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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怎敵她如花美眷在線閱讀 - 第11節(jié)

第11節(jié)

    “也行?!鄙蝼齑鸬酶纱?。

    即便是下等宮裙,也比這身好。

    *

    換好衣服出來,天已叫墨色滲透。

    羊腸小徑上抹了層淡淡的藍(lán),宮人提著羊角燈在前頭引路,碗口大的一圈橘光,緩緩向前移動(dòng),照出鵝軟石大小不一的形狀。

    春宴晚間也有活動(dòng)。大鄴民風(fēng)開放,尤其是這場合,不拘泥男女,倘若真有心思,只消身邊帶些仆從,便可以一同泛舟湖面,共享月色。

    煙火和歡笑聲夾雜風(fēng)中,次第傳來,沈黛不由抱緊雙臂,瘦削的身形在春寒里佝僂。

    一想到這會子,向榆還不知纏著戚展白在做什么。而那頭籌的海棠墜子,指不定已經(jīng)叫她搶走,正掛在身上滿世界炫耀呢!

    老天爺為何總愛這般作弄她?給她一點(diǎn)希望,不等她嘗到甜頭,就馬上拿更大的失望來荼/毒她的嘴。一次兩次也就算了,竟每次都這樣……

    酸意要從眼睛里冒出來了,沈黛趕忙仰起脖子眨眼,頭才抬到一半,她忽然定住。

    引路的宮人不見了,羊角燈就被她隨手放在了路邊。而這里,也根本不是出園子的路!

    不祥的預(yù)感油然而生,沈黛快跑幾步,想趕緊出去,才過一個(gè)拐角,腳步忽然滯住。

    銀月皎皎點(diǎn)在墨藍(lán)中,映得湖面波光粼粼。木拱橋橫跨其上,宛如美人腰間的玉帶。風(fēng)一吹,欄桿上寫滿情思的紅綢飄揚(yáng),底下銀鈴輕響,發(fā)出細(xì)碎而綿長的“叮鈴”。

    是百年前,鳳翔帝和純懿皇后初遇的那座“鵲橋”。

    而此時(shí),戚展白正負(fù)手立在橋上,頎長的身影在水澤和月色之間徜徉,有種少年的清雅。便是面具的冷光,也被月華鍍上了一層柔軟。

    沈黛懵了一瞬,詫異地抬起手,掐了把自己的胳膊。

    疼。

    竟不是夢。

    “王爺?”沈黛呆呆圓著眼睛,輕輕喚了聲。

    他不是跟向榆在一塊嗎?怎的在這?

    戚展白轉(zhuǎn)身望來,眼里沉淀著山間陰背的光。覷見她的一瞬,他眉心深深折起。

    沈黛一激靈,想起方才那古怪的宮人,和午間蘇清和承諾要幫自己把人約出來的話,她心頭猛地趔趄。

    該不會又是蘇清和誆來的吧……

    “不是我的主意。”

    沈黛下意識就開口否認(rèn),可又不好出賣朋友,她又趕緊閉了嘴,咬著自己食指的指節(jié),正絞盡腦汁思考該怎么解釋,卻聽橋上飄來一句:

    “我知道?!?/br>
    “是我讓寧陵約你過來的?!?/br>
    淙淙的聲音,金石般深邃清晰,經(jīng)夜色勾芡,又無端生出幾分旖旎,仿佛就貼著她耳朵私語。

    沈黛的心蹦了蹦,愕然看向他。

    視線相接,戚展白目光躲閃了下,白皙的面容微微泛起霓霞,手在袖底攥了又攥,才終于仰起頭,大剌剌直視著她的眼,喉結(jié)上下狠狠滾動(dòng),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般,朗聲道:

    “園子夜里湖景極美,我想帶你去看看?!?/br>
    是“我想帶你去看看”……

    而不是“你想不想去看看”……

    沈黛怔怔望住他,他亦筆直望回來,眼神盡是霸道,態(tài)度強(qiáng)硬至極,跟沙場點(diǎn)兵似的,只有耳朵紅得很誠實(shí)。

    沈黛禁不出輕笑了下,瞥了眼湖上早已備好的烏篷船,忽然起了點(diǎn)玩心,“可是,我不想游湖了……”

    戚展白顯是沒意料她會如此回答,堅(jiān)毅的眼神露出幾分慌亂,擰著眉頭,不知所措地左右亂瞧,臉越脹越紅。

    明明都在沙場和官場呼嘯來去了這么多年,卻還是少年般天真。

    沈黛忍笑,飄搖的心忽然有了歸處,不敢逗太過,張嘴正要給他遞臺階,卻聽他忽然開口。

    “你想去哪,我陪你。反正……”他沉出一口氣,直直望進(jìn)她眼底,不避不退,字字鏗鏘,“天涯海角,今晚我都帶你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昭昭:“咦?我家傻子好像開竅了?”

    看了眼評論區(qū),萬萬沒想到,昨天王爺?shù)母吖鈺r(shí)刻,竟然被一頭豬打敗了。

    第9章

    這話著實(shí)把兩人都驚到了。

    戚展白顯然也不相信,自己竟會說出這等rou麻的話來,拳頭抵唇咳嗽一聲,霎著眼睫撇開臉,白皙的面頰叫月華氤氳成淺淡的紅。

    沈黛沒比他好到哪里去。

    此前兩人之間,主動(dòng)的一直都是她。敢三番五次撩撥,也是因著她清楚,這家伙面上瞧著不近人情,實(shí)則卻是極單純的。被自己折騰得面紅耳赤,還冷著臉嘴硬的模樣,實(shí)在有趣得緊。

    然現(xiàn)下冷不丁被他來這么一出,她還真有些不知所措,除了紅著臉,低頭擺弄團(tuán)扇,也不會旁的了。這么一比較,他們倆其實(shí)半斤八兩。

    說起來,類似的情話,她從蘇元良那里聽過不少。每句都精心設(shè)計(jì)過詞藻,比他這直來直去的路數(shù),不知要精妙多少。

    可偏偏就是他這句,莫名招惹她心底塵封多年的悸動(dòng)。

    夜間游湖啊……

    他到底知不知道,春宴夜里泛舟游湖,可比不得白日,那是有特殊意義的!尤其還是在這鵲橋邊上……

    不能再往下想了,再想,心就該蹦出來了。

    四下悄然,唯有月色搖晃樹影,發(fā)出“沙沙”細(xì)響,更襯此間幽闃。兩人誰都沒說話,默契地不去打攪此間寧靜。風(fēng)在耳邊呢喃,腳下的影子,都顯得格外纏綿。

    可再這么耗下去,他們今晚大約要在這里安營扎寨了。

    忽而一聲貓叫,知老爺從林子里鉆出,躥到中間,引得兩人視線再次相接。

    戚展白咳嗽一聲看向別處,帶著被打攪的不耐,斜了眼知老爺,“寧陵平時(shí)都不管它的么?”

    沈黛倒是吁出了口氣,抱起貓,撫著它的腦袋,“它、它大概是想游湖了。”

    知老爺茫然抬頭看她,“喵?”字還沒蹦出來,沈黛就將它摁回懷里,也不去看戚展白,自顧自低著頭往木舟邊上跑,心思掩飾得很好。

    可路過他身邊時(shí),心跳到底是亂了一拍。

    *

    戚展白親自泛槳帶舟,沈黛只消坐在船頭欣賞風(fēng)景。

    比起畫舫,木舟的視野要更加開闊。四面望去,水天相接望不見彼岸,星子依稀灑落其間,仿佛老天爺往人間呵了一口氣,吹開一地螢火。

    但可惜的是,船才剛到湖心,就變天下雨了……

    雨勢雖不大,牛毛似的紛紛揚(yáng)揚(yáng),夜里看得愈發(fā)不清晰,經(jīng)風(fēng)吹到臉上,宛如沾了水的紗,帶著春夜的薄寒,砭人肌骨。

    木舟頂上沒有篷,衣裳過了雨水黏在身上,濕冷難耐,跟受刑一樣。沈黛抱著知老爺瑟瑟蜷縮,衫子底下的兩條細(xì)胳膊一陣一陣起著毛栗。

    她身體底子本就不好,前些時(shí)日又因落水而攢下了病灶,這會子數(shù)癥并發(fā),人便有些支撐不住。紅潤從面頰唇瓣褪去,顯出伶仃的蒼白,襯得一雙杏眼黝黑清潤,含著水光,我見猶憐。

    想回去吧,一時(shí)半會兒還真回不去??扇羰且恢边@么淋下去,只怕小病還沒好全,大病就要先找上門。

    沈黛抿了抿唇,纖白的手打上船舷,無助地仰頭四望,想看看這湖上還有沒有旁人能求助,卻又被風(fēng)雨澆得抖了一抖。看來這場病,是注定躲不過去了。

    頭頂忽然蓋下一件外衫,伴著清淺的冷香。

    沈黛一訝,掀起半片衣角看去,戚展白正忙著點(diǎn)篙折返,速度加快不少。竹篙枯老暗沉,尤襯他手指修長,瑩白如玉。許是因焦急,此刻手背上還迸幾道青筋。

    覺察到沈黛的目光,他側(cè)眸看來,“你先拿那衣衫將就著擋會兒雨,我盡快趕回去。”

    沉穩(wěn)的聲音里,帶著幾分細(xì)不可辨的輕顫。

    見沈黛還呆呆望著自己,他眼神亂了片刻,朝知老爺抬抬下巴,抿直唇線冷哼,“貓怪可憐的,別讓它淋著?!?/br>
    貓可憐?那方才埋怨人家突然跑出來攪了好事的,是誰來著?

    沈黛忍笑,長長地“哦”了聲,乖乖放下衣角垂了腦袋,兩手捏著衣衫包住雙頰,嘴角一點(diǎn)一點(diǎn)翹起。冷香盈鼻,寒冷的身子竟莫名暖和不少。

    視線還是忍不住,自作主張順著衣縫溜出去。

    綿綿細(xì)雨中,戚展白鬢角眉梢濕潤,雨珠順著他流暢堅(jiān)毅的下頜線,滑過白皙的脖頸,沒入半潮半皺的衣裳。人卻站得筆直,巋然不動(dòng)似一座巍峨的小山,在無邊暗夜中為她遮風(fēng)擋雨。

    比起前世,如今的他還未被西境的風(fēng)沙打磨,眉眼線條不及那時(shí)候深刻,說話的模樣,還帶著少年的青澀。

    可無論世道如何變幻,唯一不曾改變的,還是那顆心——

    一顆疼她、護(hù)她、將她看得遠(yuǎn)遠(yuǎn)重于他自己的真心。

    沈黛眼眶微熱,忙道:“王爺快別忙活了,坐下一塊躲雨吧。左右雨也不大,一時(shí)半會兒咱們也趕不回去,大不如把心安下來,賞賞這湖光雨色也好,既來之則安之不是?”

    男主手上一頓,回過頭,視線狐疑地在她周圍打量。

    沈黛原不覺自己這話有什么異樣,跟著他左右看了眼,心忽地一蹦。

    木舟上一共就這么點(diǎn)兒地方,衣衫也統(tǒng)共就這么大,兩人一塊避雨,必是要貼身挨著坐的。孤男寡女,荒郊野外……

    沈黛面頰一下燒著,慌慌垂了謀,“我……我也是怕貓凍著,沒別的意思。兩人湊一塊,不是能暖和些嗎?”

    這理由實(shí)在牽強(qiáng),連她自己都不相信。這廝心思那么密,該不會又以為是自己輕浮吧……

    沈黛不由抓緊腦袋上的外衫,想把臉埋進(jìn)去,還沒等發(fā)力,指間便一空。她詫異抬頭,戚展白不知何時(shí)已闊步過來坐到她左邊,抽走外衫,舉著衣衫擋住兩人頭頂。

    兩手抻得筆直,也過于筆直,整個(gè)人瞧著,像塊緊繃的鐵板。

    從她這角度看去,能看見他平靜清冷的側(cè)臉,眉眼深邃,線條流暢。許是因?yàn)榫o張,唇角抿成一線,說的卻是:“不要讓貓淋著?!?/br>
    沈黛唇角揚(yáng)起,抱著貓往他身邊挪了挪,眼珠心虛地轉(zhuǎn)著,嘴上也理直氣壯:“不要讓貓淋著?!?/br>
    女孩身上的馨香在清冷的雨絲中清晰,戚展白眼睫輕輕顫動(dòng)了下,沒說話,臉慢慢變紅。半晌,他松開一手,從懷里摸出了什么東西,目不斜視地遞過去。

    沈黛低頭一瞧,是方才比試頭籌獎(jiǎng)勵(lì)的海棠墜子。

    “你扇子底下,不是缺了墜子嗎?這個(gè)拿去,剛好掛上。”

    沈黛暗自吃了一驚。

    午間兩人初見的時(shí)候,她的確因?yàn)榫o張,把原本扇底下的流蘇拽了下來。一個(gè)流蘇而已,她也沒放在心上,竟叫他記住了。明明向榆那么賣力跟他討要來著……

    沈黛心底緩緩散開溫?zé)幔苌矸路鹕鹆巳彳浀脑?,捏著指尖問:“王爺為何不給向姑娘?”

    戚展白莫名其妙,扭頭,“作何要給她,本就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