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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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中閑話正說著,外間忽然有人敲門。春信開門一瞧,發(fā)現(xiàn)是沈知確身邊的六福。 “姑娘,世子也打來小的過來,說方才王府遞來消息,王爺今日吃了姑娘送來的藥,身子大好,想跟姑娘道聲謝。若姑娘這里還有藥,他還想再跟姑娘討兩劑。” 沈黛和春纖對望了眼,詫異地瞧向窗外的天。 外頭已是星子滿撒的時辰,除了舟橋的夜市尚還熱鬧著,別處都早就熄了燈火。都這么個時候了,戚展白竟還有心思,特特打發(fā)人來說這個? 而且自己帶去的草藥,本就是他送來沈家的。藥方子什么的,他應當比自己更清楚。更何況,看他今日吃藥的模樣,巴不得以后同這些草藥死生不復相見,怎的現(xiàn)在還巴巴跟她討了? 春纖是個聰明的,很快反應過來,輕輕撞了下沈黛胳膊,揶揄道:“姑娘,都這樣了,還沒心思???” 沈黛“去去去”地推了她一下,拿手捂住發(fā)燙的臉,試圖降溫,嘴里含糊道:“你且去告訴傳話之人,藥我這里還有,明日用過午膳,我便想法子支開母親,給王爺送去?!?/br> 這是最穩(wěn)妥的安排了,六福卻笑了,“有世子爺在,夫人那邊,姑娘無需擔心。王府每日卯時便會開門,姑娘大可早些過去?!?/br> 沈黛驚道:“卯時?” 雞都還沒起呢! 六福大約也覺這話荒唐,暗自捏了把汗,訕笑著揖了揖,“王爺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呃……就是覺得,如今這天兒是越來越熱,怕姑娘出來晚了,要曬壞咯。” 沈黛滿臉寫著不信,就算怕她曬壞,也不至于這么早吧?況且,她一直坐在馬車里,太陽再烈也跟她沒關(guān)系,還談何曬壞? 這呆子,真是越來越會找理由了。 沈黛舉著團扇,由不得噴笑出聲,扇柄上的海棠墜子隨之左右搖晃。 她攥在手心撫了撫,墜子是拿整塊羊脂玉雕琢而成,小巧精致,燈光下瞧著格外剔透干凈,就跟某人的心一樣。 腦海里重又浮現(xiàn)出春宴那晚,戚展白帶她游湖的畫面,她不禁莞爾,原本那點擔憂,漸漸被心底沁出的甜取代,沉出一口氣,拿定了主意。 無論成與不成,明日,她都要再問一次。就算真要她死心,她也要死個明白。 * 翌日是個難得的好天兒,日頭不曬,風也溫柔,一陣陣吹著鬢邊,像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撓過。 沈黛靠在車壁上兀自受用著,舒服地瞇起了眼。 再拐過一個彎兒,就是湘東王府所在的坊市。想到待會兒要見的人,和要說的話,她心里七上八下,放在膝上的兩只手緊張地捏成了拳。 車夫馬鞭上的響鈴,混著和大街小巷里攤販的叫賣,一聲聲夾在風里頭,跟敲在她心上一樣。想找人說話排解,奈何為了幫她躲開母親,春纖和春信都留在家中,并未跟過來。這車里頭,就只有她一人。 猶豫再三,她忍不住撩開簾子,想瞧一眼現(xiàn)下到了哪兒。 卻在這時,馬車猛地剎住。 沈黛反應不及,一下撞到車壁上。 “怎么回事?” 她揉著青腫的胳膊,探身去問車夫,還沒得到回答,就聽外頭傳來一陣推搡聲,馬車再次動起來,一個調(diào)頭急轉(zhuǎn),猛地往回趕。速度比剛才快了不止一倍,驚起兩側(cè)行人一串尖叫大罵。 沈黛“啊”地一聲,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甩到了車廂角落,使勁抱住座椅,才不會摔出窗外。 前頭的簾子隨車身劇烈飄揚,縫隙里赫然露出一個魁偉的男人身影。他穿一身夜行黑衣,后腦勺還有系著綁帶,顯然還蒙了面。 絕不是沈家的車夫! 是誰? 沈黛心頭一陣急跳,大口喘著粗氣,閉上眼,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自小到大,沖著顯國公府的門庭,想綁架她賺一筆銀子的歹人的確不少??蓻]人敢這般明目張膽,光天化日下,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行兇。 這伙人背景鐵定不一般,很可能是帝京里頭的某個權(quán)貴,才敢這么囂張。 沈黛心里很快有了想法。 像是要驗證她的猜測似的,馬車在城郊停下。黑衣人掀開簾子,不管她反抗,抓著她的頭發(fā)直接將她拖下馬車,拽進一間破舊的城隍廟里跪下。 稗草頹垣間,向榆悠然坐在一把玫瑰椅上。兩側(cè)各站著丫鬟,一個頷首舉著果盤,一個幫她打扇。 聽見動靜,她視線懶洋洋睇來,嘴角勾起一絲輕蔑,“沈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沈黛冷笑了下,一點也不驚訝。 這帝京城里,跟她結(jié)了仇,又有能力調(diào)派這些亡命之徒,跟沈家對著干的,也就只有她了。 目光越過向榆,落在她身后一排黑衣人那。 他們當中夾著三個縮頭縮腦的男人,皆是一身破布短打,面目丑陋,像是隨意從村里抓過來的莊稼漢。可瞧見她的一瞬,原本唯唯諾諾的目光俱都亮了起來,飽含猥/瑣。 不用說,沈黛也知,向榆尋他們來這干什么。 “他們?nèi)齻€,是我特特從莊子上千挑萬選出來的。沈姑娘不是喜歡勾引男人嗎?為了男人,都靦著臉追到王府上了??茨憧蓱z,我送你一份大禮。三個,應當夠你享受了吧?!?/br> 向榆翹著蘭花指,捻了顆櫻桃塞進嘴里。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清楚,這事一旦發(fā)生,沈家和向家間就算徹底決裂了。但她一點也不害怕,她就是要毀了沈黛! 左右這事不光彩,沈家再生氣,也不敢四處張揚,更不敢當堂對峙。而她向家也不是沒有根基的,沈家沒有上得了臺面的理由,就算恨她入骨,也不能拿她怎樣,只能認了這啞巴虧。 只要今日這鍋生米做成熟飯,那她就是安全的。 越想越興奮,向榆忍不住想看沈黛如今慌張成什么樣。不是最愛裝清高么?現(xiàn)在這情況,看她還怎么裝! 沈黛臉上卻不見半分驚恐。 掙開黑衣人的手,澹定地撣了撣身上的灰,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地回視她。唇角不屑地一挑,反駭?shù)盟侄?,到嘴的櫻桃“咕?!钡粼诹说厣稀?/br> “向姑娘才是為了男人,不擇手段吧。春宴上的教訓還不夠,如今連這種下三濫的招數(shù)都用了出來。就不怕王爺知道真相,徹底厭棄了你?” 向榆現(xiàn)在最聽不得的就是戚展白,不禁一下拍案而起,眼里翻涌著驚濤駭浪。目光掃過沈黛團扇柄上掛著的海棠墜子,她瞳孔瞬時如貓兒般縮起。 春宴那日,她為了爭贏沈黛,真可謂把最后一層臉皮都豁出去了。就算他不肯給自己那個海棠墜子,哪怕只說一個溫柔的眼神,她都覺得值了。 可偏偏,他就是不從,不吝用最嫌惡的眼神,冷冷睨著自己,像看糞坑里的一只蟲。 “向姑娘自重?!闭f完,他便走了,一點留戀也沒有。 憑什么? 憑什么他把自己所有的溫柔都給了沈黛,卻連最起碼的禮貌都不屑給她? 腔子里釀起滔天怒火,燒光她所有理智。 也不管什么計謀不計謀了,向榆從發(fā)髻上拔了支珠釵,朝沈黛過來,“都成案板上的魚rou了,你還在這神氣什么?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劃了你的臉?你不就仗著王爺喜歡你么?” 說到這,向榆悲涼地笑了笑,眼神越發(fā)狠戾,“若是王爺對一朵失了容貌的殘花敗柳。還至死不渝,那才叫真感人呢!” 她一步步逼近,釵尖凜凜閃爍,旁邊的黑衣人怕被傷著,主動退開些。沈黛瞧準時機,眼疾手抓了向榆的手,率先將她壓在地上,幾乎是用盡畢生的力氣,和她廝打起來。 她知道,周圍都是向榆的人,自己做的,不過是窮途末路的掙扎??伤褪遣桓市模『貌蝗菀字鼗钜皇?,她不甘心就這么被欺侮,更不甘心將戚展白交給這樣一個卑劣的人。 就算贏不了,她也要反抗。 時間一點點流逝,她能感覺到力氣從身體里消失,也能感覺到黑衣人抓著她的胳膊,將她從向榆身上拽開。心里卻還在默念著一個名字。 他會過來嗎?每次自己遇到危險,他都會來,所以這次也不會例外,是嗎? 戚展白。 像是心靈感應一般,她耳邊忽地連連響起慘叫倒地聲,施加在她身上的力氣隨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溫暖、卻也顫抖不已的懷抱。 明明都快到夏天了,他竟抖得像墜入了寒冬。 “可有受傷?” 緊繃的弦一下松開,沈黛適才還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眼下卻因他這一聲溫柔關(guān)切,控制不住紅了眼眶,搖著頭想說“無事”,一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不想被他瞧見,便拼命環(huán)住他脖頸,將臉埋入他頸窩。 瑟瑟顫抖的無助模樣,像只被雨淋壞了的奶貓。 滾熱的淚珠滲入衣裳,戚展白的心被燙了一燙。 甲尖在掌心掐出血絲,卻是越發(fā)小心地將人從地上抱起,憐惜地輕蹭她額頭,柔聲哄道:“莫怕,莫怕……”臂彎一點點收緊,恨不能將她揉進骨血。 扭頭吩咐關(guān)山越:“烏合之眾都處理干凈,領(lǐng)頭的留一留,押進昭獄先見見世面。指揮使要問起來,就說是本王說的?!?/br> 語氣冷至冰點,便是見慣了他雷霆手段的關(guān)山越,此刻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昭獄的世面可不好見。 那是錦衣衛(wèi)關(guān)押重犯之地,里頭所用刑法,隨便拿出來一樣,都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生不如死”。但凡進了那里的人,不死也得褪一層皮。 一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武人都承受不住,更何況一個姑娘? 那廂向榆正被錦衣衛(wèi)摁在地上,櫻桃沒吃幾顆,倒是被地上的灰填飽了肚子。 聽見這話,她更加不寒而栗,張嘴想求饒,瞧見戚展白懷抱沈黛,眉眼溫柔似水的模樣,心頭的妒火又蹭地躥起數(shù)丈高,磨著槽牙惡狠狠道: “王爺可真是大公無私。既然要公事公辦,那姓沈的怎么也得走一趟,去錄個口供。憑什么只讓我去昭獄受苦,而她還能好端端地享福!” “憑什么?” 戚展白似聽見了平生最大的笑話,干扯了下嘴角,緩緩轉(zhuǎn)過身。眼眸如刀,直捅她肺腑,“向姑娘觸犯我朝律法,自是要交給有司,秉公處理。而她……” 他深吸一口氣,下頜高揚,逐字逐字朗聲道:“昭昭是本王的私事,誰攔著不讓本王帶走,本王便讓他死!”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求婚!我一定早發(fā),再也不晚了,給各位仙女們跪一個orz 評論里的問題,我統(tǒng)一回答。 這篇文也不會長,撐死就30w字,全文買完多少錢?可以參考隔壁那本美人。 我以后大概也不會寫長文了,寫傷到了,到現(xiàn)在還沒緩過來qaq現(xiàn)在也看開了,二三十萬字的小短文挺好的。 這篇大概九月完結(jié),休息整理一個月就開新文,至于寫哪篇,那本古言,還有現(xiàn)言的唇上、煙火都挺想寫的,我選不出來,你們可以給我建議鴨,實在不行,我就拋硬幣了_(:3」∠)_ 第16章 “昭昭是本王的私事。” 因這一句話,沈黛一路上都飄飄然,如墜夢中。等她醒過神時,戚展白已騎馬帶著她,到了一片開闊草地。 天空湛藍高遠,流云飛浮,像碎在青花瓷底的雞蛋清。蔓草起伏,像風沒有形狀,從馬蹄子底下無限延至遠方。除了偶爾途經(jīng)的飛鳥,再沒有四種顏色。 沈黛看呆了。 她生在帝京,長在帝京。京中各式各樣的好風景,她都見識過,卻真不知還有這么個好去處。 “這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