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這次確實委屈，但也沒想掉眼淚嚇唬人。

    可等到戚越真的妥協(xié)了，他又怔怔地看著對方，烏黑柔軟的桃花眼里抑制不住地……露出了難過的神色。

    似乎無論幾歲，他爹面對他的時候，反應(yīng)都是一模一樣的。

    戚越對著這樣的顏藥，卻有些不知所措了。擰著眉想了想，他終于會過意，問:“你還是不能說話？”

    之前在教室里的時候，戚越就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顏藥發(fā)不出聲音的事實。

    從班主任和顏藥交談的樣子來看，顏藥應(yīng)該是會說話的，那么那個時候少年要么是不想開口，要么是沒法開口。戚越觀察之后覺得更像是后一種，所以幫著掩蓋了一下，可他沒想到顏藥到現(xiàn)在還發(fā)不出聲音。

    “你第一次這樣？不能說話？”戚越問。

    顏藥慢吞吞地?fù)u了下頭，又點了點頭，漆黑的桃花眼褪去了惱怒的神色，看起來非常乖巧。

    小崽子不鬧脾氣，戚校草同樣有壓力，只好說:“帶你看醫(yī)生去？”

    顏藥搖頭。他低頭拉開書包，拿出作業(yè)本，寫了兩句話。

    【暫時性的失聲，會自己好。】

    【不要告訴別人?！?/br>
    “你才幾歲就諱疾忌醫(yī)？”戚越看了一眼作業(yè)本，臉色一冷就開始訓(xùn)人。

    顏藥根本不怕他，一筆一劃地寫:【你剛說，你都幾歲了還哭。那我是大還是小？】

    “你還:“好好治病是會要你命？”

    顏藥安安靜靜地寫了幾個字，舉起來對準(zhǔn)戚越，就看著他。

    戚越瞥了一眼。

    【你兇我?！?/br>
    【欺負(fù)我?！?/br>
    “……”戚越捏了捏眉心，感覺一天之內(nèi)自己就老了好幾歲，但還是冷酷地說:“你跟我差不多大，我怎么不能兇你？沒揍你就是愛護你了，小朋友?！?/br>
    顏藥聞言，不寫字了，拒絕跟只有18歲的爹說話。

    戚越見他又鬧脾氣，正要說話，身后卻傳來了校長的聲音。

    “戚越，顏藥，你們兩個同學(xué)不上課，跑這來做什么？”

    顏藥一看見校長就把作業(yè)本塞到了戚越懷里，然后默默站了起來。

    陳穆來得匆忙，也沒能注意到他們在做什么，只是大步走過來，細(xì)細(xì)看了看顏藥的臉色，見只是有些蒼白，沒什么大礙，才松了口氣，說:“我剛看到你往這邊跑，是來找我？”

    顏藥遲疑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他性子軟和，還有輕微的孤獨癥，平時在研究院里也不愛說話，所以陳穆倒是沒覺得奇怪，也不會要求顏藥一定要回答問題。

    但是顏藥上課之前跑了出來，不可能沒有原因。

    陳穆想了想，下了決定，問:“既然你都出來了，看起來臉色也不是很好，要不然就先讓我送你回去？”

    顏藥猶豫地看了一眼戚越，正糾結(jié)著，陳穆就跟傅云一樣拿出紙巾給他擦了擦額頭上殘留的汗，又說:“你都出汗了，鐘老教授上次說你出去逛了一圈，回來一身汗，晚上就發(fā)燒了。今天就別勉強了，先回去吧?！?/br>
    校長提到了鐘老教授，顏藥就不再拒絕，輕輕點了點腦袋。

    陳穆這才放心，看向戚越，說:“戚老爺子今天才打電話過來問了你的情況，戚同學(xué)回去上課吧，可以的話早點回去看看，如果你一直不回家，學(xué)校也沒法坐視不管。還有……你成績再好，也不是無故曠課的理由……”

    話音未落，陳穆的袖子就被人輕輕扯了扯。

    他低頭看過去，就對上了顏藥烏黑的眼睛。

    陳穆頓時柔和了神色，后面的話不知道為什么，也沒再往下說了，只換了個說法，叮囑道:“高考在即，學(xué)校老師和家里長輩都很擔(dān)心你，戚越，不要辜負(fù)了你的天分，以你的成績，沒必要再讀一年高二了。”

    戚越聽完，依舊神色漠然，但他明顯還是尊敬著校長的，所以出于禮貌，他還是應(yīng)了一聲，說:“我知道了，謝謝陳校長?！?/br>
    顏藥看出了他的口不對心，卻不方便問，被陳穆領(lǐng)著離開了。

    天空中的烏云不知何時散去了，日光從遙遠的高空傾瀉而下，亮得有些晃眼。

    戚越雙手插著兜，神色不明地看著日光下專門為顏藥撐起了傘的校長，看著顏藥回頭看了自己一眼，看著陳穆替顏藥開了車門，送少年上車，關(guān)懷備至……終于無聲無息地冷了臉，抿直了淡薄的唇線。

    這時候的他，完全不像之前那樣桀驁不馴，帶著生澀躁動的少年意氣。相反，他整個人的氣息在一瞬間沉淀了下來，冷靜克制得不像個剛剛成年的學(xué)生。

    但戚越顯然對自己這樣的變化習(xí)以為常，只慢條斯理地伸手把敞開的校服扣子一個一個扣好，最終整齊妥帖得挑不出一絲一毫的錯處。

    他將剛剛卷起的作業(yè)本攤開，平靜地翻看著上面獨屬于陌生小崽子的稚嫩筆跡，然后看向了顏藥離開的方向。

    再怎么身嬌體弱，也不至于讓身邊的所有師長當(dāng)獨苗一樣時時刻刻呵護備至，何況是研究院的院長、堪稱外科圣手的鐘長生。

    除非，那小崽子有特殊的價值，或者，他已經(jīng)病到隨時都可能夭折。

    這不是什么好的發(fā)現(xiàn)。戚越收了作業(yè)本，轉(zhuǎn)身離開了學(xué)校。

    第4章

    一天之內(nèi)喜怒哀樂各種情緒都嘗了個遍，饒是成年人都會覺得疲累，何況顏藥這樣一個本就身體不好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