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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裴公罪 完結(jié)+番外在線閱讀 - 裴公罪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87

裴公罪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87

    不一會兒,衣衫布料中又傳出孩子隱忍的哭,最終又在裴鈞繼續(xù)輕哄的小調(diào)里漸息了,變成了綿長安穩(wěn)的呼吸。

    這一晚哄睡了哭泣的姜煊后,裴鈞自己卻睡意寥寥。

    他抱著姜煊仰躺在榻上,盯著帳子的頂布,昏暗間,耳中幻聽的不知是否為哀樂,眼前所現(xiàn)的亦不知是瑞王那一行曠野上遠(yuǎn)去的詭誕遺駕,還是早年帶回他先父染血衣冠的重重車馬——

    他腦中忽然浮現(xiàn)了那時他和裴妍共母親一起跪地痛哭的情形,也想起了滿府素白中,全京城前來悼唁的人們舉著挽聯(lián)襚禮踏破門檻的種種面孔。

    他想起那些嘈雜中真真假假、只言片語的節(jié)哀話,一時仿似是神思縹緲,一時又仿似只困在當(dāng)下,偶或也貪念作想著:當(dāng)他前世慘烈問斬后,那一世中,可否也曾有人為他哭過呢?

    而那個至今也無解的薩滿迷夢,若真是在前世為他招魂,那招他過去的人又是為欲,還是為恨?可欲恨真就有那樣重大,竟可以生死人而rou白骨么?

    他想不出,解不透,于是便也無法想象姜煊這么小的孩子又該會如何去明悟生死——更何況,還是瑞王此人的生死。

    瑞王姜汐荒唐風(fēng)流了一輩子,行暴施虐、縱yin無度,從來揮霍煙酒無賭不歡,從未有一日在朝中上過任、當(dāng)過差,從沒做過一件有用的事兒,卻依然錦衣玉食終身未改,連死都死得風(fēng)光大葬。當(dāng)裴鈞前世勞碌半生卻倉促終了時,此人還尚且活得風(fēng)生水起、荒唐照舊,而今生雖然早死于一碗烏龍湯藥,但他的死,又不僅不可叫裴妍和姜煊即刻解脫,反倒還依舊叫他們掙扎在苦苦泥沼。

    ——而苦與恨之外呢?

    裴妍受冤、與子分離,這一切皆拜瑞王所賜,可聞?wù)f先夫斂葬,她沉默后卻依舊記得殉葬其心愛之物;姜煊身為瑞王之子,在訊室中曾口口聲聲哭訴父王為惡,而至今親眼看見了親父的靈柩歸京,卻仍然問起世間可存地獄鬼魂,是既怕瑞王遺魂作惡,到底又還會惻隱親父入地獄受刀山火海之苦。

    原來此生悲傷至絕望的,一世兩別后,冷寂的情感又還是逃不脫夫妻二字,而一些說起來曾痛恨到死的,到當(dāng)真死去了,就真可以從命中剝離嗎?

    游思恍惚中,裴鈞漸漸已是半夢半醒,此時竟忽覺有纖細(xì)十指握來他雙手,其觸感溫涼、輕若無物。

    未幾,一絲飄忽不定的龍涎香氣亦繞至他鼻間,下一刻,一點瞬息即逝的濕軟,便向他唇角沾染而來。

    周遭有早春初雨后杏花微涼的味道,裴鈞睜開眼,在一片祥和的日光中,只隱見桃花杏影疏疏瀟瀟,耳邊春風(fēng)一拂,便送來草木后一聲少年怯懦的央求:

    “幫幫我,裴鈞,你幫幫我……”

    這聲音倏地從他后頸一閃而過,待他回身去追,卻見那宮墻梨花煙雨中,正立著一襲龍袍加身的姜越。

    這姜越氣勢凌厲,面目成熟而冷冽,叫他如此熟悉又疏離,而這一刻,這姜越沉穩(wěn)的聲線更疊合了那夢中少年的,兩者竟齊齊向他道:

    “幫幫我,裴鈞,你幫幫我?!?/br>
    裴鈞心口一瞬劇痛,猛地驚醒來,開眼,卻看帳中昏暗、天還未明,扭頭,只見身邊軟枕上,姜煊依舊酣睡,臉頰尚帶淚痕,環(huán)視周遭,是桌椅杯盤照舊。

    原來,只是場夢。

    他怔然松了口氣,皺眉抬指,摩挲著懷中姜煊凝脂般的小臉,又試探著,點了點那一小片光潔的額頭。

    這叫小孩兒垂睫的眼簾終于顫開一縫、黑亮的眼珠轉(zhuǎn)向他片刻,輕微一動,卻又困困閉眼,轉(zhuǎn)頭埋進(jìn)他臂彎里,小獸般再度賴睡過去。

    裴鈞由此終于失笑,收臂給他掖好了被角,聽聞帳外已起了皇親采獵集結(jié)的瑣碎人聲,便只躺在床上靜靜不動,直待到營地中再度歸為寧靜,才起身拉了姜煊洗漱,帶他吃過飯,便又去看看裴妍。而當(dāng)軟禁中的裴妍聽聞姜煊繪聲繪色講述著頭日的冰釣烤魚之樂,欣慰之余,又再度淚濕眼角時,小小的姜煊卻不再跟著母親哭了,反倒是抬起小手幫她拭了淚,很認(rèn)真地告訴她說:

    “母妃不要怕,等母妃出來了,咱們就能一起跟著舅舅去釣大魚啦?!?/br>
    裴妍頓時破涕為笑,把這小人精給攬進(jìn)懷里抱住,十分動容道:“好,那母妃就等著?!?/br>
    裴鈞坐在旁邊看著裴妍懷中瞇眼作笑的姜煊,此時只覺那昨夜從姜煊懷中走失的兔子,至此是確然不見了。

    他起身退出帳去,與蕭臨打過招呼,留了姜煊暫且陪著裴妍,便獨自折回帳中,沉靜一會兒,才拿出了姜越前日留下的藥盒來。

    打開盒子,當(dāng)中紗布、棉片、大小藥瓶齊齊整整,之前看見的仙鶴鐵剪也上了鐵套安然側(cè)放著。這一切都和姜越本人一樣井井有條,甚還細(xì)致到每一個瓷瓶上都貼了半指紅箋注明所用,箋上字字靈俊瘦勁,和裴鈞每每在京兆公文中見到的晉王簽印別無二致,顯然也是姜越親筆。

    他凝眉拿出姜越那剪子,剪開了自己左臂包裹的層層紗棉,一時間,那被虎爪扎下的深深傷口便再度暴露出來,雖已愈合結(jié)痂,可暗紅的傷疤卻依然猙獰著,不知還要多久才會掉落,掉落后,亦不知還會否終身留有舊痕。

    裴鈞從盒中拿出新的紗棉沾了茶水,將廢藥從傷口處擦去,然后挑了盒中一瓶標(biāo)有“愈后用”的小瓶子,挑眉揭了蓋子,聞得清香,便倒在傷口上,見藥物沾膚即成膠狀,待稍后收入皮下,就只散清涼。

    絲絲涼意中,他不由再想起了姜越在冰湖上說出的那句“沒事”,此時放下袖口再看向身側(cè)的藥盒去,不禁在一室靜默中肅然自問道:

    姜越會是藥嗎?

    第37章其罪三十五·驚駕(下)

    兩日后,采獵的皇親從山的另側(cè)打馬歸來,帶回了兩車獵物與北部各族奉送的貢禮。

    跋山涉水的天子與諸位王爺都疲乏勞累,經(jīng)過一夜休整才稍有精神。次日一早紅日初升,待禮部與鴻臚寺做完了與各族告別的盟誓儀禮,皇親與隨行官員便各自上駕,與護(hù)衛(wèi)軍集結(jié)一處,大隊人馬整裝出發(fā),如此浩浩蕩蕩向京城返還。

    因瑞王已歿,原有的車馬便用于押送裴妍,世子姜煊就還跟著裴鈞坐一架車。上車后,姜煊撈起車窗簾四下張望間,忽而拉拉裴鈞的袖子道:“舅舅,皇叔好像在看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