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時隔一年，時間第二次嘗試修整錯誤，用的卻是所有人都沒有預(yù)料到的手段。

    約莫是在上周一，鐘長生隱約覺得顏藥最近看起來有些瘦弱，但研究院的醫(yī)生天天見到顏藥，體型上細(xì)微的差別是很難發(fā)現(xiàn)的，所以他們也沒有多想，只是專門給顏藥加了藥膳的份量。

    誰知藥膳沒補(bǔ)回來多少，小孩反而看起來更小了。

    而老父親戚越上周忙著談合同做手機(jī)，沒空睡覺，沒有時間變回方黎，也就沒有回研究院。

    哪知這周剛剛回來，和兒子認(rèn)了親，方黎就發(fā)現(xiàn)兒子足足縮水了一號。

    隨后就是鐘長生明面上替顏藥檢查身體“發(fā)現(xiàn)問題”，方黎“毫不知情”地熬了幾天夜，緊趕慢趕對癥下藥研究出了新的藥劑，偷偷來給兒子治病。

    作為地主家的傻兒子，顏藥身體孱弱慣了，發(fā)現(xiàn)不了自己的變化，自然也就不知道，時間正在試圖讓他的身體遵照時間發(fā)展的正常規(guī)律，一步步逐漸褪化變小，最終褪化成胚胎、受精卵，以至于消失在這個時代。

    他沒有辦法保護(hù)自己，無論他當(dāng)初多么勇敢地戰(zhàn)勝了死神，面對未知，他依舊是個手無寸鐵的孩子，需要父親的保護(hù)。

    這一夜，方黎沒有離開。藥劑的副作用不小，顏藥整夜都在發(fā)熱出汗和做噩夢，單薄的身子無意識地在被窩里滾了好幾圈，掙扎著要出來，又被方黎按了回去。

    中途小孩醒了一次，迷迷糊糊間看到他爹正拿著濕熱的毛巾給他擦背，就伸出綿軟無力的手指，揪住了對方的衣擺，小聲喚道:“爸爸?！?/br>
    “嗯。藥藥有點發(fā)熱，你睡你的，明天燒就退了?！狈嚼桦y得解釋了幾句。

    可即便這樣，他面上依舊冷漠克制，看著不近人情。

    小孩聞言，只是呆呆地看了一會兒他爹，等方黎抱著他坐起身，給他套睡衣的時候，他才慢騰騰地嘟囔道:“藥藥做噩夢，還很熱。不蓋被子了?！?/br>
    方黎并不答應(yīng)，給小孩穿好新的睡衣，就裹進(jìn)了被窩里。

    顏藥不知道他的身體現(xiàn)在其實冰涼一片，感到熱不過是藥劑的副作用，就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小獸一樣吭哧吭哧地試圖從被子里爬出來。

    方黎坐在一邊的高腳椅里，見狀也不阻止，只面無表情地看著。

    等兒子好不容易爬出了半個身子，他才施施然地單手托起小孩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拎著卷成桶的被子，輕輕往上一帶……又把兒子塞了回去。

    莫名其妙被“欺負(fù)”的顏藥，呆呆地在被子里趴了一會兒，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委屈巴巴地翻了個身，側(cè)躺著看著他爹，又困又迷糊地說:

    “藥藥熱，想出去，爸爸不要欺負(fù)我……”

    方黎神色冷靜地想了想，探了下小孩的額頭，還是冰涼一片，便低聲說:“沒欺負(fù)你。睡覺?！?/br>
    要求得不到允許，小孩就不開心了，自己在被子里扭了半天也沒能出來，這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看著他爹，細(xì)聲細(xì)氣地說:

    “藥藥生氣了，明天也不理爸爸?！?/br>
    這種“威脅”在方黎這樣的人看來新奇得緊，青年彎下腰，一手撐著膝蓋，一手握住了顏藥放在外面的手，沉吟片刻，不疾不徐地說:

    “你聽話，好好睡覺，改天爸爸帶你去玩?！?/br>
    顏藥蹙起眉，把小手抽回去，說:“爸爸這是騙小孩的話，我都聽過好多遍?！?/br>
    “……”方黎不熟悉哄孩子的套路，沉默了幾秒，說，“那藥藥自己定時間，要是爸爸沒陪你去，就讓鐘院長幫你討債，如何？”

    “那好吧……”小孩遲疑地想了很久，才勉強(qiáng)點頭。

    方黎見兒子被哄好了，就催顏藥睡覺。

    可是小孩好像越來越精神了，自顧自地把軟綿綿的手塞到了方黎的掌心，很認(rèn)真地問:

    “爸爸知道，什么是最可怕的嗎？是死亡嗎？”

    方黎頓了頓，說:“鐘老不是回答過你了？”

    顏藥問的這個問題，鐘長生有和方黎提起過。那時候剛好是顏藥的術(shù)后恢復(fù)期。

    鐘長生當(dāng)時回答的是:“人生除死無大事，對于普通人來說，確實如此，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所以我選擇當(dāng)醫(yī)生?！?/br>
    顏藥搖了搖頭，說:“我想聽爸爸的答案?！?/br>
    方黎沉默了片刻，說:“是未知。”

    看不見前路，自己只能摸索著行走也就罷了，可兒子的命也是未知數(shù)。

    從顏藥和顏青城的年齡差距來算，三年后，顏青城21歲，顏藥的母親25歲，正好是顏藥出生的年份。

    方黎不知道未來的自己為什么會那么早就選擇要一個兒子，理智上他不可能會做那樣的選擇，可顏藥又是客觀存在的，一切就脫離計劃之外了。

    這個答案，顯然是顏藥聽不懂的。

    小孩揪著自己軟軟的黑發(fā)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

    方黎不欲讓兒子擔(dān)心太多，便反問:“藥藥的答案是什么？”

    這個問題成功轉(zhuǎn)移了小孩的注意力。顏藥傻乎乎地看了他爹好久，才說:“是分離。藥藥怕有一天爸爸不見了，我就找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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