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怎么會? 眼前的女子容貌極盛,像極了嘉讓,足足有七分相像,可不是她,不是她... 那雙小狐貍一般的鳳眸,微微上挑,不經(jīng)意間的目光相觸,便輕而易舉的挑起了他心底的一池春瀾,讓人唇齒生津。 可眼前人的眼睛,美則美矣,毫無靈魂。李霽怔納,應(yīng)有期走上前來,“殿下,不知您前來有何貴干?” 說著便沖應(yīng)夫人使了個眼色,“將息遲帶回屋里去?!?/br> 人都散去后,李霽覺著自己就是一場鬧劇里頭的瘋子,他是瘋了才會在皇城底下出兵圍困應(yīng)府,來抓一個已經(jīng)“死了”的女人。 可悲又可笑! 可心里頭那星星點點的希冀怎么也不愿意就此熄滅,他轉(zhuǎn)過身看著應(yīng)有期,看著這個喪子又喪女,一夜白了頭的男人。 應(yīng)有期如今面色鐵青,那是一種被人冒犯了死去孩子的暗憤。 “她是誰?”為什么和嘉讓那么相似? “那是拙荊娘家的侄女,名叫息遲。” “侄女?”李霽起了疑,目光凜然,“據(jù)本王所知,令夫人并沒有一個叫息遲的侄女...”他早就對應(yīng)府有關(guān)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這個憑空冒出來的侄女十分可疑。 這時,賀蘭嫣從院外進來,看見燕王來者不善,從善如流的解釋道,“殿下,息遲是臣婦的女兒。” 賀蘭嫣深諳多說多錯之道,便止了話,李霽半瞇著眼,氣勢迫人。 “哦?蔡夫人怎會憑空冒出個女兒來?本王倒是愿聞其詳。”這是咬住不放了。 “這...?”賀蘭嫣似是有些為難,看著李霽銳利的眼神,還是說了出來,“臣婦這個女兒出生時身子弱,命里帶煞,平都遠山道觀的清河道長說小女活不過一載,恐小鬼索命,所以便舍了塵緣,入了道門,遠離凡世才得以康健。” 見李霽還是一副審視的模樣,賀蘭嫣頓了頓,接著道,“如今這孩子安然的長到了十六歲,臣婦詢問了道長,得了道長的準(zhǔn)予,才將這孩子帶來了外祖家相見...” 這一番說辭倒是對的上,賀蘭嫣十六年前確實有一個早夭的女兒,若是因為命格有煞,入了道門才對外宣稱孩子夭折倒也說得過去。 聽完這話,李霽的臉色松了下來,卻不是得知真相的輕松,而是一臉漠然的松懈,仿佛聽了個無關(guān)緊要的折子戲。 等人轉(zhuǎn)身走后,應(yīng)夫人跌坐在“蔡息遲”的身旁,“蔡息遲”小心翼翼的安撫著應(yīng)夫人,心底的小心思卻轉(zhuǎn)了幾道。剛剛那個盛氣凌人的男人就是帶有異域血統(tǒng)的燕王殿下嗎?果真如書里的謫仙人一般,那高高在上的貴人模樣,叫人只一眼便要臣服... 賀蘭集聽得十三回稟,心中算是有了計較,他有自己不可說的貪.欲,既然崔鶴唳無法護住嘉讓,那他便來護住她好了。 那些瘋狂滋長的覬覦與肖想,讓他無法只滿足于將她藏匿在深山,每一次想見她都要偷偷摸摸的才能靠近。 他想實現(xiàn)承諾,就必須打開她闔上的心扉,走進她的孤獨,讓她心甘情愿的成為他的女人,不似崔鶴唳的蠻橫搶親,也不似李霽的強取豪奪。 所以便有了這一出,“蔡息遲”只不過是他與姑姑做的一場戲而已,他近半載的尋覓,終于尋得一個與嘉讓長相相似的女人,她是豫章人氏,從小混跡于戲班子,戲自是演的極好,賀蘭集拿捏住了此女,便有了這一步計劃,讓李霽誤以為嘉讓死而復(fù)生,得知真相后便又磨了希冀,等到時機成熟,他便迎娶自己的表妹,屆時一切便得償所愿。 他深諳此道,自是有能力接管家族歷來的神秘組織,如若不然,他怎會有能力與李霽陰奉陽違。保定國公府平安。 李霽沒有全然相信,他派人前去平都的遠山道觀打探,確實是有“蔡息遲”這么一號人。卻又覺得哪里說不上來的奇怪,這是一種直覺使然。 江公公今天得以見聞,也覺得那息遲姑娘與應(yīng)小姐長得確實有七八分的相似,這般模樣身段出挑的女子也確實少見,心念一動,“殿下,此女也算得上出眾,何不納進王府來?” 江公公也知自己在冒險,說出這番話也不過是想讓殿下放一放應(yīng)小姐的那道坎,也放過自己,心里期盼著這息遲姑娘能得殿下一分青睞。 怎知李霽立馬變了臉色,“退下!” 他不至于看得上一個贗品! 朝堂上風(fēng)向一直變幻莫測,修文帝自知撐不了多久,看著幾個兒子爭來爭去,也歇了訓(xùn)斥的心思,他知道他們一個個都爭不過隱匿在暗中的李霽,他是他最得意的兒子,也是寄予感情最復(fù)雜的兒子,卻不想讓他手中沾上權(quán)利,想永遠讓他尋求他這個父親的庇護,就像當(dāng)初他以愛之名困住他的母親那樣。 只不過一切都在往錯的方向走,眼下他也控制不了這個兒子了,索性便反亂撥正,隨他去吧。 一直到了第二年夏,修文帝一道旨意,引起了朝野一片嘩然,他派李霽接管崔鶴唳手中的兵權(quán),將其調(diào)去丹沙,這一舉措,直接掀起了世家門閥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 他們聯(lián)名上書奏請,實為示威,迫使修文帝撤下調(diào)遣令。不過這一回,皇權(quán)之威不容撼動,修文帝人之將死,已然是無所顧忌。 李霽得了兵權(quán),哪還有人會天真的認(rèn)為他只是一個與世無爭的王爺,原來燕王一直在韜光養(yǎng)晦,假面示人。如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將眾臣打得一個措手不及。 眼下世人皆知,恐怕這爭儲之路,燕王已是勝券在握。 初夏的時節(jié),李霽離開了檀京,賀蘭集留守京中,監(jiān)視秦王。這一日,秦王提及舊年往事,說起了衛(wèi)大師那一幅《洛神圖》,頗有一股今非昔比的宿命輪回之感。 賀蘭集聽完此話,腦海里卻是那一年初遇嘉讓的情景,那畫面太瑰麗,以至于一眼萬年,像是定格在了他的腦海。一時間沒能聽出秦王的言外之意。賀蘭集神思一頓。 “本王曾聽聞崔將軍的夫人容色絕妍,竟比這洛神還要美上三分,倒是可惜了這副天賜的好相貌。想必七弟定然喜歡?!?/br> 惋惜之余也不忘看向賀蘭集,“不過世子的表妹倒也不俗,是個活色生香的美人。” 這便是含沙射影些什么了。 “王爺此話怎講?” “聽聞李霽喜歡崔鶴唳的夫人,你那表妹與崔夫人是表姐妹,容貌又相似,何不做個順?biāo)饲?,將人送進燕王府去?” 賀蘭集心頭一滯,不覺好笑,又是想著送女人,離了萬燁,秦王果然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這么一說來,確實很久沒去見她了。賀蘭集親自去了一趟芝山,想著信里寫著這些日子她食欲有所好轉(zhuǎn),原來是到了芝山上綴滿小丹果的時節(jié),有些饞了。 賀蘭集滿心歡喜的包裹著一袋果子,本打算給嘉讓一個驚喜,怎知靠近了院舍,便看見了梨花木搖椅上一具令人呼吸灼熱的身子。 賀蘭集看著剛剛沐浴完的女子,坐在后院的搖椅上乘涼,伸出粉白細(xì)膩,精致溫潤的腳丫輕晃著晾干。 那一雙玉足勾勒的弧度牽扯著男人的心尖,透著幾分溫水浸泡過的潮紅,在這夏日里,竟帶著幾分靈動,令人看得口舌生燥。 賀蘭集遠遠瞧著,即便不湊上去,也能聞到嘉讓身子里氤氳著的純凈溫香。 這似清泉般的純潔曖昧,只有他一人得以窺見。而這世間一切香軟甜膩的溫柔,皆與她有關(guān)。 賀蘭集目光一瞬間變得熾熱,確實是沒想到今日竟然有意外之喜,他靠近前去,擋住了她臉上的那道光影,欣賞著女子驚慌失措的靈動模樣。 嘉讓睜開眼,便瞧見了眼前一顆放大的果子,嬌紅欲滴。 還有丹果后面意圖明顯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來晚了,還有二更 第23章 她怔怔的瞧著他,忽而想起了他派來伺候自己的劉嬤嬤說的那番話: 世子身負(fù)整個賀蘭家族的厚望,別看他雖是個清風(fēng)霽月般的男兒,卻也活得極為不易,家族壓在他肩上的擔(dān)子,可遠比看到的多,對世子而言,此生都不能行錯一步。 可世子對夫人卻是極為不同的,他為了您做下了對整個定國公府都存有隱患的事,這份情誼,可值千金重。 世子用情如此,老奴但求夫人莫要作賤自個兒,您才十七歲,大好的年華,有什么檻兒過不去呢? ...... 她怎會不懂這個男人的刻意討好,她寄居于此地,是他親自妥善安排,雖失了自由,無謂日夜,但始終是活了下來,終日與山風(fēng)綠林做伴,不問世事索然乏味卻也清靜安然。 嘉讓知道他很忙碌,這一年來,賀蘭集偶爾來過那么幾回,每一回都帶些稀奇物件兒讓她開心。告訴她家中發(fā)生的事,以及外面的趣事。她知道,他想拯救她,讓她抱有希望的活下去... 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其他的男人這般花心思的對她好了,他就像噩夢里的一束光,雖帶有目的漸漸向她靠近,但她仍是感激的。 賀蘭集這般算是唐突了,見嘉讓只是怔怔的看著自己,眼神溫和,并沒有意料之中的驚慌,倒把自己整得有些不自在。 賀蘭集有些欲蓋彌彰,匆匆抓起晾掛于竹架上的她的外衫,蓋住了那一雙白生生的腳。 “你受不得風(fēng),進屋去吧?!?/br> “可是我很熱...”女子溫吞又柔糯的聲音輕輕剮蹭著男人的耳膜,賀蘭集面上一陣熱,早知道就不這樣冒失了。 待他掃過她冒著微微熱氣的后脖頸,還有滴著水珠未擦干的發(fā)梢,眼神驀地一緊。 劉嬤嬤從屋里出來,拿著一方巾帕,是要給嘉讓擦拭頭發(fā)的。嘉讓正要起身,賀蘭集輕輕按住她,“躺著吧?!狈讲咆垉核频妮p聲舒緩喟嘆,聽得人心肝漸癢。 劉嬤嬤眼中帶笑,“世子來啦?”這是曾經(jīng)伺候過自己的老嬤嬤,別人照顧嘉讓他信不過,只得央了劉嬤嬤前來,他才能放心。 “嬤嬤將帕子放下吧,我來。” 劉嬤嬤放下后,欣慰的看了一眼院中仿若壁畫般驚艷絕倫的男女,世子是她從小看顧到大的,她活到半截身子入土了,都還沒有見過比世子長得還要好看的男子。 應(yīng)姑娘更不必說,那就是天宮里的瑤池仙子,天生的絕美骨相,身段,皮相,性情,就連那一把好嗓子,無一不是天賜的恩惠。 若是這二人真能成為一對,也不枉世子這一番付出了。 賀蘭集將丹果拎在嘉讓眼前,“曉得你愛吃,又只喜歡芝山上的,就這么一些,快吃吧!” 說著便十分隨意的往竹席上一坐,翻看著上頭折了幾頁的外邦書籍。 賀蘭集見嘉讓看向他,若無其事的翻了幾頁,知道是暹羅文字,卻是一個也看不懂,他皺了皺眉頭,自覺在她面前跌了份,尷尬的咳了咳,道,“這些可看得懂?” 手里的東西自然是他為博美人一笑,而專門搜集來的外邦書籍與譯文。 “沒有老師教授,自然是晦澀難懂,卻也磕磕絆絆的曉得一些?!奔巫屇佑行赝蹋鐚嵉幕卮?。 從前在家中,爹娘自是不會讓她習(xí)外邦文字,這于官家閨秀來說是件并不可取的出格事。眼下因為困在山里,日子平白多出了許多,賀蘭集原本送來很多話本子,不過那都是她在還尚在閨中時用來打發(fā)閑時的,如今年歲見長,也不興這些了。 她靜下心來看著陌生的書文,一點一點的去摸索與探究,竟然能夠平復(fù)曾經(jīng)總是被噩夢纏身的夜晚。 “等外頭的風(fēng)波過了,我便帶你出去,可好?” 若是一開始她還會喪氣又冷漠的拒絕,可現(xiàn)在卻不那么想了,那些想放棄的日子里,是眼前這個男人將自己拉了回來,給予她溫暖,給她活下去的勇氣。如今看著他還是這般小心翼翼的愛護自己,嘉讓覺得,她應(yīng)當(dāng)承他這個情。 “好?!?/br> 終于聽到了肯定的回答,賀蘭集一怔,隨后便是一陣狂喜,他樂不可支的瞧著她笑,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有些無措,總要找些事來做才好。 他攥著巾帕,繞到了嘉讓的身后,輕輕擦拭著她那一頭滴著水珠的馥郁青絲。 手執(zhí)青絲,郎心化作繞指柔。 “我去芝山見過你阿翁,他養(yǎng)了一只貓兒,生了許多奶貓,趕明兒我給你帶一只來養(yǎng)著,可好?”聲音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郎對著喜愛的姑娘那般輕快又討好。 “好?!奔巫屄犞吝^耳際的清涼山風(fēng),思緒忽然飄的很遠,遠到那一年舅母在她身旁說離世子遠一點。 遠到蓮花池里他脫下斕袍包裹住自己的溫煦。 身后的人就像她第一次遇見之時,依舊心生歡喜,不再遙不可及...... 劉嬤嬤在一旁感嘆,世子這潤物細(xì)無聲的愛意,怕是早就感化了應(yīng)姑娘這顆孤寂的心吧。 賀蘭集卻不得不提及,后日便是崔鶴唳的忌日,他知道嘉讓定是不會忘記的,他不至于和一個去了的人爭奪在她心中的地位,雖然心里頭卻是極為不甘。 今日清明,故人遠逝,棠梨送舊,年年如復(fù)。 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將軍的名字了,嘉讓覺著恍如隔世一般,她站起身看向賀蘭集,眼神變得清冷,好似又把自己包裹了起來。賀蘭集有些無力,很多事做再多的努力好像也無法得到想要的回報。 是!他承認(rèn),他想試探一番他在她心里的位置,他想讓她忘了崔鶴唳,以后只屬于他一個人。 “所以你還是不能來到我的身邊,是嗎?”話里的沉郁憤懣,嘉讓自是聽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