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那盤蘋果也沒有人吃。

    顧承澤去上廁所，回來時聽見護(hù)士跟寧修用英語交流。

    寧修說：“這只狗真可愛。”

    護(hù)士說：“是一位病人家屬偷偷帶進(jìn)來的，它亂跑，打擾到您了，不好意思。”

    寧修說：“沒關(guān)系?！?/br>
    那狗汪汪地叫了幾聲，護(hù)士說：“它可能是想吃蘋果了?！?/br>
    寧修語氣輕輕的，說：“這蘋果臟，不能吃了?！?/br>
    護(hù)士說：“啊，可是它明明好好地擺在盤子里……”

    寧修說：“擺在盤子里也臟了，還是扔了吧?！?/br>
    對話進(jìn)行到這里，顧承澤就走進(jìn)去了。

    護(hù)士抬頭看著顧承澤，說：“顧先生?！?/br>
    寧修只當(dāng)沒聽到動靜，溫柔地看著那條狗。

    顧承澤走到床頭柜前面，親手把那盤切好的蘋果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說：“不喜歡吃蘋果嗎？明天吃香蕉可以嗎？”

    護(hù)士還在惋惜：“這蘋果看起來挺好的……”

    護(hù)士帶著狗出去了，寧修就把目光重新放到了手機(jī)上。電視劇重新播放，鬧哄哄的。

    顧承澤說：“你喜歡狗？我們?nèi)ヰB(yǎng)一條?！?/br>
    寧修沒有說話。

    顧承澤想起什么，“哦”了一聲，又說：“對了，你還養(yǎng)貓。你喜歡動物嗎？還是說，這也是你‘世間美好’的一環(huán)？”

    不知道為什么，他想起了寧修說，自己也曾經(jīng)是他的美好。

    那是在什么時候說的來著？

    “曾經(jīng)”又是什么意思？

    顧承澤的閱讀理解能力沒有問題，在驟然想起這句話的一瞬間，他就已經(jīng)明白了什么。但他無法強(qiáng)迫自己接受，因此只能說：“你初中時的學(xué)長，美好嗎？”

    寧修有些煩惱了。

    他回過頭看著顧承澤，說：“過期了?！?/br>
    顧承澤下意識問：“什么？”

    寧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你以為我初中時喜歡的學(xué)長是你？你錯了，我喜歡的人叫顧揚，他比我大，早就轉(zhuǎn)學(xué)離開了，從那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br>
    顧揚就是顧承澤被顧家徹底接受之前的名字——只有顧家的繼承人，才配列入族譜，做“承”字輩。

    顧承澤先是一陣欣喜——寧修終于親口承認(rèn)喜歡他了。

    原來寧修那么久以前就喜歡他了……可是他卻忘了寧修的存在。

    但是在那股強(qiáng)烈的欣喜之后，顧承澤忽然感受到了一陣悲傷。

    因為寧修說，他喜歡的是顧揚，而他再也沒有見過顧揚。

    就算寧修承認(rèn)喜歡過他，可這份宣言同時也意味著，寧修再也不喜歡他了。

    顧承澤的心抽搐了起來……他突然有點憎恨自己，為什么沒有在滬市注意到寧修？如果他那時候知道寧修喜歡他，情況會不會跟現(xiàn)在不一樣？

    為什么我會錯過這段感情……

    顧承澤的表情漸漸衰敗下去，隱隱有種讓人絕望的感覺。

    寧修說：“顧揚當(dāng)然是我的美好?？墒窃倜牢兜牡案?，放久了也會

    過期變質(zhì)，會發(fā)霉。我嘗過了發(fā)霉蛋糕的味道，那又怎么樣呢？”

    顧承澤知道，發(fā)霉的蛋糕是指自己。

    在寧修眼里，自己是那樣不堪嗎？

    顧承澤有些自虐地想。他逼問寧修是不是喜歡他，沒想到寧修承認(rèn)了，反而讓他更加難過。

    正是因為確認(rèn)了這一點，所以另外一個事實也更加明顯。

    ——寧修不喜歡他了。

    這比從未喜歡過更加傷人，已經(jīng)被吃爛嚼透的、腐爛的蛋糕，憑什么讓人再嘗第二口呢？

    顧承澤低著頭，竟然有些站不穩(wěn)了。他順勢坐在病床邊緣，說：“這一口蛋糕吃了這么久，你不就喜歡這個味道嗎？”

    寧修沒想到顧承澤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但他也懶得跟對方爭辯了，于是低下了頭，繼續(xù)看電視劇。

    顧承澤看著寧修頭頂?shù)陌l(fā)旋，第一次從寧修身上感受到完全的抗拒和冷淡……這個人還在國內(nèi)的時候，哪怕偶有微詞，也絕不會是這樣干脆利落地劃清界限。

    顧承澤忽然意識到，寧修只想讓自己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因而，那些略帶嫌棄與失望的眼神，都成為了奢望。

    顧承澤不甘心……那些看不起他的人，最終都會用敬畏的眼神看著他；那些他想得到的東西，最終也都握到了手里。

    他不允許寧修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

    顧承澤捏著寧修的下巴，強(qiáng)迫寧修抬起頭。

    寧修有些猝不及防，看著顧承澤低下頭來。

    然后他皺起了眉頭，微微側(cè)過臉。

    顧承澤本該吻上寧修的唇，但因為這一個動作，他與那唇擦過，差點兒吻在了寧修的下巴上。

    寧修那細(xì)膩的皮膚上浮現(xiàn)出星星點點的雞皮疙瘩。

    顧承澤停在原處，屏住了呼吸。

    寧修閉著眼睛，也屏住了呼吸。他感覺到顧承澤手上的力氣加大，像是在竭力忍耐著什么一樣。他的下巴都快被搓掉一層皮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承澤忽然松開了手，然后轉(zhuǎn)身往病房外走去。

    他的背影充滿了一種奇怪的寂寥感。

    寧修有些好奇：顧承澤也會寂寥嗎？

    但很快他就對這個疑問失去了興趣——他對顧承澤這個人都失去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