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今天老師布置了作業(yè)，但沒有爸爸陪著，顏藥不想做。

    他把拼圖拼完，跪坐在床上欣賞了一會兒，又慢慢拆掉，裝回盒子里。

    將盒子放回原位后，顏藥就走到角落的鋼琴前面，坐了下來。

    他指骨纖長，彈起琴來很好看，以前的鋼琴老師也夸他有天賦，一首曲子只教一遍就能完整地彈出來。

    但無論老師怎么勸他去參加比賽，顏藥都沒有點頭。

    最初的時候，小孩想學(xué)彈鋼琴，不過是因為他mama是鋼琴家。那時候六歲的顏藥覺得只要自己是音樂神童，他媽就會回心轉(zhuǎn)意，不再到處巡演，不再只能在電視上見面，而是回家來陪他。

    可最終他學(xué)會了，父母也離婚了。在顏藥的記憶里，他爹和他娘就沒有過恩愛的時候，合理懷疑他不是他媽親生的，后來才知道父母是商業(yè)聯(lián)姻相敬如冰，而顏藥甚至沒在他媽肚子里住過。

    他是試管嬰兒，因為顏青城希望有個兒子，所以他出生了。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和人工受孕培育出來的到底不一樣，所以他媽每次見到他都是微笑、給錢、自己去玩一條龍，只有顏青城把兒子當(dāng)寶。

    知道這個殘酷的真相后，顏藥就不愿意跟著老師學(xué)鋼琴了，顏青城給他買的鋼琴也落了灰。

    后來顏老父親徹底成了日理萬機的顏總，顏藥才把鋼琴弄了出來，認(rèn)認(rèn)真真地擦掉灰塵，每天晚上睡覺前給自己彈搖籃曲。

    他彈琴的時候很懶散，整個人軟綿綿地坐著，就用一只手，不看琴鍵不看琴譜，黝黑的桃花眼朦朦朧朧，像是在發(fā)呆。

    約莫是方黎做的藥水真的有安神的功效，顏藥彈到一半就開始腦袋一點一點地犯困，只好停下來迷迷糊糊爬回床上，伸手拽著自己的小被子，躺在恐龍玩偶的懷里睡著了。

    鐘長生來看他的時候，時間才不過是晚上九點。

    小孩依賴地蜷縮在巨大的恐龍玩偶懷里，另一只小恐龍則貼在他背后，毫無防備的小臉挨著看起來有些兇悍的獠牙，露著白花花的小肚皮，卻睡得安安穩(wěn)穩(wěn)的。

    老人眼中不由顯出幾分慈愛，走近床邊，彎下腰動作小心地抬起顏藥搭著被子的手，將軟綿綿的被子拉高，一直蓋到了顏藥的下巴。

    他伸手試圖悄悄把那只體積過大的玩偶挪到一邊，然而小孩緊緊黏在玩偶的懷里，一動就不滿地蹙眉，喉嚨里發(fā)出毫無威懾力的哼哼，聽起來嫩乎乎的，讓人心軟。

    鐘長生無奈，這才作罷。

    他轉(zhuǎn)身在床邊坐下，拉開床頭柜取出溫度計去外間實驗臺消了毒，又回來動作很輕地捏開顏藥的嘴，把電子體溫計放到舌根下，伸手探了探小孩的額頭。

    以往顏藥都會做噩夢出汗，好幾次還踢被子感冒了，鐘長生便格外注意這一點。

    確認(rèn)沒在額頭上摸到汗，大概過了一分鐘，鐘長生就把體溫計取出，看了下溫度，又放心地把東西收回床頭柜。

    他轉(zhuǎn)身倒了杯熱水，蓋好蓋子，放到床頭柜上，又只留了一盞光線柔和的小夜燈，離開了房間。

    這一套動作做了快一年了，鐘長生年邁，論理讓助手來更合適，老人卻似乎心有憂慮，總是不放心，一定要親自來確認(rèn)才能安心。

    一夜無夢。

    第二天，顏藥背著書包老老實實去上學(xué)。

    陳穆昨天晚上就住在研究院，所以今天早上是他送顏藥去學(xué)校的。

    時間還早，教室里只有零零散散幾個早讀的班干部。

    進(jìn)教室前，校長突然叫住了顏藥，把一本數(shù)學(xué)參考書遞給他，溫和地說:

    “這本教輔不錯，我給你畫了重點，以后上課前就拿它預(yù)習(xí)，今天課后傅老師會幫你額外輔導(dǎo)數(shù)學(xué)，要是累了，就跟他說，早點回去?！?/br>
    顏藥聞言，抬頭去看校長，對上陳穆“和藹可親”的眼神，又收了回來，乖乖接過書，禮貌地說:

    “謝謝叔叔?！?/br>
    陳穆是出了名的冷面校長，雖然年紀(jì)輕，但做事雷厲風(fēng)行的，誰想到對著顏藥這么溫和。

    教室里偷偷摸摸往這邊瞄的學(xué)生都面露疑惑，開始懷疑顏藥是校長家的崽。

    這么猜測著，誰想到陳穆又拿了張飯?zhí)玫募t卡給顏藥，說:“這是學(xué)校餐廳的飯卡，你不適合吃學(xué)校的飯菜，不過里面賣的一些小吃還是可以試試的，正餐最好等助手把藥膳送過來?！?/br>
    陳穆說完，就抬手把飯卡塞進(jìn)顏藥的外套口袋。

    小孩低頭看了一眼，問:“昨天我看到別人的飯卡是黑的，為什么我是紅的？”

    “因為有兩種顏色讓人選，都是一樣的功能，反正充了錢就能刷，你隨意吃，不夠告訴我?！标惸氯魺o其事地拿出另一張紅卡，說，“你看，我的也是紅的。”

    教室里的學(xué)生聞言一言難盡地偷瞄校長，紅卡是特么的校長才能用的，雖然沒什么特權(quán)，但里面錢多啊，少說好幾萬額度，正常學(xué)生誰用這個，也就校長您打算在這住個十年八年的才充這么多。

    姚曼曼深吸了口氣，摸了摸心口。

    哼，不過如此。數(shù)據(jù)而已。有什么好酸的，沒有不也活著……嗚嗚嗚顏藥是你兒子吧這么慣著？更離譜的是我也覺得寵他是應(yīng)該的。

    太致命了。

    絲毫不知道身后藏了一排檸檬精和某些想當(dāng)他媽的老母親，顏藥認(rèn)真地點頭，收好卡，說:“我不會弄丟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