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京墨想哭。

    即便是已然接受的現(xiàn)實，以這樣的方式暴露在世人眼中的時候，她的心中仍然難掩痛楚。

    這些不知被誰散布在網(wǎng)絡上的東西，是她悲傷到浸著血和淚的過去。

    可是沒人去深究，沒有人試圖去了解她在這段過去里承受的苦難和壓抑，他們只想看到聳動的標題，希望她成為一個符合他們期待的符號，她最好真的背信棄義，甚至一起參與了犯罪，她身上的污點越多世人便越高興。

    沒有人去深究，沒有人想去深究。

    那些添油加醋地描述氏她變成了莫不相干的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足夠勇敢，勇敢到可以一個人面對這個世界，勇敢到在靠近那顆最閃耀的星星時也沒有退避。

    可是，這些在世人眼中，不過是她的貪得無厭和不知廉恥。

    一個離婚帶著孩子、前夫還在坐牢的女人，居然肖想全民男神？甚至不惜以孩子作誘餌，費盡心機！

    ……

    那些出自陌生人口中的只言片語像是最鋒利的刀，割裂了顧京墨好不容易構(gòu)建起來的防護罩。

    如今的她，失去了盔甲，只能任由輿論宰割。

    原來看不見的刀，割在身上的時候，一樣很疼很疼。

    “你在哪里？顧京墨！”甘南星的聲音里帶著焦急和憤怒，網(wǎng)上的消息，鋪天蓋地，她是不是已經(jīng)看到了？她能承受嗎？還是已經(jīng)躲在了某個地方哭泣？

    其實那天拍攝的時候，他站在數(shù)米之外，看到謝輕容一身帶血的白衣抱著顧伯瑯搖搖欲墜的時候，他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畫面，那畫面里有灰白的墻壁，蒼白的孩子，流淌著鮮血的管子和哭倒在床邊的……顧京墨。

    那一瞬間的痛苦讓他來不及做任何思考便朝顧伯瑯沖了過去。

    他的本能告訴他，他不想讓這個孩子有任何的事，不想讓他的mama再一次哭泣。

    “我在去市里的路上，剛剛到我們上次來的這個縣城?！鳖櫨┠穆曇艉艿停铱斩?。

    “你下車，在上次那個商場的門口等我?！备誓闲潜M量讓自己聲音里的焦急聽起來不那么明顯。

    顧京墨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按照甘南星說的，讓司機在商場門口停下了車，然后茫然地坐在了門口樹蔭下的長椅上。

    上次，他們幾個人一起來這里，還是高高興興地像是旅行，如今她再次來到這里，卻只有她一個人和網(wǎng)絡上那看不到摸不著卻真真切切存在的風風雨雨。

    此刻的甘南星正開著車穿行在顛簸的道路上，剛出山腳的那段路，很是難行，他目光堅定，直奔前方。

    這樣的顛簸，如此熟悉，這樣的焦急，如此熟悉。

    遠處的人兒，他應該也很熟悉。

    甘南星的車速很快，他第一次在賽道之外將車速加到逼近超速的距離。

    走過那段山路之后，是有些簡陋的水泥路，逐漸的變成了普通的柏油馬路。

    他離那個商場，越來越近了。

    遠遠的，他看到了顧京墨的身影。

    她坐在一條長凳上，望著不知名的地方，一動不動，她本就嬌小，這樣微微彎著背的樣子，更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

    甘南星調(diào)轉(zhuǎn)車頭，朝她開過去。

    馬路的對面，一輛貨車，闖過紅燈，朝著對面沖過來。

    陷入沉思的顧京墨被身邊人的驚呼聲喚醒，回過頭來的她順著路人的視線望過去，就見到一輛熟悉的黑色suv正打著轉(zhuǎn)地撞向路對面的洋槐。

    而一輛小型貨車，正急急地剎車，在撞上另一輛車之后，堪堪停住。

    顧京墨像是提線木偶一般被意識cao控著站起來，她的視線緊緊地盯著那輛黑色的suv。

    甘南星……甘南星……甘南星——

    顧京墨拋下手中的一切朝著對面的車跑過去。

    近了，近了，近了。

    她終于看到了有些凹陷的車頭和伏在方向盤上的那個熟悉的身影。

    顧京墨用力地去拉扯車門：“甘南星！甘南星！甘南星——”

    眼淚順著臉頰不斷滑落，她用盡全身力氣，終于將車門拉開，甘南星的左手垂在身側(cè)，右手被頭部壓住，仍靠在方向盤上。

    顧京墨小心地握住他的手：“甘南星……甘南星……”

    甘南星的頭很疼，撞擊給他帶來了眩暈感，讓他一時間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

    耳邊，是個熟悉的聲音，手中，似乎是更加熟悉的溫度。

    他用力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踩在剎車上的自己的腳，他有些費力地轉(zhuǎn)頭，看向聲音的方向，是一臉淚痕的顧京墨。

    “你沒事吧？”他問。

    顧京墨哭著搖頭，她沒有事，有事的是啊他，是他：“你怎么樣？能不能動，有沒有哪里疼？”

    顧京墨眼里的驚惶太明顯，甘南星反握住她的手：“我沒事，只是有點暈。剛剛那輛車……”

    甘南星說話還有些費力，停頓片刻，繼續(xù)道：“那輛車上是鄭珍……”

    顧京墨呆住了！

    鄭珍……已經(jīng)死了。

    他……

    “扶我下去?！备誓闲浅櫨┠斐鍪直?。

    顧京墨茫茫然地將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肩頭，支撐著他從車上走下來。

    甘南星從車里出來，站穩(wěn)身子，轉(zhuǎn)身朝著路中間望過去，視線中，除了不斷聚集的人群之外，只有一輛小貨車和一輛白色桑塔納，完全沒有鄭珍和那輛紅色的車。

    顧京墨一刻不離地盯著甘南星的眼睛，她看到了他眼神里，有過一瞬間的迷茫，之后，他迅速地轉(zhuǎn)向她，眼神里全是憐惜。

    “對不起……”甘南星收緊手臂，將顧京墨攬進懷里，“我忘了你。”

    顧京墨潸然淚下。

    他記起來了……他記起來了！

    “是我要說對不起……”顧京墨悶在甘南星懷里，眼淚鼻涕幾乎都蹭到了他的衣服上，“都是因為我，上次的車禍是，這次的車禍也是，每一次，都是……”

    甘南星抬起右手，輕輕撫摸著顧京墨的頭。

    他已經(jīng)想起來了，他那零碎的記憶終于補齊。

    這些日子里，她是不是哭了很多次，一個人，在無依無靠的角落里。

    甘南星的懷抱收得越來越緊，似乎要把這些日子里的缺失，一起補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