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今日有客人在，是個(gè)穿醬色褂子的老婆子，那婆子頭上插了朵綠色的絹花，嘴角有顆黑痣，她說個(gè)不停，那顆黑痣也跟著她的嘴皮子上上下下，怪滑稽的。

    盧青桑與元寶將打回來的豬草，切碎熬熟，再加了兩瓢米糠攪拌，喂飽兩只大肥豬，才有功夫坐下來歇著。

    她忍不住嘆氣。

    做一個(gè)實(shí)打?qū)嵉拇┰椒N田女可真累！

    主要是這些活兒還不是為自己做的，而是免費(fèi)給人做的，那么就更憋屈了。

    元寶從窗子張望，嘀咕：“那媒婆怎么還沒走?。俊?/br>
    “媒婆？”盧青桑問道。

    “是啊，你看她頭上插了朵綠色絹花，那就是媒婆的標(biāo)志?！?/br>
    元寶回過頭，笑道：“看來是要給小姐相看人家了！”

    媒婆連中午飯都是在董家吃的。

    馬氏難得大方了一回，給了一錢銀子給女兒，讓她去集上割半斤豬rou，再買只雞，最后再打兩斤黃酒回來。

    然后指了盧青桑對(duì)媒婆說：“我這外甥女兒，不是我自夸，秀外慧中，模樣齊整，還做的一手好飯菜?！?/br>
    媒婆盯著盧青?？?，好似在打量一件物品，盧青桑心里一陣厭煩，道：“舅母，要是沒什么事，我就去廚房做飯了。”

    馬氏揮手，“去吧?！?/br>
    待盧青桑一離開，馬氏得意地挑眉，“怎么樣？我敢說方圓百里，鄉(xiāng)里人家就沒人比的過她?！?/br>
    媒婆點(diǎn)點(diǎn)頭，沉吟道：“雪膚玉容，眼睛清亮有神，就是一身粗布衣裳也掩蓋不住她的高傲的氣質(zhì)，她不是小門小戶的女兒吧？”

    至少馬氏自個(gè)兒的親生女兒董靜嫻就遠(yuǎn)遠(yuǎn)不及這位盧姑娘。

    馬氏：“咳，不瞞你說，她的父親還是個(gè)進(jìn)士，做到父母官的位置，犯了一起子事，死在牢里，我們便只能收留了她。”

    “太太真是個(gè)善心人！”媒婆吹捧道。

    落難的大家閨秀總是格外討人憐惜，更何況這位盧姑娘花容月貌，是個(gè)難得的美人兒。

    ……

    董靜嫻買了菜rou回來。

    盧青桑帶著元寶在廚房收拾，rou直接醬油紅燒，雞則用干菌子一起燉了，再炒兩個(gè)素菜，就足夠了。

    媒婆的胃口極好，風(fēng)卷殘?jiān)埔话?，連兩斤黃酒都喝完了，離開時(shí)醉醺醺的。

    馬氏再三叮囑她，“我家的事情您一定要多多放在心上啊?！?/br>
    那婆子拍地胸脯保證：“放心！”

    董靜嫻湊到她母親面前，抱怨道：“娘，這老婆子找的人家都不靠譜，你還找她干嘛呀！”

    馬氏恨恨地用食指去戳她的額頭，“還不都是因?yàn)槟悴粻帤?！?/br>
    董靜嫻賭氣道：“怪我？王舉人家的公子挺好的，你們都不愿意替我去說親！”

    王舉人家是清水鎮(zhèn)的望族，家有良田百頃，奴仆成群，他有個(gè)還未成親的次子，一表人才，讀書又好，是本地丈母娘眼中最佳女婿。

    馬氏嘆氣：“但凡你爹爹或者哥哥能中個(gè)舉人，咱們家才好與王家結(jié)親，唉！”

    董靜嫻就以為父母偏心，不肯找人去王家提親，與馬氏大吵大鬧。

    盧青桑在自己屋子里都能聽到吵鬧聲。

    吵吧，吵得再熱鬧些，馬氏就沒功夫來找她的麻煩了。

    她跟元寶一個(gè)屋子，晚上睡覺時(shí)把自己打算賣野菜掙錢的事情跟元寶說了。

    元寶眼睛瞪著大大的，“表姑娘，就算真能掙到錢，可是被太太知道了，這錢可留不住啊?！?/br>
    盧青桑攤手，無奈道：“總要試一試才行?！?/br>
    元寶同情她，安慰道：“我看老爺?shù)囊馑?，有意讓你與少爺——”

    盧青桑正色道：“元寶，別傻了，只怕就是舅舅，心里也未必愿意我做董家的媳婦?！?/br>
    “是太太一直在阻擾?！?/br>
    盧青桑笑了，“舅舅畢竟是當(dāng)家男人，他要是真有心促成婚事，早就成了，何必拖到現(xiàn)在？董家的希望都在表哥身上，而我的父親又是……總之，沒有這種可能。”

    “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去城里賣野菜的事情還需要你盡量幫我掩飾?！?/br>
    元寶很有義氣地答應(yīng)：“我會(huì)的！”

    盧青桑已經(jīng)下定決定，就算真被馬氏知道了，她也要去賣菜掙錢，不能這么坐以待斃。

    媒婆的出現(xiàn)給了她另一重警示，說起來，她父母不在了，寄住在舅家，要是真有那心術(shù)不正的人，賣了她都是可能的，這里可是古代。

    第二日，她與元寶去了野外打豬草。

    兩人抓緊時(shí)間，打完豬草。盧青桑開始挖野菜，專門撿那些肥厚的野菜挖，灰灰菜、面條菜、薺菜、蒲公英都不少，很快就裝滿了一麻袋。

    元寶給她放進(jìn)竹簍子里，道：“盧姑娘，你快去快回，我在這里等你回來?！?/br>
    盧青桑點(diǎn)點(diǎn)頭，背上竹簍，急匆匆進(jìn)城。

    幸好里城里并不太遠(yuǎn)，她走得快，小半個(gè)時(shí)辰就到了。

    去哪里賣又成了一個(gè)問題，鐘樓街人多熱鬧挺適合，可上次遇到了錦衣衛(wèi)巡街，盧青桑有點(diǎn)猶豫，整個(gè)京城雖然有幾十條大街，但鐘樓街畢竟最近，她長吁一口氣，還是去了鐘樓街。

    這些野菜零散的賣，既浪費(fèi)時(shí)間，又極有可能再遇到錦衣衛(wèi)。

    盧青桑想了想，背著竹簍子，來到一家酒樓門口?，F(xiàn)在還不到大中午，酒樓里人不多，伙計(jì)打量她不像是能進(jìn)來吃飯的客人，但是面對(duì)著一位漂亮姑娘，語氣還是很溫和，“請(qǐng)問姑娘有什么事？”

    盧青桑把竹簍放下來，道：“我想問問你們這里收這些野菜嗎？”

    小伙計(jì)不忍心拒絕她，“我去問問我們掌柜的?！?/br>
    盧青桑在門邊等著，掌柜的是個(gè)五十多歲，精瘦，看了看她的野菜，搖搖頭，“野菜味苦，客人們不喜歡?！?/br>
    盧青桑巧言笑道：“那是做的法子不對(duì)?！?/br>
    她拿出一根薺菜，道：“您看這薺菜多嫩啊，用來包餃子或者餛飩最好了；還有灰灰菜，《本草》上面說，能止瀉痢，止癢，既能做蔬菜食用，還能當(dāng)做藥材；還有這蒲公英，口感鮮嫩，一點(diǎn)也不苦，焯水后跟雞蛋一塊兒炒，再香不過。至于面條菜，涼拌熱炒、或者做湯拌餡都是極好的?！?/br>
    她聲音悅耳動(dòng)聽，脆生生說出這一大堆話出來，并不讓人討厭。

    連小伙計(jì)都幫她說話，“掌柜的，要不就收下吧？”

    掌柜的笑了，“小姑娘，這些野菜城外多得是，想吃直接去挖就行，不會(huì)有人想要來酒樓吃這些的。野菜上不得臺(tái)面?！?/br>
    盧青桑分辨道：“可是總有人想嘗個(gè)鮮，富貴人家吃膩了大魚大rou——”

    掌柜的打斷她的話，“我們這只是普通的酒樓，客人們來此就是為了吃大魚大rou，至于富貴人家么，他們有自己的莊子，也不愁野菜嘗鮮?？旎丶胰グ桑@些野菜不會(huì)有人要的。”

    這時(shí)有客人進(jìn)門，掌柜的忙上前去招呼，不再理會(huì)她。

    小伙計(jì)愛莫能助，“姑娘，你再去別家問問吧?！?/br>
    盧青桑扯扯嘴角，道了一聲謝。

    她忍不住嘆氣，這家酒樓已經(jīng)是鐘樓街上最豪華的一家酒樓了，要是他們家都不收，其他的酒樓可想而知。

    她還是太過想當(dāng)然了，鮮嫩肥厚的應(yīng)季野菜在現(xiàn)代受歡迎，可是在古代未必。

    失望之下，她背起竹簍子打算離開，突然又被小伙計(jì)叫住。

    “怎么了？”

    小伙計(jì)笑道：“姑娘，你交好運(yùn)了，正好有個(gè)客人想吃應(yīng)季的野菜，掌柜讓買下來?！?/br>
    上了秤，這些野菜足足有五斤，掌柜挺大方的，直接給了盧青桑一錢銀子。

    待盧青桑走后，掌柜吩咐伙計(jì)：“給客人送過去吧?！?/br>
    伙計(jì)提著麻袋，進(jìn)了一處雅間。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是誰在幫忙？

    賣菜失敗，古代掙錢好難哈哈

    晚安，明天見。

    第5章

    裴琰站在酒樓雅間的窗前，目送那賣菜的姑娘離開。

    想不到還能再一次見到她。

    面色紅潤，眼神靈動(dòng)狡黠。

    看來她已經(jīng)撐過去，開始了新生活。

    很好。

    他的長隨易晃看著眼前一麻袋的野菜犯愁，問：“大人，這玩意兒怎么處理？”

    裴琰收回目光，回到桌前坐下，淡淡道：“帶回去?！?/br>
    “哎！”易晃不禁頭疼，這么多野菜得吃到什么時(shí)候啊，而且他大哥那做飯的手藝實(shí)在不敢恭維。

    不過剛才那賣菜的姑娘確實(shí)挺漂亮的，聲音也好聽，難怪大人幫了她一把。

    易晃是裴琰奶娘的兒子，從小與裴琰一同長大，兩人情同兄弟，在私下的場(chǎng)合，并不拘于主仆身份。

    他嬉笑道：“大人，剛才您就該讓我去問問那位姑娘姓甚名誰，家住何處，這可是您好不容易才看上一位姑娘，要是讓夫人知道了肯定高興，這些野菜咱們也送些給夫人吧？”

    裴琰微微一笑，“是嗎，不如我一并把你也送到夫人那邊?！?/br>
    易晃急得跳起來，“別！”

    夫人那邊規(guī)矩大，怎么比得上跟著大人自由。

    翠峰樓的招牌菜是一道芙蓉rou，類似粉蒸rou，只不過做法更加復(fù)雜，色香味俱全，這道菜一端上來，易晃的嘴巴便沒空說話了。

    裴琰照舊吃的不多，他一向是這樣，不管什么樣的食物，好吃的，不好吃的，吃起來都是無甚感覺。

    對(duì)吃不敢興趣的人太無聊啦，易晃暗暗地想。

    吃過飯，兩人出了酒樓，望著天上明晃晃的太陽，易晃忍不住嘆了口氣，該進(jìn)行下午的工作了。

    整修鐘樓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