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躍下城頭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感覺到生命的抽離,所有的愛恨悲歡在剎那間消失,直到現(xiàn)在重回人間,靈魂卻還未能清醒。 一切都是空的,他坐在石階上,呆呆地望著前方。 化妝師去給陸海補妝,接下來還有點收尾的戲份要拍。 李文棠前兩天就已經(jīng)殺青,作為女主角,劇組為她舉辦了盛大的殺青宴會。不過在第一次看劇本的時候,她就對今晚這場戲抱有強烈的好奇心,想看看這個全網(wǎng)黑的十八線會演成什么樣。 在場外目睹了全程之后,她第一次在私底下露出真心的微笑,忍不住對身邊的助理說:“他是個優(yōu)秀的演員?!?/br> 助理點頭同意,一邊打開微博點關(guān)注,悄悄地成為了半個“楓糖”。 這一場戲每個人的表演都很精彩,包括活得孤獨如傀儡的趙深,籌謀一朝成空的徐貴妃,那個執(zhí)行了任務(wù)后毅然赴死的護衛(wèi),以及鏡頭里和鏡頭外的每一位群演。 他們共同成就了收獲鮮花與掌聲的季風。 當初蔣玉霖進組,是懷著要和齊紀楓一比高下的心思,但后來的每一場戲,對方總能勝他一籌。 之后劇組找來表演老師,誰都知道他時而還需要臨時指導,他是不甘的,憤怒的。 可今晚聽到全場的掌聲之時,他發(fā)現(xiàn)之前的那些情緒竟然并沒有冒出來。站在近處旁觀了季風正常表演,他被徹徹底底地震撼了。 他向來是把演戲只當做能夠掙得金錢和名聲的工作,說不上喜歡,有的時候還很討厭,因為天賦不夠、努力欠缺給他帶來的一點點羞恥心。 但跟著這個劇組一場場戲磨下來,他好像也開始整個人沉浸進去,直到今晚徹底看清了一個演員身上能夠綻放的光華。 他很清楚齊紀楓為什么喜歡上自己,父親早逝,母親改嫁,齊紀楓成了新家庭里多余的人。 于是少年急于證明自己的價值,一頭扎進了這個圈子,唱歌、跳舞、演戲,他是學得最努力的,也是最有天賦的。 蔣玉霖從那個時候就看到齊紀楓身上的潛力,他開始嫉妒,開始害怕,于是用最大的溫柔去對待齊紀楓,果然把少年完全掌控在了自己手中,也毀了齊紀楓最好的幾年年華。 今晚過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這些年的勾心斗角都成了煙云,齊紀楓這塊璞玉終究還是被發(fā)掘,即便晚了幾年,卻足以讓他在對比之下跌入塵埃。 他既覺得可笑,又覺得悲涼。他自以為付出的所有,到頭來不過是個笑話,還比不上人家一場傾情投入的戲。 看著季風遠離人群的背影,他也轉(zhuǎn)身離去。 * 季風還在發(fā)呆,臉上突然一陣溫熱。他拿手一摸,是一瓶熱飲。 陸海在他旁邊坐下來,擰開蓋子了才遞給他,問:“還好嗎?” “嗯?!奔撅L應了一聲,“四哥,你的戲拍完了?” 陸海無奈地笑:“什么四哥,我是你海哥?!?/br> 季風目光略有些遲滯地反應了一下,長長地“哦——”了一聲。 陸海有點兒擔心:“你……還記得自己姓什么吧?” 季風微微歪頭,把臉頰貼在飲料瓶上,想了片刻,說:“姓趙?!?/br> 陸海:“……” 看來是還沒出戲。 但季風扭頭來看他,看了一會兒又自我否定:“不對,姓季?!?/br> 陸海微微皺眉,心想,總比姓趙好。 季風見了,笑道:“哈哈哈,騙到你了,我記得,我姓齊。” 最后三個字音量低得幾乎聽不見。 陸海抬手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敢騙你偶像,長能耐了。” 季風又笑得眉眼彎彎,抱著那瓶飲料,說:“我是不是追星追得最成功的粉絲?” 這里燈光昏暗,季風看不分明陸海的表情,只聽見對方低沉得性感的聲音回答:“是?!?/br> 不過很快陸海就不滿:“你成功追星了,我卻沒看見你粉絲的誠意,你給我打榜了嗎?去我微博底下吹彩虹屁了嗎?去超話里簽到發(fā)帖了嗎?” 季風:“……” 當事人就是心虛,十分心虛,只顧著犯花癡了。 于是只能信誓旦旦保證:“我一會兒回去就弄?!?/br> 陸海笑了一聲,站起來:“我得回去拍戲了,別在這兒坐久了,地上涼?!?/br> 頓了頓又添了一句:“主要是別把戲服坐臟了?!?/br> 季風:“……” 偶像要走了,季風不知從哪里躥出來一股膽子,伸手把人拉住,掌心貼著掌心。 陸海竟也由他拉著,低頭看他。 季風仰望著太陽,勇氣在光芒里煙消云散,半天只擠出來幾個字:“海哥,謝謝?!?/br> 陸海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手掌,轉(zhuǎn)身走了。 趁著各部門做準備的時候,導演和編劇看了一遍回放,確認沒有任何問題。 呂東東有點顧慮:“這場戲已經(jīng)是大結(jié)局了,焦點都在趙潤身上,是不是不合適?” 編劇一直很喜歡趙潤這個角色,談?wù)撈鹚麜r有掩藏不住的洋洋自得。 趙潤外放、鮮活,同梁昭一樣,自始至終追逐的是自由,他想要掙脫皇室貴胄身份的束縛,盡情地去愛,去恨,去綻放生命。 但趙淵與他完全相反,他內(nèi)斂、恪靜,對一件認定了的事執(zhí)著地去完成,在很多事情上近乎古板地堅持自己的原則。他從來不是視線的焦點,只是默默地如滴水穿石,從順應時勢的人變成cao控時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