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差不多四個小時，火車終于到了我的目的地，我又吭哧吭哧把行李箱拖到站臺上，然后去找今晚可以不用預約入住的酒店。好在導航有語音提示，我不用拿手機也能知道往哪走。

    辦理好入住已經(jīng)下午快叁點了，我只知道我媽一般會出沒在哪家酒館，住址這種太私密的信息我就沒有讓我爸的秘書告知我，而且我怕我直接上門去找我媽，我會看到一些難以描述的場景。

    所以我干脆找了家評分高的餐廳，吃了頓晚飯，吃完后我又到附近的景點拍了拍照。很神奇的是幫我拍照的路人是一個棕發(fā)壯漢，拍得有點不好看，我說要不要幫他拍的時候他拒絕了。他沒有說話，就抬手做了個手勢，讓我停在原地的意思。

    “哦、好的。”我尷尬地笑笑。

    我在一條河邊的長椅上坐下，仔細看了看我媽的照片。我媽年輕時的照片我看到過一張，那時她留著以前很流行的電影女明星都會有的波浪短發(fā)，到下巴的位置，臉型柔和，眉毛又黑又彎，顯得五官很清純，臉頰又帶點未褪稚氣的rou感，在拿著手麥唱歌。

    我其實沒有抱多少期待，我以為我會很難再見到我媽，但秘書把文件發(fā)給我后，我才發(fā)現(xiàn)她離我這么近。所以向斯晚問我的時候，我覺得我準備好了，就算我爸要把我抓回去，這么短的路程我也能趕上見我媽一面，然后問問她到底為什么不告訴我魏璟是我哥。

    現(xiàn)在她又剪回了這種短卷發(fā)，只不過涂著啞光的口紅，氣質嫵媚成熟。我印象中她一直是長發(fā)，對我不怎么笑，氣質冷艷。我忍不住對著這張照片看了又看，然后才熄掉屏幕。

    來這里之前我以為一切都會很不順利，我會很害怕，但現(xiàn)在我坐在這里，看著河對面亮起橙色的燈，竟然聞到了一種自由安逸的味道——除了身后時不時要假裝路過的各國壯漢。

    我看了下時間，準備出發(fā)去酒館。我媽是夜貓子，所以我知道她不會太早去那里，但我的計劃是提前進去，蹲守她。

    “抱歉小姐，這里禁止未成年進入。”

    我把證件給他看，我成年了。

    但門衛(wèi)就像瞎了一樣，假模假式地確認完我的證件，然后交叉防御在胸前的其中一只手指了指門外，請出去。

    他的體格讓我懷疑是另一個新的壯漢。我很清楚如果硬闖只會錯過我和我媽見面的機會，所以只好站在他旁邊，學著他抱著手臂，和他一起迎賓。

    他竟然沒趕我離開，我感覺奇奇怪怪的，只能繼續(xù)保持著這個姿勢，抬著下巴，用冷酷的面龐震懾進來的每一個人。結果他們只用一種更奇怪的目光看著我，還有幾個想伸手來確認我是不是假人。

    “不好意思，請繼續(xù)往前走?！?/br>
    “嘿！不能觸摸！”

    我發(fā)現(xiàn)這個門衛(wèi)雖然不講理，但又在幫我，于是我決定不給他添麻煩。我問他哪里可以坐著又能看到從門口進來的人，他直接從旁邊搬來一張軟凳，我說了謝謝，就在他身后坐下了。

    我看到我爸問我什么時候回家，我說不吃晚飯了，還沒排練完，十點多才能回家。當然，我說的全是騙他的。

    他又是那簡短的叁個字，知道了。

    哼哼哼，我氣得鼻孔冒火，你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聽著酒館里傳來的歡聲笑語，一種落寞籠罩了我，特別是門外就是黑夜，門口又沒多亮的照明，我都不知道等會見到我媽我該說什么。她肯定會嫌我很麻煩吧，或者直接給我爸打電話，把我送回家，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難道我就不可以離開我爸嗎？

    突然，我面前的門衛(wèi)往旁邊移了一步，從門口進來的人自然而然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辛辛？”我媽的語氣里沒有多少驚訝，揚起的尾調僅限于表示詢問，而我感受到更多的卻是陳述。

    我坐立不安地摳著腰間的包包，mama……

    她仿佛久違地聽到這個稱呼，輕笑一聲，然后扭頭，踩著高跟鞋往里走，先進來吧。

    我去看那個門衛(wèi)，門衛(wèi)目不斜視，我橫著跨了一步，看他不攔我，趕緊小跑跟上我媽。

    這一天真是莫名其妙的。

    我媽在角落的空位落了座，這里比較安靜，我也局促地坐到了她對面。她先是脫下大衣，然后去吧臺和酒保說話。她下身穿著高腰的微喇牛仔褲，酒紅色的打底衫束在褲子里，走過來時鎖骨間的鉆石項鏈一閃一閃的。

    等她已經(jīng)到我眼前我才急匆匆移開目光，她也不和我說話，只能我來開口。

    “mama，我現(xiàn)在就住在隔壁市，離你很近。”

    她在大衣口袋里找著什么，隨口應著，這樣啊，你介意我……算了，你爸那種人就是管得太嚴，我就忍一會吧。

    剛好服務員來送酒，她停止翻找，咕嚕嚕喝了好大一口，直接把一杯喝光了。

    “哇。”我嘴巴無意識張大，然后我想到我的酒量，我覺得這點我肯定是遺傳我親生爸爸的。那我親生爸爸是誰？是魏叔叔嗎？

    我媽把另一杯推到我面前，我連忙擺手，我不喝！

    “不喜歡喝？”

    “不、不是……”我糾結了幾秒，移過來抿了一小口，“不能喝太多?！?/br>
    她好像第一次知道，挑挑眉，行，那你喝這一口就夠了，你早點告訴我，我就不讓你喝了。

    我竟然從這句話里聽出了我媽在關心我，我一定是見到她太高興失去理智了。

    “mama，你在這，每天都干什么呀？”

    “活著?！?/br>
    好抽象，我尷尬地又抿了一口酒，那你為什么會想來這里?。?/br>
    我媽把我的酒杯拿走，換了一杯檸檬水到我面前，別喝那個了，要喝喝水，我給你點杯可樂？

    我小小聲回她，我、我就喝這個吧……

    她把我那杯解決掉，直白地問我，你怎么會來這里？

    我一下慌了，我為什么我來這里，因為、因為我想她了啊，可她好像不想我，這讓我感覺我的愛好廉價，如果我說出來，只能證明我的愛真的很廉價，那我應該怎么說，我要說我只是過來玩嗎，啊，好亂！

    “你偷偷跑過來的？”

    我立馬說不是！我、我是來問你問題的！

    “問我問題？”她說，“你問吧?！?/br>
    我緊張得心快從嗓子眼蹦出來了，大腦充血到像被人拉著頭發(fā)使勁往后拽。

    “我……我的親生爸爸是誰？”

    “你怎么、你的親生爸爸？”她搖搖頭，“我具體不是很清楚。”

    這具體是有多不具體，真的已經(jīng)到這么難記得的地步了嗎？我不知所措地在她的臉和旁邊的墻壁上來回掃著，她傾身過來，怎么了，你很好奇嗎？

    “爸、爸已經(jīng)告訴我了，我、我和魏璟有血緣關系，那、那你、你也是他mama嗎？”

    我媽啊了一下，捂著眼睛笑出來。最后她笑得坐不穩(wěn)，捂著臉，手肘支撐在桌上，你怎么這么傻呀？

    什么！難道弄錯了！那只有一個可能！我媽不是我的親生mama！而我的親生爸爸，就是魏叔叔！

    我嚇死了，我嚇得猛灌一杯檸檬水。

    我媽笑完就垂下眼，有點嚴肅安靜的感覺，不再像剛剛那么亢奮了。

    “怎么是你爸告訴你的？你爸他……唉、算了。我不知道他跟你說了什么，你除了知道魏璟是你哥，還知道其他的嗎？”

    我想了一下，搖搖頭，沒有了。

    “嗯……”我媽啜飲著新端上來的雞尾酒，“那我先跟你說，我不是你mama，你不是我生的。”

    我媽，不，她的話音剛落，我的內(nèi)心就發(fā)生一場比剛才更難以修復的地震。我握緊玻璃杯，幾乎把它捏碎。

    “你mama她還活著，目前住在精神病院，監(jiān)護人是你哥——以前是我，他成年后就改了，”我媽打量了下我的表情，“咳、你還想繼續(xù)聽嗎？”

    我控制好自己的淚意，顫抖地嗯了一聲，我想聽。

    “好，你不想聽可以直接叫停。你爸爸……你親生爸爸我確實不知道是誰，這個解釋起來太麻煩，你就當他死了吧。不過你mama怎么有的你，我可以稍微說一下，哎，稍微說一下都要很長時間，我看看、才六點，還好……”

    我盯著我媽張張合合的嘴，感覺自己的靈魂飄走了，她的嘴突然就變成一團扭曲的不明物體，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很奇怪。

    “那時候我爸——這樣喊我方便說一點，但我也不想承認他是我爸。我爸是個毒蟲，黃賭毒俱全的人在我們那就叫毒蟲，我們那個地方靠近賭城，我記得……我小的時候，有很多斷手斷腳的人躺在家門口那條街上，或者吸嗨的闖進家里，我們家只有你外婆、你媽和我，我們?nèi)€人，嘖……”我媽揉揉太陽xue，“我也不想說這些的，你聽了不好，辛辛，要不還是先不講了吧?！?/br>
    我不知道我媽是因為顧忌我，還是那個場景對她來說就像場噩夢，所以不想再回憶。但我第一次這么殘忍，我說mama，你繼續(xù)講吧，我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