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渺渺聽著，眼眸微動，心里若有所思。

    “后來呢？”

    見許渺渺來了興趣，田姍姍說得更起勁了。

    “后來？后來還能怎么樣？她的人生都被毀了啊。不過我相信，有時天道不是不公，只是時候未到。姐，你放心，你永遠是最出色的。將來你的前途一定無限光明，到時可別忘記你老妹我啊?！?/br>
    田姍姍說得搖頭晃腦的。

    田姍姍將薯片遞過來：“吃嗎？是青瓜味的，非常好吃哦。一般人我還舍不得分享呢。”

    許渺渺看了一眼，一臉的嫌棄：“誰要吃這個。田姍姍，你也給我少吃點。到時小心長成一個大胖子?！?/br>
    “我才不怕呢。人生在世，不過短短幾十年。明天和意外，誰先來到，誰也不知道。為什么不及時行樂呢？像你這樣繃著，估計要少很多樂趣。哦，對了，”田姍姍壓低了聲音，想到今天中午梁會嘴里的寧遠，賤兮兮的開口道，“姐，寧遠是我姐夫？我姐夫長什么樣？很帥吧？”

    田姍姍一開口，許渺渺正喝著水呢，一聲姐夫，把她嗆個半死。

    姐夫？田姍姍這孩子有多自來熟。人都沒見著，姐夫就叫上了。

    如果寧遠聽到了，估計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小孩子家家的，問這么多做什么。”許渺渺又忍不住白了田姍姍一眼。

    其實田姍姍并不笨，只是心思就是沒法用在學習上，欠缺了點專注力。

    “你就給我說說嘛，他長什么樣?！?/br>
    田姍姍覺得許渺渺能開竅，真的太讓人意外了。

    他們班上也有幾對。

    只是田姍姍的眼光高著呢。那些同年級的小男孩她才看不上。

    可是讓她去勾搭高年級的，也不得行。

    也對，還是考上大學，再去追校草。未來校草，等等她啊。

    田姍姍腦子里天馬行空的轉(zhuǎn)了好多念頭。

    “菠蘿?！痹S渺渺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田姍姍沒聽懂：“哈？你想吃菠蘿了？那咱們出去買?！?/br>
    許渺渺說：“嗯，你就把寧遠想像成菠蘿吧。他就長那樣?！?/br>
    田姍姍兩眼都直了。不能想像。長菠蘿一樣的人？

    腦補了一個染著黃色頭發(fā)，臉上疙疙瘩瘩的男生，身材還是胖胖圓圓的，啊，接受不能。

    想像中就覺得恐怖了。

    田姍姍驚恐的看著許渺渺，難不成她姐這么重口味？

    學霸的審美她不能理解啊。

    姐妹倆笑鬧了一陣，許渺渺臉上的痕跡還在，但不像中午那樣腫得恐怖了。

    *

    許光輝今天炒菜就有點心不在焉的。

    好不容易店里人少了。

    許光輝問梁會：“阿會，你去青易家把渺渺接回來吧?！?/br>
    “接什么接。愛回不回！”

    梁會把桌子擦完，抹布一甩。

    今天下著雨，店里生意也不怎么好。

    許光輝比平常早一點關(guān)門。許珍珍跟朋友出去玩了。店里就他們兩個人。

    許光輝不滿：“阿會，渺渺跟寧遠也不過是一般朋友的關(guān)系。再說了，她這次考試，班主任也說了，是因為發(fā)高燒吃了藥，睡著了?，F(xiàn)在又不是高考，考差了，下次我相信她又是第一名?！?/br>
    梁會收拾著衣服，越收拾越來氣。

    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一天天的把時間耗在店里。

    她哪一天有時間出去打個麻將，跟別人一起去跳個舞逛個街的。

    “你愛接你自己接去?！?/br>
    “阿會，都是你的女兒，你這樣做你不怕寒了渺渺的心嗎？”

    “你以為許渺渺真的是你的女兒？笑死了！許光輝，你的眼是瞎的吧！你們許家，我們梁家，有長得這樣好看的人？有這樣成績好的人？往上數(shù)祖宗十八代，都沒有吧！”

    梁會被許光輝念叨得煩了，不管不顧的說著這樣一句話。

    話一出口，梁會反倒是像是松了一口氣。

    這個事情，從上次許渺渺和高綺在電視臺上一起露面的時候，一直壓在心上。

    已經(jīng)壓了快十八年了，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了。正好，嚷出來，大家一起知道。

    你許光輝不是能嘛，不是覺得最疼幺女嘛。我就要讓你知道，你疼愛的，不是你的親生女兒。

    許光輝站在原地，都傻掉了。

    他瞪著梁會，像是根本就不認識梁會一般。

    良久，許光輝嘴唇顫抖著，身體也在顫抖：“阿會，你在說什么？你在開玩笑是不是？”

    他迫切想得到梁會的否認，想聽到梁會親口承認這是假的?？墒莾?nèi)心里卻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梁會說得是真的。

    這樣，過去梁會對許渺渺和許珍珍的差別對待，梁會對許渺渺偶爾流露出來的厭惡，都能得到解釋。

    梁會狂笑了起來。

    所以，她就說許光輝是懦夫，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肯面對現(xiàn)實。

    “許光輝，你想聽到什么？想聽到我說假的嗎？不好意思得很，這個事情是真的。許渺渺不是你的女兒?！?/br>
    許光輝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我們的女兒呢？你把我們的女兒怎么樣了？”許光輝想起那天梁會生了，又是個女兒。他很滿足。

    前頭已經(jīng)生了兩個兒子，許珍珍老三，再來一個女兒是錦上添花，兩男兩女，很完美啊。

    他抱著孩子，覺得小小的，非常的幸福，非常的疼惜。

    后來，出院了，梁會對孩子有點厭厭的。

    孩子哭了，她也不想去管。孩子尿了拉了，她邊換邊罵。

    那時許光輝以為梁會是生完孩子，有點抑郁癥，他很體貼，加倍的對梁會好，對孩子好，幫梁會分擔，不讓梁會鉆進死胡同里。

    “是么。你還想把我們的女兒接回來？然后呢，把許渺渺送出去？許光輝，我跟你說，這件事情你就給我爛在肚子里，一輩子也別想說出來?！?/br>
    說完，梁會打開了那個帶鎖的抽屆。這個抽屆就連許光輝也沒有打開過。

    一個玉墜件，做出了一個彎彎月亮的形狀，上面刻著一個許字。那字不是一般的正楷字，是藝術(shù)字體。許光輝看了，莫名的熟悉。那個字，他冥思苦想，想起來了，許氏集團的商標形體，就是這個字。

    許光輝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兩步，手直哆嗦，玉墜就要掉下去了，梁會接了過來。

    “阿會，你，你……”

    他想起來了，當年生孩子的時候，病房里還有一個年輕的美婦人。那氣質(zhì)那氣度那派場……

    當時他還在納悶，這樣的有錢人，為什么在這個醫(yī)院，還跟他們住一塊。

    梁會摸了摸玉佩，她其實也是見到高綺，聽到主持人的介紹，才知道，當年的陰錯陽差，居然是那個許家。她的女兒，不出意外的話，正是許家神秘的長孫女，備受寵愛，一出生，就是矚目的世家千金。

    許光輝沒忍住，跌坐在地，一副失了魂的模樣。

    “阿會，是那個許家？”許光輝顫抖著聲音問。

    這樣，不能認了，不能認啊。

    認了怎么辦？以后他的親生女兒怎么自處？那個許家會不會把他們給關(guān)進牢里？

    許光輝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以后，這事你就爛在肚子里。所以，我打渺渺，是為了她好啊。她成績這么好，就應該考一個最好的學校。掙百萬年薪，跟著寧遠有什么好的。以后她這么優(yōu)秀，還不怕找到好的？我為了她好，她居然還不領情?！?/br>
    許光輝覺得梁會是瘋了，真的是瘋了。

    “你，你怎么干得出這么傷天害理的事啊！”許光輝到底還是有些接受不能，捶著地，嚎啕大哭。

    “你怪我？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沒做！要怪，只能怪他們自己，連自己的孩子都認不出來。是他們活該！是許渺渺沒有福氣?！?/br>
    梁會思緒回到十八年前。

    她跟高綺幾乎是同時住進了病房。

    她比高綺早生兩個小時，兩人生的都是女兒。

    高綺發(fā)作得太不是時候，什么都沒有準備，梁會那時準備了好幾套，顏色花色都是一樣的。梁會在這方面比較偷懶。也是為了省錢，買一送一嘛。

    她好心借了一套給高綺的女兒。

    許開誠也是匆匆趕過來，看著妻女住著這樣的環(huán)境，有些接受不能。保姆去辦手續(xù)，許開誠親自扶著高綺去洗手間。

    梁會雖然生的是女兒，但也是很歡喜。

    只是孩子出生的時候比較愛哭，反倒是小渺渺不愛哭。在病房里，除了睡就是睡。

    梁會走過去，看了一眼。

    小渺渺一直沒睜眼，就是那一瞬間，她睜開了眼睛。

    梁會下意識伸出手將孩子抱在了懷里。

    嬰兒的眼睛很圓很美。

    梁會看了看自己的女兒，看了看小渺渺，輕輕嘆了一口氣：“你倒好啊，真會投胎。你跟我女兒同年同月生，可是你們卻同人不同命呢?！?/br>
    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保姆看著梁會，微微點了點頭，有些矜持。

    她雖然是保姆，可是工資卻比一般的白領階層還要高很多。

    看著躺在那里的小嬰兒，保姆看也沒看梁會懷里的小渺渺，徑直走過去，抱著躺在醫(yī)院專用的小嬰兒車里，將梁會的孩子抱了起來。孩子手上系著的牌子被梁會事先拆掉了，因為嫌礙事，怕勒著了自己的女兒。

    “你們要去哪里？”梁會聲音有點不穩(wěn)。

    “換一家醫(yī)院，這里我們先生不滿意。”保姆說了一句就走了。

    梁會看著懷里的孩子，嬰兒突然哭了起來。

    梁會怔在原地，心在劇烈的跳動，她卻沒有追出去，而是慢慢的走回床頭，將小渺渺手上的高綺之女紙條拆了下來，又看著孩子脖子上的玉墜，將它取了下來。

    做完這一切，梁會將孩子放回了嬰兒床里，眼里是厭惡的神色。

    許光輝一來，梁會就鬧著要出院了。正常來說，要第三天才能出院。

    梁會說完，許光輝目瞪口呆。

    “老公，你覺得我做錯了嗎？我什么也沒做錯。是他們自己抱錯了孩子，跟我沒什么關(guān)系?！彼疃?，是順水推舟。

    許光輝覺得三觀都被顛覆了。

    “你瘋了，你瘋了！”許光輝重復著這一句話。

    可是他也知道，事已至此，他什么也做不了。

    許光輝揪著自己的頭發(fā)，梁會看著他，終是走了過去。

    她按著許光輝的肩膀，用冷靜得近乎殘酷的聲音說：“老公，你想想，這事情，你知我知，誰也不知。只要不說，就一輩子的秘密，不會見天日。我們家的孩子一輩子都是人上人。渺渺也不會差的，我這樣逼著她，也是為了她好?！?/br>
    “你給我出去！”許光輝吼道。

    梁會難得沒有發(fā)火，順從的走了出去。

    她知道，許光輝的選擇，會是跟她一樣的。

    過了十幾分鐘，許光輝出來了，神色平靜。

    “我現(xiàn)在去接渺渺回來?！彼^口不再提之前的事情。

    夫妻倆對視了一眼，梁會滿意的笑了。

    “渺渺，你爸來接你了?！痹S光輝沒有上樓，而是在小區(qū)門崗住，保安按了可視門鈴，跟許青易通了話。

    “姐，你真的要回去？”田姍姍依依不舍的拉著許渺渺的手，不想放手。

    許渺渺笑著輕拍了一下田姍姍的臉頰，跟周羽的一樣rou乎乎的，手感好。

    “想我的話就去找我。記得我們的約定啊?！痹S光輝來接她了，這個臺階她是要接的。

    她也不可能在許青易家呆一輩子吧。遲早也要回去的。

    到了樓下，許光輝的目光躲躲閃閃的，有點不敢看許渺渺。

    許渺渺以為他是因為梁會那一巴掌內(nèi)疚。

    許光輝伸出手想摸下許渺渺的頭，那手到底又訕訕的收了回去。

    “渺渺，臉還疼嗎？”

    “不疼了。好多了?！?/br>
    “你媽也是為了你好。你下午不該說那話刺激她。你還說跟寧遠結(jié)婚，你才多大啊，就考慮這樣的事了?！?/br>
    “哦，我知道了?！痹S渺渺淡淡的說。

    許光輝開著面包車來接的。

    許渺渺坐上去，只覺得面包車的馬達轟鳴聲有點吵。

    “爸，你這車還是該去檢查一下。小心駛得萬里路。”

    “哎?！痹S光輝應道。

    聲音有點點哽咽。

    這么好的女兒，居然不是自己親生的。

    許光輝有點茫然了。

    若是許渺渺將來知道了真相，會不會恨他？

    許光輝打了個哆嗦，不能說，真的不能說。就算再有負疚感，也不能說，將錯就錯一輩子吧。

    梁會說得對，這種事情既然開始了，就不可能再回歸原樣。一路上父女倆無話。

    回到家里，許渺渺直接上了樓。

    梁會沒有出面，在許渺渺的意料之中，已經(jīng)習慣了，就沒有什么失望了。梁會的一巴掌，將許渺渺心中對她最后的期望全部打掉了。

    *

    “媽？媽？你在想什么呢？”許若藍連喚了幾聲，高綺才回過神來。

    她撒嬌的抱著高綺的胳膊，說：“媽，過幾天就要過年了，你看看我的剪紙剪得怎么樣？”

    許家每年過年，都是張燈結(jié)彩的，節(jié)日氣氛特別濃重。

    大大小小都會加入進來，為布置家里出謀劃策。

    許立果跟著許宏厚寫得一手好字。家里的對聯(lián)往日都是許宏厚寫的。今年，許立果準備一展身手。

    而許若藍今年跟著剪紙師傅學習剪紙。

    家里的窗花都由她來剪。雖然手藝還不算是很好，但就是這樣的稚氣讓高綺很歡喜。

    孩子們從小就有決策權(quán)，一些事情沒必要做到盡善盡美，心意到了更重要。

    “很好看。我們?nèi)羲{手真巧?！痹S若藍羞澀的笑了。

    她知道自己手藝還不夠精，可是只要高綺一聲稱贊，許若藍就心滿意足。

    她在家里有兩個偶像，爸爸和mama。她希望將來能成為像高綺那樣優(yōu)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