校尉大人派人接到校尉營了一次,被送來的時候,她受了很嚴(yán)重的傷,險些死掉,后來雖然撿回一條命,但也落下了很嚴(yán)重的病?!?/br> 在校尉營里發(fā)生過的事,綠尖從來沒跟其他人說過,茶白與她關(guān)系最為親厚,也一直沒敢多問,怕她會害怕傷心。 顧恒舟皺眉,各地校尉營雖然因地制宜有一些不同的軍規(guī),但基本大同小異,軍中將士不得擾民,不得恃強(qiáng)凌弱,不得招妓,這都是有明文規(guī)定的,這個睦州校尉自己都不以身作則,還怎么管束手下的將士? 聽了茶白的話,沈柏大概猜到睦州校尉營在睦州是怎樣的存在,卻故作不知,疑惑的問:“你們沒有報官么?” 綠尖已經(jīng)冷靜,聽見這句話,頓時譏諷的挑眉:“報官?他們本就是互相包庇、沆瀣一氣的,向誰報官?” 沈柏問:“你們的意思是,睦州州府明知校尉如此行徑,故意坐視不管?” 恨意涌上心頭,綠尖沒了顧忌,冷嗤:“豈止是睦州州府,整個昭陵都是如此昏暗無道,官可欺民,有錢有勢的人也可欺民,像我們這種逢場作戲的賣笑妓子,更是如草芥一般卑賤,便是死了也不過是用一卷草席丟到亂葬崗,又有誰會在意呢?” 這話是把趙徹也一起罵了進(jìn)去,沈柏雖然覺得綠尖罵得有道理,嘴上卻還是替朝廷辯護(hù):“小綠兒怎能因?yàn)樵谀乐莩抢锸艿讲还鼍鸵云湃X得整個昭陵都不好呢,昭陵還是有很多好官的?!?/br> 這句話戳了綠尖的傷心事,她一下子紅了眼眶,眸底含著熱淚質(zhì)問沈柏:“昭陵有好官嗎?我爹輸了錢心頭不快,活活將我娘打死,塞了銀子給縣官,仵作便睜著眼睛說瞎話,一口咬定我娘是自殺的,我舅舅到蘅州找州府為我娘伸冤,結(jié)果被丟進(jìn)大牢,替一個員外的兒子頂死,被當(dāng)街問斬,有人管過這些嗎?” 綠尖很久沒和別人說過這些了,即便事情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再提起來時,語氣也還是克制不住的充滿怨毒。 沈柏說不出安慰的話,這些事都是綠尖親身經(jīng)歷的,字字泣血,沒有人能對她的痛苦感同身受,所有的安慰都輕飄飄的,沒有任何意義。 趙徹身為儲君,一直過得順風(fēng)順?biāo)?,輔政以后,看到的折子全都是些憂國憂民的長篇大論,他原以為像潯州州府江潯山那樣的只是個例,沒想到竟是無數(shù)地方官的縮影。 折子上面那滿口的仁義道德、社稷江山都是什么? 太學(xué)院的文測考試,一些人用華麗的辭藻堆砌出文章來是為了糊弄夫子,完結(jié)課業(yè),這些人也如此糊弄帝王,謀害的一方百姓! 趙徹握緊拳頭,強(qiáng)行壓下怒氣問:“除了地方官,每年昭陵都會從京中派欽差微服私訪,到各地體察民情,這些事你們也沒給欽差說過?” 昭陵已經(jīng)有數(shù)百年的根基,從第一人帝王開始,就發(fā)現(xiàn)朝堂腐敗的現(xiàn)象,為了監(jiān)督自查,從武宗帝開始留下傳統(tǒng),每三年就要從朝中派一位大臣到各地微服私訪。 三公九卿皆在其中,恒德帝年輕時候甚至還和先皇后一起出宮私訪民間,這些人都是朝廷倚重的肱骨之臣,如果連他們都不能為百姓做主,這些百姓還能相信誰? 茶白比綠尖年長一點(diǎn),又是睦州土生土長的人,見識的比綠尖要多,聽了趙徹的話,也忍不住苦笑起來:“我等草民怎么可能有幸見到欽差大人?欽差還沒到之前,州府就會把城里的乞丐抓進(jìn)牢中,營造出一副太平盛世,欽差大人便是來了,看到的也只會是別人苦心營造出來的假象?!?/br> 趙徹皺眉,表情冷肅:“既是微服私訪,州府的官員怎會這么早就得了信?” 趙徹這話問得真像是不諳世事的富家少爺,茶白彎眸笑起:“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只要肯付出代價,什么樣的消息打探不到,郎君應(yīng)該是被家中的人保護(hù)得太好了?!?/br> 茶白眸底浮起羨慕,誰不想自己有個好的出身,能被捧在手心里呵護(hù)著,不用經(jīng)歷這么多痛苦劫難呢。 趙徹抿唇,面色很是難看。 他住在重重宮墻圍繞的皇宮,里面有數(shù)千身手高強(qiáng)的禁衛(wèi)軍保護(hù)他的安危,還有數(shù)千奴才照顧他的衣食寢居,所以他看不到世人的痛苦,也聽不到他們的悲戚哭嚎。 趙徹掀眸看了沈柏一眼,如果這一次他沒有被沈柏說服走這一遭,也根本不會知道這么多事。 沈柏安安靜靜聽著,見趙徹看向自己,笑著問茶白:“今天我看城中也沒人沿街乞討,可是州府大人又下了什么指令?” 茶白點(diǎn)點(diǎn)頭:“小郎君觀察真仔細(xì),上個月有位大人物從睦州校尉營調(diào)兵去了暮祀,他離開后,孟大人便將城中的乞丐全都抓進(jìn)大牢,每日還有官差在城中巡守,不許有人驚擾這位貴人?!?/br> 上個月從睦州調(diào)兵的人,不就是趙徹么? 沈柏眸底笑意更深,這次只有周玨帶一百精銳去驛站,不僅趙徹沒有現(xiàn)身,連顧恒舟也沒了蹤影,只怕這位孟大人這幾日都要寢食難安了。 城中的情況基本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沈柏轉(zhuǎn)而問:“美人是睦州人士,可有聽說過什么離奇的人口失蹤事件?” 三人周身的氣度和說話做事的儀態(tài)都與一般人不同,聽到沈柏問這個,茶白下意識的認(rèn)定他們是來尋人的,語氣悲涼的說:“每年各地都有人失蹤,若是女子,多半被賣到花樓做妓,運(yùn)氣好的才會被賣進(jìn)大戶人家做丫鬟,若是男子,年歲小的還能被賣給別人做兒子,年歲大一些,就只能給人做奴才了,很少有找回來的,郎君們?nèi)羰窍胝胰诉€是算了吧?!?/br> 沈柏知道有人專門做這種營生,下至牙牙學(xué)語的小孩兒,上至年輕貌美的少婦,一旦落單,就容易遭毒手被擄劫去。 若被獻(xiàn)祭那二十個婦人是在睦州城里隨便擄劫的,怎么也會有人報官,一旦報官,消息很快就會在城中宣揚(yáng)開來,不可能沒人知道。 沈柏思索了一會兒問:“美人你在睦州待的時間久一點(diǎn),可還記得五年前睦州城中出過什么大事嗎?” 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很多事沒落在自己身上,記憶便不會很深刻,更何況是她們這種鮮少出門的風(fēng)塵女子。 茶白蹙眉思索,一時想不起有什么特別的事。 顧恒舟突然開口:“睦州州府是如何安排那些從軍中退伍的老兵的?” 鎮(zhèn)國公手下的兵是從昭陵各地征召的,每年都有老兵退伍返鄉(xiāng),新兵則每兩年征召一次補(bǔ)入軍中。 若暮祀城中那些祭司不是一直在軍中的人,那多半就是退伍回來的老兵。 跟隨鎮(zhèn)國公上過戰(zhàn)場的兵,退伍的時候,每人可得二十兩銀子,返鄉(xiāng)之后,各州州府也要按照律法分兩畝良田給他們,雖然沒有高官厚祿,卻也可以保他們衣食無憂。 茶白和綠尖沒關(guān)注過這方面的事,俱是一臉茫然,茶白閱歷豐富一些,警惕的看著顧恒舟:“那是官府的事,郎君打聽這些做什么?” 顧恒舟冷淡的說:“我自有打算,你知道什么說什么便是!” 這語氣真是能把人噎死,沈柏瞪了顧恒舟一眼,又給茶白和綠尖一人拿了一錠銀子,溫溫和和的對兩人說:“美人們莫要害怕,都說了我們是好人了,我們此番是為五年前的一樁舊事而來,應(yīng)該要在清韻閣住幾日,這幾日不用美人在床榻伺候,只消幫我們打聽下消息就好?!?/br> 不用在床上伺候,只需要打探消息,天下竟然還有這樣的好事? 綠尖和茶白都有種天上掉餡餅砸在自己頭上的感覺,腳底輕飄飄的,踩不到底。 趙徹和顧恒舟容貌生得實(shí)在俊美,這一番對話更讓人覺得他們身份高貴,綠尖動了心思,把銀子推回去,含羞帶怯的說:“三位郎君彬彬有禮,若能與郎君春風(fēng)一度是奴家的榮幸,便是不要銀子奴家也是愿意幫郎君們打探消息的。” 不要銀子,只要春風(fēng)一度? 考慮到趙徹正是火氣旺的年紀(jì),沈柏偷偷瞧他,不曾想被趙徹抓了個正著,趙徹勾唇露出一抹森寒的笑:“你在看什么?” 沈柏連忙收回目光,把銀子塞進(jìn)綠尖手里,義正言辭的說:“我家少爺為人正直,潔身自好,最不屑的就是沉迷女色,兩位美人還請自重,莫要說這些虎狼之詞,辱沒了我家少爺?shù)那遄u(yù)!” 綠尖和茶白俱是無語,她們在花樓干的就是下賤事,還要如何自重? 趙徹被沈柏剛剛那一眼看得心里很不爽,冷聲命令:“出去!” “不可!”沈柏立刻阻止,在趙徹和顧恒舟鋒銳的目光注視下硬著頭皮說,“少爺,這里可是花樓,咱們?nèi)齻€人只要兩個姑娘就已經(jīng)讓人覺得奇怪了,若是再把她們趕出去,旁人怕是會以為我們?nèi)齻€在屋里玩什么亂七八糟的把戲呢?!?/br> 沈柏剛說完,就被顧恒舟給了一記暴栗。 顧恒舟用了三成力道,沈柏立刻用手捂著腦袋蹦起來:“顧護(hù)衛(wèi),你打我做什么?” 顧恒舟眉目冷沉,面若寒霜,說:“齷蹉!” 什么叫他們?nèi)齻€在屋里玩什么亂七八糟的把戲?這個小騙子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什么話都敢說。 沈柏不服,捂著腦袋辯解:“是旁人齷蹉,我只是提醒少爺,不想毀了少爺?shù)拿??!?/br> 來花樓不玩姑娘,吃了飯就和自己的仆從住一屋睡覺,這事傳出去,是個人都會想歪。 顧恒舟還要動手,沈柏又說:“少爺既然要低調(diào)行事,這些細(xì)節(jié)自然都要注意著,若是叫人覺出異常,咱們到這兒來就沒什么意義了。” 這話說到了點(diǎn)子上,顧恒舟繃著臉看著沈柏,終究沒有再揍她。 趙徹也把這話聽進(jìn)去了,沒有堅持讓綠尖和茶白出去。 沈柏松了口氣,吃完飯招呼人把桌上的碗筷都收走,怡然自得的喝著熱茶解膩。 清韻閣是晚上做生意,即便冷冷清清的沒幾個人,樓下的樂曲聲也一直沒有斷絕。 花樓的曲子艷俗,花樓姑娘的唱腔又刻意揉了媚意進(jìn)去,很是艷俗,聽得趙徹和顧恒舟眼底不住閃過嫌惡,沈柏卻樂在其中。 上一世,就是這樣的曲子陪了她長達(dá)十年的時光。 她對顧恒舟所有的愛和不甘,最終都在這些軟儂的曲子里,化作塵埃。 聽著聽著,沈柏的眼神不自覺往顧恒舟身上飄。 這人是第一次來花樓,還是和在校尉營的坐姿一樣,只坐了凳子的三分之一,背脊挺直,渾身緊繃,一只手還搭在腰間,以防有任何不測,可以立刻拔劍應(yīng)對,半點(diǎn)余光都不肯給對面的兩個姑娘,把不近女色四個字演繹得淋漓盡致。 這人不會真的不喜歡姑娘吧? 沈柏的思維控制不住的發(fā)散,耳邊傳來綠尖小心翼翼的聲音:“郎君,今夜我們要一直這么坐著么?” 沈柏和顧恒舟怎么樣都可以,讓趙徹這么枯坐一晚上就不大好了。 沈柏起身走到那張大床邊,仔仔細(xì)細(xì)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什么不干不凈的東西和機(jī)關(guān)暗道以后對趙徹說:“少爺,床很干凈,你先睡吧,有我和顧護(hù)衛(wèi)在這兒守著,定不會讓任何人染指少爺?!?/br> 沈柏剛說完,門外傳來一聲銅鈴聲,聲音之后,綠尖和茶白的眼底浮起不安,沈柏好奇的問:“怎么了?” 茶白為難的說:“是花娘派來的人,巡視我們伺候情況的,若是不夠賣力,不能討好恩客,明日花娘便會想法子罰我們?!?/br> 這個規(guī)矩攬月閣也有,也曾有姑娘因沈柏受過罰,這里面的法子多的是,折磨人得很。 不想讓綠尖和茶白吃苦頭,沈柏對兩人說:“叫吧,按照你們平日伺候人的時候叫一個時辰,然后我們就熄燈睡覺?!?/br> 沈柏說完整個房間一片死寂,綠尖和茶白是被這個要求驚到了,趙徹和顧恒舟則是想把沈柏那張嘴縫起來。 沈柏也感覺不妥,摸著下巴認(rèn)真思索了一會兒說:“我家少爺精力充沛,一個時辰可能有點(diǎn)少了,還是兩個時辰吧?!?/br> 聽說男子在這方面都喜歡時間久一點(diǎn),沈柏這么說也是存了討好趙徹的心思。 綠尖和茶白詫異的看了眼趙徹,均是紅了臉,喝了口茶輕輕低叫起來。 她們很有經(jīng)驗(yàn),便是什么都沒做,發(fā)出來的聲音也酥到骨子里了,讓人浮想聯(lián)翩。 然而她們剛叫了一會兒,趙徹便冷冷命令:“住口!” 綠尖和茶白停下,沈柏不解的看著趙徹,疑惑的說:“這才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也未免太快了吧。” 趙徹盯著沈柏說:“我讓她們停,沒讓你停。” “我?”沈柏難以置信指著自己的鼻尖,“殿下,我是男子,發(fā)不出她們這樣的聲音。” 趙徹眼神犀利:“發(fā)不出?我怎么記得你曾在天橋?qū)W過口技,還故意戲弄過夫子?” 沈柏確實(shí)干過這種事。 沒想到趙徹還記得,沈柏訕訕的笑笑:“少爺,那都是小的年少不知事闖的禍,少爺就別拿這事取笑小的了?!?/br> 趙徹不說話了,只平靜的盯著沈柏看。 那眼神看似溫溫和和,卻像針一樣扎在沈柏身上,沈柏扛不住,剛想向顧恒舟求饒,趙徹意味深長的說:“怎么,我的話不管用了?” 沈柏連忙點(diǎn)頭:“管用管用,少爺說什么就是什么,小的全都聽少爺?shù)模 ?/br> 不就是表演口技嘛,小爺還沒怕過誰呢,況且這些聲音小爺聽的多了去了,學(xué)起來容易得很。 沈柏喝了口茶,清清嗓子,仰著脖子發(fā)出一聲:“啊~” 別的少年都進(jìn)入了變聲期,她卻沒有,平日只能刻意讓自己的聲音粗一點(diǎn),不要和別人相差太大,這會兒發(fā)出來的聲音卻是完全的細(xì)柔婉轉(zhuǎn)。 耳濡目染多年,她比綠尖和茶白的技巧更高,發(fā)出聲音的同時伴著微喘的氣聲,像是有人捏住了她的要害。 這聲一出,屋里四人俱是一臉震驚,沈柏卻根本不看她們,自顧自的叫著。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這種事得有互動,便一人分飾幾角,演男人時她笑得很是yin邪,演女人時她又柔媚得如同一汪被攪動的水。 綠尖和茶白在一開始的驚詫之后,不自覺并攏雙腿。 趙徹和顧恒舟死死的咬著牙,渾身緊繃,面色黑沉如同狂風(fēng)卷積著烏云,下一刻就會電閃雷鳴,劈了那個妖孽一樣的禍害。 “……郎君,不可以,求求你快饒了奴家吧,奴家要死了!” 沈柏演到興頭,臉上表情如常,聲音卻帶了哭腔,綠尖和茶白早就滿臉羞紅,禁不住趴在桌上,沈柏卻用手捂著嘴悶悶地哭了兩聲。 哭完,沈柏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低聲對綠尖和茶白說:“好啦,少爺捂住你們的嘴不讓你們發(fā)出聲音了,明天別人問起來知道該怎么回答吧?” 這一場表演只有半個多時辰,沈柏嗓子有點(diǎn)啞了,雖然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說話的語氣,也還是夾帶著兩分靡色,綠尖和茶白互相看看,莫名有些赧然。 枉她們攬了這么久的客,竟然還沒有一個男子勾人。 其實(shí)這也不怪她們,睦州不過是個窮鄉(xiāng)僻壤,不像瀚上京,來往的都是達(dá)官貴人,攬月閣里那些姑娘為了博得貴人歡心,連頭發(fā)絲都是精心訓(xùn)練過的,沈柏整日與她們相處,學(xué)到的自然也比清韻閣的姑娘要多得多。 趙徹臉面沉如水,咬著牙問:“這些東西你都是跟誰學(xué)的?” 沈柏以為趙徹問的是自己的口技哪兒學(xué)的,想也沒想直接說:“少爺剛剛不是說了么,跟天橋賣藝的藝人學(xué)的,我還花了五兩銀子做拜師費(fèi)呢?!?/br> 趙徹拍桌:“我問的是剛剛那些……” 那些喘息、那些哭求、那些欲拒還迎的低吟。 到底是十九歲的少年郎,又是尊貴崇高的太子殿下,趙徹說不出后面那些質(zhì)問。 沈柏聽明白趙徹想問什么,坦然的說:“因?yàn)槲冶持业溥^花樓呀,這事顧護(hù)衛(wèi)也知道的,顧護(hù)衛(wèi)你說是吧?!?/br> 沈柏向顧恒舟求證,顧恒舟神色冷然,平靜的說:“是?!?/br> 之前聽說她去逛過攬月閣就氣得揍她屁股,這會兒顧兄怎么反而冷靜下來了? 沈柏有點(diǎn)惴惴,連忙轉(zhuǎn)移話題:“時辰不早了,少爺你躺下睡會兒,我們趴桌統(tǒng)領(lǐng)就一晚便是,我熄燈嘍?!?/br> 趙徹走到床邊躺下,沈柏把燈吹滅,屋里瞬間陷入黑暗,她正要趴在桌上睡覺,肩膀被抓住,下一刻腦袋便被按到硬實(shí)的腿上。 知道是顧恒舟,沈柏沒有吭聲,腦袋動了一下,被顧恒舟拍了一下腦門。 比起硬邦邦的桌子,當(dāng)然是趴在顧兄腿上更舒服,沈柏美滋滋的闔上眼睛睡覺。 屋里四人皆被沈柏剛剛那一番口技表演攪得心神蕩漾,唯有沈柏自己心靜如水,趴在顧恒舟腿上沒一會兒便沉沉的睡去。 趴著睡到底不如床上舒服,沈柏第二日醒了個大早,脖子和肩膀都很酸痛,綠尖和茶白不僅身子不舒服,眼底還有一片烏青,昨晚明顯沒有睡好,倒是符合被折騰慘了的模樣。 沈柏笑瞇瞇的送兩人出門,讓閣里伙計送來熱水和早點(diǎn),直接給了一錠金元寶,包了這個包間和綠尖、茶白兩個姑娘五日。 吃完早飯,一行人出門去城里閑逛。 城里的客商急著趕往瀚京,街上大多是些行色匆匆的趕路人,比他們之前到這里的時候多了幾分慌張。 “少爺,你不是很喜歡這里的茶餅嗎,要不要多帶一些回去?以后可就沒什么機(jī)會親自來這邊選茶啦?!?/br> 沈柏?zé)崆械膶w徹說,這一次回去,趙徹要做的事太多了,而且明年顧恒舟就要去靈州做校尉,趙徹只怕再也沒有機(jī)會離開瀚上京了。 趙徹剛要說話,沈柏肩膀被重重撞了一下,沈柏趔趄了一下,撞到她的人卻沒停下,慌慌張張的繼續(xù)朝前走去。 嘿,撞了小爺連句抱歉都不知道說? 沈柏舔了一圈牙,快走幾步抓住那人的肩膀:“兄臺,你撞到人了,感覺不到嗎?” 那人偏頭看了沈柏一眼,見她打扮普通,只是個十四五的瘦弱少年,直接掙開沈柏,嘴里沒好氣的說:“好狗不擋道!” 丫還敢罵小爺是狗? 沈柏氣得想笑,一隊(duì)官兵轉(zhuǎn)過街角朝這邊走來。 那人一看見官兵就想跑,沈柏絆了他一腳,直接揪著他的后衣領(lǐng)把他拖進(jìn)旁邊窄巷。 趙徹和顧恒舟都已經(jīng)在睦州州府面前露過面,現(xiàn)在還不適合暴露身份,也一起躲進(jìn)來。 那隊(duì)官兵走過來,周玨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咦?這不是尹捕頭嗎,這是要去哪兒啊,有公干嗎?” 周玨穿著一身華服攔在那些人面前,尹捕頭拱手行禮:“拜見周少爺,大人今日在府上設(shè)宴為周少爺接風(fēng)洗塵,可要屬下護(hù)送周少爺過去?” 周玨奇道:“我看城中治安挺好的,怎么這青天白日的,還會有人要對我不利嗎?” 尹捕頭忙說:“周少爺與世子殿下是摯交好友,身手不俗,自然沒人敢對周少爺不利,只是昨日校尉大人府上有個刁奴偷盜錢財私逃,大人命屬下在城中仔細(xì)搜查,萬不能讓他就此離開?!?/br> 周玨點(diǎn)點(diǎn)頭,摸著下巴說:“原是如此,左右我今日無事,正好與尹捕頭一起在城中逛逛吧?!?/br> 尹捕頭遲疑:“這……不好吧,周少爺身份尊貴……” 周玨哥倆好的一把攬住尹捕頭的肩膀,打斷他的話:“有什么尊不尊貴的,小爺就是閑不住,喜歡除暴安良,不必廢話!” 周玨攬著尹捕頭,帶著那些官差離開,等人走遠(yuǎn)了,沈柏小聲嘀咕:“這小子倒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他什么時候喜歡除暴安良了?” 剛說完,那人用力推開沈柏,從巷子那頭竄出去。 那人看樣子有二十五六,還是個練家子,沈柏被推得摔了一下,顧恒舟抓著她的胳膊把她拉起來。 顧不上拍身上的灰,沈柏咬著牙惡狠狠道:“我沒事,等小爺逮著他一定打得他哭爹喊娘!” 還能這么硬氣的說話那就是沒事了。 顧恒舟松開沈柏去追那個人,沈柏和趙徹緊隨起來,穿過巷子,追了一條街,在一個破落的小院里面,那人便被顧恒舟踩在腳下動彈不得。 走過去仔細(xì)一看,那人臉上抹著黑灰,短打里面的衣服料子看著很鮮亮順滑,分明是刻意打扮得很邋遢。 被踩住以后,憋著氣不甘心的問:“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追我?” 沈柏在他腦門上狠狠拍了一下:“你管我們是誰,先老實(shí)交代你是誰,不然我們就把你扭送官府!” 那人狐疑的看看沈柏又看看趙徹,見他們都是十多歲的少年郎,并不打算把他們放在眼里,下一刻卻見沈柏從鞋子里拿了一把匕首出來。 匕首折射著寒光,沈柏笑得邪肆:“看來你就是官府要找的校尉府的刁奴,就算被人發(fā)現(xiàn)死在這里,應(yīng)該也只會覺得活該,正好我有點(diǎn)缺錢,就拿你身上偷來的錢救救急吧?!?/br> 沈柏說完橫了刀要?dú)⑺?,那人嚇得臉色巨變,連忙開口:“我不是奴才,我是睦州校尉岳徑山的嫡子岳倫,你不能殺我!” 校尉嫡子? 沈柏挑眉,手上及時收了力道,匕首卻還是橫在岳倫脖子上:“你說你是岳校尉的嫡子有什么憑證?” 匕首很利,岳倫動了一下脖子便傳來刺痛,被劃出一條細(xì)小的口子。 岳倫立刻僵住,哆哆嗦嗦的求饒:“小壯士,刀拿穩(wěn)一點(diǎn),莫要傷我性命?!?/br> 沈柏懶洋洋的催促:“別廢話,憑證拿出來!” 顧恒舟踩得岳倫胸口也疼,知道這三個少年不好惹,岳倫只能如是說:“我懷里有一塊金令,是我父親的兵符,上面有內(nèi)務(wù)府特制的標(biāo)識,你拿出來一看便知?!?/br> 竟然把兵符拿到手了? 沈柏伸手想從岳倫懷里摸東西,顧恒舟一把將她的手拍開,揪著岳倫的衣領(lǐng)把他拎起來,往他懷里一掏,摸出厚厚一疊銀票和一枚金令。 金令是內(nèi)務(wù)府統(tǒng)一打制的,一面寫著令字,一面刻著茶花,正是睦州校尉的金令。 岳倫心急火燎,焦急地說:“現(xiàn)在你們信了吧,還不快放開我?” 沈柏從顧恒舟手里拿走那疊銀票,邊數(shù)邊悠悠地勾唇,笑道:“急什么,這一沓銀票少說也有上千兩,一個校尉的月俸不過十兩,岳校尉做睦州校尉還不到十年,十年間也未曾有什么建樹,岳公子不如先說說這些銀票是怎么來的吧?!?/br> 岳倫本以為亮了金令就能走人,沒想到沈柏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竟是要不依不饒,追根究底。 這些都是家里的私事,岳倫當(dāng)然不會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少年人老實(shí)交代,見校尉金令嚇不到沈柏,岳倫惡聲惡氣的說:“我勸你們趕緊放開我,你可知道我外公是誰?” 誒?還是個有靠山的。 沈柏最喜歡這種不打自招的蠢貨,眨巴眨巴眼睛無辜的問:“這個我倒是不知道,洗耳恭聽?!?/br> 岳倫冷哼一聲,霸氣十足的說:“我外公是瀚上京的橫武大統(tǒng)領(lǐng)!” 這個靠山倒真是有點(diǎn)來頭。 橫武大統(tǒng)領(lǐng)曹繼旻比鎮(zhèn)國公的輩分還要高一些,是先帝承澤帝最倚重的將領(lǐng)。 承澤帝繼位二十七年,繼位期間正趕上昭陵興盛繁榮的尾巴,沒發(fā)生過什么大的戰(zhàn)亂,曹繼旻這個橫武大統(tǒng)領(lǐng)自然也沒上過戰(zhàn)場,只是手握天下兵馬,在邊關(guān)戍守了幾年。 等恒德帝繼位,鎮(zhèn)國公慢慢接掌兵權(quán)以后,曹繼旻便一直在瀚上京中將養(yǎng)著,如今應(yīng)該已到古稀之年。 睦州校尉岳徑山的老丈人竟然是橫武大統(tǒng)領(lǐng),這還真是出人意料。 橫武大統(tǒng)領(lǐng)是兩朝重臣,如今年事已高,便是恒德帝也要敬重三分,沈柏一個小小的探花郎,還真有點(diǎn)不好在里面摻和事。 沈柏抬頭看向趙徹,剛準(zhǔn)備把這個燙手山芋丟出去,趙徹睨著岳倫冷聲問:“你外公是橫武大統(tǒng)領(lǐng)又如何?” 岳倫并不覺得眼前這三位少年家世能蓋過自己,梗著脖子說:“我外公是兩朝重臣,我是重臣之后,你們?nèi)羰歉覀曳趾?,我外公必會要了你們的狗命!?/br> 岳公子,你外公會不會要太子殿下的狗命還未可知,你的狗命怕是留不了多久了。 沈柏看著好戲笑得高深莫測,趙徹并不急于表明自己的身份,盯著岳倫問:“橫武大統(tǒng)領(lǐng)既然這么厲害,你為什么要打扮成這樣,還躲著官府的人?兵符乃軍機(jī)要物,誰允許你擅拿的?” 岳倫今日的舉動從頭到尾都透著反常,趙徹句句切中要害,岳倫眼神飄忽不敢正面回答,正要顧左右而言他,沈柏一記手刀將岳倫劈暈:“這里不是問話的地方,回清韻閣再慢慢審問他吧?!?/br> 岳倫喬裝打扮,慌慌張張躲著官府的人,州府卻放話說校尉府有刁奴潛逃,在全城找人,看來睦州州府孟鶴齡和岳徑山已經(jīng)因?yàn)槟撤N不可告人的原因鬧掰了。 這么個破院子,隨時都有可能來人,趙徹他們不想暴露身份,還是回清韻閣要安全一點(diǎn)。 沈柏和趙徹光明正大從清韻閣大門進(jìn)的,顧恒舟扛著岳倫神不知鬼不覺的從窗戶回到包間。 三人剛坐下,沈柏正想用桌上的冷茶把岳倫潑醒,房門被敲響,沈柏直接把岳倫踹到床下面。 房門打開,綠尖站在門口,一臉為難。 沈柏露出溫和的笑:“還是白日,小綠兒怎么不休息反而一臉苦色?” 綠尖說:“王公子昨晚也在閣里,無意中聽到小郎君的聲音,誤以為小郎君是閣里的姑娘,今天說什么都要找昨晚的姑娘作陪,我和茶白都陪王公子過了夜,王公子一口咬定說昨晚不是我們,花娘發(fā)了好大的脾氣?!?/br> 沈柏心念微動,問:“就是姑父在校尉營當(dāng)差的那位王公子?” 綠尖點(diǎn)頭應(yīng)是,沈柏心里有了計量,扭頭看向趙徹和顧恒舟:“少爺,顧護(hù)衛(wèi),我有個計劃你們想聽聽看嗎?” 趙徹問:“你想干什么?” 沈柏咧唇笑得明媚:“我想去陪這位王公子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