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進入內(nèi)室修整儀表,李霽整個人還是恍惚不定, 江公公伺候李霽這么久,還是頭一回見他這般, 霞姿月韻的男子心里藏著事,頗有些情場失意人一般, 心不在焉卻頹而不廢。 昨日除夕,本該進宮出席團圓宴,但李霽絲毫沒有興致,也不想同旁人虛與委蛇,腦子里總是浮現(xiàn)夢中的情景, 一時間飄忽不定的迷茫讓他格外的想念應(yīng)嘉讓。 李霽遵從了自己的心聲,只身來到梧桐街,他站在不遠處的閣樓上看著應(yīng)府, 里頭的人歡聚一堂, 其樂融融, 他見著府里的小丫頭臉上紅撲撲的同應(yīng)嘉讓道新年好,那姑娘不知同她說了什么,惹得小丫鬟笑意連連,他有些不是滋味, 他也想同她說說話。 只見她神色匆匆的出了門,李霽遠遠跟著,也來到了應(yīng)府老宅,暗衛(wèi)同他說過應(yīng)府的一舉一動,所以嘉讓大哥的事他也算是了如指掌,知道里面住著的女人,就是宜州江淺灣那日見到的藝伎。 他們不知在里頭說些什么,李霽孤零零的在門外等著,偶爾路過幾個打醬油的老婦人。 兩個老婦人拿著黑黝黝的瓶子,停下來上下打量李霽,“這小郎君模樣生的俊俏,怎么沒見過?” “還能有應(yīng)家三郎俊?”另一個大媽眼神不好,顯然不信。 “俊,都俊,這個不是沒瞧過嘛!”提到應(yīng)家小郎君,大娘面上笑開了花,“前兒個小郎君回來,還朝俺笑了哩,那模樣性情,我這個老婆子都招架不住?!?/br> “行了行了,趕緊打醬油去,晚了老王頭就收攤了?!?/br> 李霽心里頭笑了笑,她還真是十里八鄉(xiāng)公認的美貌,連老大娘都迷她。 嘉讓在里頭待的久了,李霽雖然穿得厚實,卻還是凍得鼻尖泛紅。兩位老大娘打完醬油回來,見他還杵在這兒,不免覺得奇怪,要是換了別人,大娘早就不留情面的上去查戶口了,但見他這般器宇不凡的,難免好奇,“這位小郎君大過年的怎么還不進屋去?” 見李霽沒有理她的意思,大娘自個兒接著唱獨角戲,天生就有不怕尬場的氣質(zhì),“我還從未見過你,你是哪家的郎君?” 見這兩位大娘沒有要走的意思,李霽不想引來太多人,遂開了金口,“說來慚愧,小生同夫人回娘家,惹了她不快,被趕了出來...”李霽胡說八道,卻一副書生文人折了腰的羞愧模樣。 閑雅的舉止配合著超群的演技,唬得兩位大娘憤憤不平,“這便是你家娘子不對了,大過年的姑爺陪她回娘家,怎么還甩臉子呢?要大娘說,小郎君你可得重振夫剛,不能被媳婦兒拿捏住?!笨上Я诉@般英俊的俏郎君。 兩位大娘碎著嘴終于走了,李霽突然覺得自己是病態(tài)魔怔了,不然除夕夜出來跟蹤她做什么? 好不容易等嘉讓出門,怎知這姑娘感應(yīng)到了似的,一溜煙的跑回了府,李霽無法,任著性子做了一回不速之客,翻墻進了應(yīng)家的大門。 下人仆婦都在主院忙活,蔚然閣中蘭荇給幾個小丫鬟發(fā)了壓歲錢,又放了假,也就出了院子。李霽閑庭信步,毫無阻礙的來到嘉讓的閨房。 環(huán)顧四周,與其說是姑娘家的閨房,還不如說是男兒的書房,里頭的書畫繁多,被供在最顯眼處的顯然是他送給她的《早春圖》,想起那時在皇子府品鑒郭先生的字畫,李霽的眸子都洋溢著笑。 男人潛在女子閨房竟一點兒也不心虛,反而落落大方的坐在檀木椅上翻看嘉讓平日里的話本書籍。 正要翻看一本名為《檀京一夢》的冊子時,門外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是嘉讓回來了,李霽利落起身,沒入了房梁之上。 嘉讓褪去衣衫,雪白細瘦的胴/體一覽無遺的暴露在男人的眼中,只短短一瞬便穿上了寢衣。 梁上君子李霽,還沒從方才震驚的畫面中回過神來,就那么木愣愣的盯著少女的方向,一動不動。 嘉讓背對著李霽所在的方向,將黑發(fā)攏起撥在一側(cè)。一頭長長的厚實黑發(fā)因白日里束著髻,披散下來的時候像彎曲的絲綢,扭出了一個柔韌又漂亮的弧形,在微微亮的燭光里度上了一層輝光。 男人看得心緒漸亂,呼吸也開始紊亂,腹中空空,李霽此時忽然食欲上來了,他咽了咽喉,喉結(jié)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他那時怎么就被這個小騙子騙過去了,這怎么可能是少年人的身段?男子再怎么樣也生長不出這副光看背脊就玲瓏有致的身子。 眼福未飽的男人眼眶發(fā)熱,足足等了一刻鐘,才聽到細微的,如奶貓兒似的鼾聲,料想也是睡熟了,她倒是心寬體胖,沾枕就眠。 李霽輕松的從房梁上一躍而下,外頭皎潔的月光從窗柩外xiele進來,映著這小小一室滿地華光。 榻上的人輕閉雙眼,借著月光,李霽看著安靜入睡的嘉讓,瑩白的小臉柔和極了,一點不同于白日里那副清冷又溫柔的面龐,現(xiàn)下就只有如小娃娃般的稚嫩柔和,竟顯得特別乖巧可人。直叫人想將她捧在手心里,抱在懷里好好親上一口。 李霽自認為是個極冷漠的人,可對上嘉讓,他就想努力變得柔和一些,好叫她也同他多親近一些。 男人站在床榻邊,微微彎著腰,細細打量著安睡的女孩,他伸手觸摸著嘉讓的腦袋,眸中滿是歉疚與憐愛。 復(fù)而又將手輕輕放置在她的臉頰上,手里溫熱滑膩的女子肌膚仿若一塊生著熱的羊脂玉,令人愛不釋手。李霽輕柔的摩挲著,從額頭,慢慢劃過眉眼,鼻尖,粉唇,在唇上久久停留,嘴唇的觸感更是柔軟,與那早上剛出籠的水豆腐一般,飽滿水潤又吹彈可破。 李霽想起了那個夢,他極愛她櫻色的唇,也是因為她,他才發(fā)覺自己有一個特殊的癖好,男人對女人的身體,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好比崔鶴唳喜歡女人的脖頸,賀蘭集喜歡女人的耳垂,他卻十分喜歡嘉讓的唇舌,乃至只要把目光停留在女孩兒的嘴唇上,就無法控制的想要覆上去。 李霽的眸色漸深,與夜色一般無二,他不滿足的用指尖輕勾她的下巴,俯身輕輕一吻,心中一聲綿長又滿足的喟嘆。 這個吻,本是蜻蜓點水般輕柔愛憐又不摻雜質(zhì)的,可到了后面,就變了味,熟睡的女孩兒身子里散發(fā)出一股噬人心魄的奶香味兒,這不是純粹的嬰孩奶香味,而是糅合了一絲絲女子獨有的甜香。 白日里聞著應(yīng)嘉讓身體上的味道,與夜里竟是不盡相同,而夜晚的這個味道簡直會讓男人失控發(fā)狂,李霽一下便聯(lián)想到若是在床帷間,行男女歡好之事,這個味道便是最天然原始的催/情劑。 特別是這個節(jié)骨眼上,美人欲睡,毫無防備,一切的邪惡與欲望便如同蟄伏在暗處的小鬼,破土而出,化作百鬼夜行,愈演愈烈。 李霽不可自抑地加深了這個帶著欲/念的吻,隨后聽見一聲微乎其微的女子媚態(tài)又難受的嚶嚀,腦子里神經(jīng)頓時就像煙花在天空瞬間綻開,夢里那些幻想前仆后繼一般的闖入他的腦海,他看著夢里的女孩兒痛苦的掙扎,李霽哪還敢繼續(xù)下去,理智將他徹底的拉了回來,李霽大口喘息著離開了應(yīng)嘉讓的唇瓣。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嘉讓,像個病患一般自我拉扯著,良久,為她輕輕掖好被角,將自己從小貼身攜帶的玉符放在了嘉讓的繡枕下,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87章 嘉讓看著這枚上好的昆侖玉, 幾近透明,在手中摩挲了一下,質(zhì)地淡雅清爽, 十分細潤, 她一陣納罕,這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玉佩怎么會在她的枕頭底下? “少爺起啦?”蘭荇從屋外端著一盆熱水進來, 女孩穿得大紅短襖衣,馬面裙,喜氣洋洋, 十分鮮活。 嘉讓帶著鼻音奶奶的嗯了一聲。隨即趿著軟履起身,只見書案上還有一份信, 說是信,其實就是一張宣紙, 嘉讓捻起宣紙一角,只見上頭的字遒勁有力,筆鋒銳利,這書法了得。 看什么書法?看字兒?。?/br> 【卿如檀欒,此玉贈芝蘭】 嘉讓倏地一愣, 秀眉緊蹙,這是怎么回事? 蘭荇見嘉讓站在書案前一動不動,忽而驚呼, “少爺, 您的嘴唇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嘉讓伸出舌頭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 “嘶~”痛! 蘭荇趕忙拿過一枚小銅鏡遞給了嘉讓, 鏡子里女子櫻粉的唇瓣上下各有一道淺淺的齒印,若是不細看,很難察覺,只不過嘴角處還有一道細細的傷口, 被白嫩瑩潤的肌膚一襯,紅得尤為醒目。 蘭荇嬉笑著打趣道,“少爺做夢咬著自個兒了?” 嘉讓腦子嗡嗡作響。 “蘭荇,夜里誰進了我的屋子?”這字不可能是阿爹或者阿娘留下的,再者說哥哥們也不會進來她的屋子。 她也沒有咬自個兒嘴巴的愛好。 蘭荇放下巾帕,見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沒有啊少爺,這大過年的,您可別嚇奴婢?” “你的膽子怎么那么?。亢昧?,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來?!?/br> 嘉讓安撫了蘭荇,頹然的坐在了床榻上,面色沉凝,這些東西怎么會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她的屋子里?正當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時,腦中忽閃而過一個人影,嘉讓仿佛被定住了一般,隨即將信與昆侖玉一起收進了匣子里。 ...... 華清宮燈火通明,琉璃瓦重檐殿頂,在月光與燭光相交輝映間顯得猶為金碧輝煌,皇家私宴上,絲竹管弦之樂莊重而喜慶,修文帝坐于上首,如今品級最高的只淑妃賢妃二人,最近萬燁病重,淑妃在賢妃面前愈發(fā)的光彩照人,二妃各坐于修文帝的下首,倒也一派其樂融融。 雖說是皇家私宴,但崔鶴唳如今受修文帝賞識,同英國公一起,受邀出席天子私宴,以示皇恩浩蕩。 臺下舞姬身著紅粉相映的舞裙翩翩起舞,如海棠花在風中搖曳一般,眾人推杯換盞間,淑妃睨了一眼萬賢妃,復(fù)又看向修文帝,盈笑道,“陛下,賢妃jiejie為這次宴會可是勞心勞力,臣妾覺著這樂姬選得可真不錯,聽著十分韻致?!?/br> 修文帝自然給這個面子,也夸贊了幾句,李霖察言觀色,獻寶似的站了起來向修文帝敬酒。 “父皇既覺得這樂姬唱得不錯,兒臣手底下倒是新得了個,正好趕了巧?!闭f著李霖便揚了揚手,宮柱后緩緩走來一位體態(tài)婀娜掩著面紗的女子,正是紀瀾燦送給李霖的那位樂姬。 九雪著上冬狩獻藝時的那身薄紗衣衫,不得不說,她出來的時候一下便緊緊抓住了眾人的目光,只因上回冬狩的小樂姬實在給人留下了十分濃墨重彩的印象。 修文帝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李霖,他安的什么心思,作為他老子,有什么不明白的?端看他與淑妃一唱一和的模樣,修文帝也不會駁了他們的臉面。 李霖若不提這一茬,修文帝差不多都忘了還有這么一號人。想起當日聽到的呢喃綺思,他好似回到了盤藍王庭的那一年,穿著胡裙的少女在他身畔哼著輕柔小調(diào),她與烏杞的呢喃聲實在太過相似,不禁讓他恍惚難當。 在眾人面色各異之時,九雪盈盈一拜,她很懂得怎么突顯自個兒身段的優(yōu)勢,即使容貌只能算是中人之姿,但隔著面紗總能讓人心癢得抓耳撓腮。 “你便是冬狩上獻藝的優(yōu)伶?”修文帝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仿佛只是在詢問宮人如今是何時辰。 “回陛下,是奴?!鄙ひ艄慈?,媚出了水似的。 “摘了面紗。”天子的聲音初顯蒼老之態(tài)卻依然不容反抗。 “是?!本叛┕首鲖扇嶂畱B(tài)緩緩摘了面紗,露出了一張并不十分驚艷的容顏,倒是令荊淑妃有些掃了興。 待面紗離了面頰,眾人看清了這個當日驚艷眾人的樂姬,其實也不過如此,修文帝卻是明白了,他好笑的看向了李霽,這個兒子可真是手段了得,將手段直接用在了他的身上。修文帝現(xiàn)在倒是好奇,那日的女子到底是誰。 李霽傲睨自若的冷眼看向九雪,見修文帝一臉審視的看向自己,當即就知道他發(fā)現(xiàn)了端倪,畢竟是皇帝,想知道這其中的彎彎道道并不難,不過李霽面不改色的端坐在下首,目光虛虛掃了一眼眾人。 崔鶴唳這一下便回想起了那日冬狩晚宴上的情景,心細如他,一眼便瞧出了其中的差別。 這女子的體態(tài)似乎有些變了,若是說冬狩晚宴上的她身形有些像應(yīng)嘉讓,雖然體態(tài)妖嬈,但盈盈靜立之時卻滿是將綻未綻的青澀稚幼,并不以媚示人,相反,而是不自覺的流露出清冷拒人的英氣與端莊,殊不知,對于身處高位的男人來說,這樣才最是誘人。 而眼前這位,已然變成了一個平平無奇的樂姬,崔鶴唳搖搖頭,待聽得這樂姬淺淺吟唱,這才忽而想到了什么,一個人短短一月便能發(fā)生體態(tài)與音色上的變化,這怎么也不大可能,崔鶴唳不動聲色的看向?qū)γ娴睦铎V,心里的那個想法立馬甚囂塵上。 有沒有可能那日哼著小調(diào)的樂姬,其實就是應(yīng)嘉讓? 九雪依舊是哼唱著《蘭藏謠》的女子小調(diào)部分,歌聲技巧已然是熟能生巧,但修文帝卻冷下了臉,那日在臺上的飽滿細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只有獻媚,一個低賤的樂姬而已,也配哼烏杞的曲子? 待九雪一曲畢,荊淑妃感嘆道,“到底是年輕,聲兒也柔媚,陛下覺著呢?” 見修文帝未置一詞,面上看不出好歹,李霖急功近利的心思藏不住了,方才他看著修文帝目光滿滿的注視著九雪,直覺是十拿九穩(wěn)了。 “父皇,這名樂姬還要多謝紀大小姐肯割愛,若是父皇喜歡,可納入司樂坊?!?/br> 這話一說完,英國公不知為何心中一咯噔,女兒為什么將個樂姬送給了李霖,眼下李霖顯然是將這樂姬做筏子,試探修文帝對已故貴妃娘娘的情誼。從而另辟蹊蹺,往修文帝身邊送女人。 哪知修文帝臉色微變,冷冷出聲,“老四有心了,即是英國公府上的,那便物歸原主?!蹦┝?,不管旁人什么面色,不再多言。 場面一度冷了下來,待宴席散后,四皇子被淑妃留了下來,秦王李霄與李霽行至一處,“三哥倒沒想到,你真能沉住氣?!?/br> 李霽下石階的步子微微一頓,折過身來瞥了一眼李霄,“三哥也不遑多讓?!?/br> “我只是好奇,你肖想的東西以后拿得穩(wěn)嗎?”李霄目光如炬,直直逼視著李霽。 只不過這個一向不爭不搶的弟弟頭一回露出了勢在必得的神色,“不勞三哥掛心了,滄州之事,萬大人恐怕力不從心,三哥還是不要讓萬大人失望才好...” “你!”李霄被堵得氣急敗壞,李霽不欲做理,揮一揮衣袖轉(zhuǎn)身留下一抹倨傲。 ...... 初九這一日,應(yīng)家受定國公府之邀,出席了這日的國公府家宴。嘉讓來過定國公府幾回了,已經(jīng)不似當初那般驚嘆,老老實實跟在阿爹的身后同長輩們問安。 定國公府人多,簪纓世家一貫講究,給老夫人與國公夫人等幾位女性長輩見完禮,也就被帶去了正威堂。 世子的舅家親戚也在,嘉讓一個都不認識,不過二哥卻同他們其中一人比較熟,有幾個攀談的男子止了話語聲,見著嘉讓進來,目光頓時亮了起來,其中一個高瘦一些的男子向她行了個同窗禮,“在下乃世子表弟齊家五郎,你便是應(yīng)家的三郎罷?” 嘉讓見他如此莊重,也回了個同窗禮,倒真像個莘莘學(xué)子,“正是,三郎有禮了?!?/br> 齊五郎爽朗一笑,“我便知道是你,你現(xiàn)在名聲大著呢。” 嘉讓二丈和尚,“此話怎講?” 另一個矮上一些的打趣道,“三郎你怕還不知道吧,元宵節(jié)那一日鼓樓一年一度的選美大賽,你可是榜上有名呢!” 這話一出,嘉讓差點驚掉了下巴。 “什么選美大賽?” 一道清朗緊勁的男聲從堂外響起,是世子來了,一同前來的還有一臉興奮的賀蘭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