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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公罪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81

    裴鈞問他:“皇上還有別的話么?”

    胡黎臉上笑意依舊,嘴上卻封緊了,只說沒有,然后便把手里的木盒交給裴鈞道:“裴大人,這是哈靈族婚書,怕該是先存在禮部,待回京票議之后才好備下?!闭f完這些,他就向裴鈞點(diǎn)頭彎腰了,“裴大人告辭?!?/br>
    裴鈞便也與他別過,這時(shí)低頭看著手里一盒屬于姜湛的婚事,念及前世種種過往似灰飛,眉頭不禁淡淡蹙起來,倏地只將盒子扔給身邊的馮己如,囑咐他收好帶回京去,別的也再沒多話。

    可轉(zhuǎn)念間,姜湛這一樁和親的婚事,卻忽而叫裴鈞想到了承平國向姜越提起的那樁和親。

    印象里,似乎冬狩出發(fā)前,姜越氣得上門打他的那次,便是勒令他在冬狩結(jié)束、返朝開印前盡快想出法子推拒了這門親事的,可他當(dāng)時(shí)只樂見姜越這宿敵破事纏身,就敷衍著瞎應(yīng)一聲作數(shù),實(shí)則是根本沒想過真要幫姜越脫身的。豈知眼下僅僅半月過去,他這幸災(zāi)樂禍的人竟也徹底陷入更紛亂的泥沼,而姜越這個(gè)曾向他求援而不得的人,卻還無數(shù)次向他遞出援手——

    無論是對裴妍還是姜煊,甚或是對他自己,姜越都幫得太多了。

    那或許他也真該幫姜越一把,否則這人情債可就越堆越高,也不知哪年哪月才還得清。

    想到這兒,他問馮己如道:“承平二皇子眼下在何處?”

    馮己如抱著木盒沖隊(duì)伍中間處揚(yáng)揚(yáng)下巴,“昨日二皇子說要向晉王爺請教獵術(shù)呢,本來方才要同晉王爺他們幾位皇親先走的,可又被蔡大人留下說事兒,這就耽擱了,只能同咱們一道?!?/br>
    于是裴鈞招了個(gè)雜役過去,向秋源智身邊的鴻臚寺行人說明了他要約見的意思,不一會兒,便與秋源智雙雙站在了營地中央清算獵物的冰雪邊。

    秋源智雖已年近四十,可一身上下卻并無半分人到中年的厭怠感,身上依舊披一件色淺的海貍裘,里面穿著銀紫綾織的承平狩衣,雙手抄在胸前寬大的襟幅里避風(fēng),神容是一派清雅素凈,眉眼間有著承平皇族代代相傳的安和感。

    這種安和感在姜越身上也可見一斑。

    此時(shí)受了裴鈞國禮一揖,秋源智含笑點(diǎn)起頭來:“裴大人有禮了。本君猶記初次與裴大人相見時(shí),裴大人尚在鴻臚寺供職,豈知暌違四年,如今的裴大人卻已官至少傅,也愈發(fā)一表人才了?!?/br>
    “殿下過譽(yù)?!迸徕x恭恭敬敬點(diǎn)頭謝過,就此笑道:“官品都是天家賞賜,裴鈞只是忠君做事兒罷了?!?/br>
    這話留下的話眼,叫秋源智微微抬起眉梢:“看樣子,裴大人這是來為君分憂了?”

    “哎喲,這就是殿下抬舉了?!迸徕x笑得頗難為情,擺擺手道:“在下人卑眼淺,沒那么大抱負(fù),今日冒昧約見殿下,實(shí)則只是為了治下禮部之事?!闭f著,他向秋源智走近半步,壓低聲問:“敢問殿下,聽聞數(shù)日前,晉王爺為與殿下盡姻親之好,曾贈與二皇子一批織工,此事……可真哪?”

    秋源智聞言,臉上笑意即凝,眉心淺淺一厲,可細(xì)目微轉(zhuǎn)間,卻依然平靜地看向裴鈞道:“豈會有此事?本君怎么不知。”

    “有無此事,殿下自然心知肚明,若是在下要求證,只需去查查近日承平出關(guān)船隊(duì)中可有多出人來就是?!迸徕x不與他分辨,只閑閑看著場中一頭頭死去的獵物被守軍丟上雪堆去,不慌不忙淺笑道,“中原國土物資興盛,皆源于歷朝歷代都將采桑、絲織、陶藝、農(nóng)耕引為社稷之重,也特有官府將絲織等法編纂成冊——時(shí)至本朝,西南已有將絲、織增產(chǎn)之法,可謂是令一隅之機(jī),月計(jì)多織數(shù)萬匹絹紗。此法一直都是朝廷壓箱底兒的秘技,眼下就封在禮部文庫里呢,對外都是絕不授予的……可皇上要是知道了承平國偷渡織工歸國竊技,這贈予織工者還是當(dāng)朝王爺——哎呀,那可就有意思了!且不說朝廷上會怎生發(fā)落叛國之臣,就只從您承平國想想……承平留在朝中的筆筆國債,朝廷可還沒還完呢,那加起來該要有數(shù)百萬兩白銀罷?此事若是捅出去,九府國庫那幫人,必然會咬定是承平強(qiáng)搶秘技,那朝廷欠了承平的那些銀子,殿下說……他們還會還么?”

    秋源智靜靜聽完裴鈞的話,神色已從安和轉(zhuǎn)為肅靜。此時(shí)他順由裴鈞目光看去,只見場中忙活的伙夫已升起一叢篝火,是準(zhǔn)備炙烤殺好的獵物,正吆喝著要守軍搭手將獵物叉上架去。

    “裴大人,”秋源智開口了,“你早知此事,卻為何沒有告訴貴國天子呢?據(jù)本君所知,裴大人慣來是極愛打殺晉王爺?shù)?,有了此事便正可促成此舉,莫不樂哉?又如何不行其便呢?”

    裴鈞于此早想好說辭,只回眸向秋源智一笑,怪道:“在下要的是皇上還是皇上,晉王還是晉王,如此就還能忠于皇上去打殺晉王,也能依晉王得皇上重用,不到不得已處,在下并不想逼晉王當(dāng)皇上,也不想逼皇上殺晉王,這樣在下才可立足呀,如此簡易道理,殿下怎會不知呢?”

    秋源智涼笑一聲:“原來世人皆道裴氏權(quán)jian,實(shí)非虛妄之言。你以此脅迫本君,所圖又是什么?”

    “很簡單,不過是想要承平國放棄與晉王和親罷了。”裴鈞慢慢胡謅下去,“貴國和親對誰都是助力,可朝中權(quán)勢于在下而言,卻貴在制衡,是故……若無嗣獨(dú)身是煩憂,那皇上有的煩憂,在下希望晉王也能有,而若結(jié)姻為勢是個(gè)助力,那皇上沒有的助力,在下也不希望晉王有?!?/br>
    “那本君若是不答應(yīng)呢?”秋源智冷冷看向他,“如你所言,捅出了私授絲織之事,于你也不盡是好處——”

    “可如若承平不放棄和親,此事于在下就有壞處了——在下便只好兩害相較取其輕也?!迸徕x長舒口氣來,看著場中伙夫與守軍將一頭麋鹿架上篝火了,笑道:“可國與國間,傷了和氣是大家都不好,咱們又何須那般大動(dòng)干戈呢?且殿下要是不應(yīng)在下,實(shí)則也沒關(guān)系。在下若要這和親之事辦不成,還多的是法子,不過是多費(fèi)力一些罷了……”

    他袖起手來,挑起眉頭:“聽聞貴國國姬自從東海入關(guān)以來,一路皆是抱恙臥榻,若是在京中因水土不服而——”

    “裴大人忠君之心可謂嘔心瀝血?!鼻镌粗堑驍嗨叭绱诵暮菔掷?、機(jī)關(guān)算盡,怎知就不是明珠暗投?”

    裴鈞笑了兩聲:“在下鄙陋,可當(dāng)不得明珠二字,倒是殿下您……若當(dāng)日真以萬貫嫁妝應(yīng)了蔡氏的邀約,那才真叫明珠暗投呢?!?/br>
    秋源智漠然抬高了眼,諷刺道:“看來裴大人年紀(jì)輕輕,卻果真是耳聰目明、長袖善舞,京中之事皆逃不出你耳目,可近日怕也沒那么好過罷……聽聞令姐含冤入獄,本君甚感心憂,卻不知近況如何了?”

    “憂心么,”裴鈞臉上的笑意收起來,嘆了口氣,“殿下是刀俎,何憐魚rou?既知家姐是含冤入獄,這冤獄定也有殿下您一份功勞。既然殿下無心幫在下指認(rèn)蔡氏,那家姐何況也就不勞殿下費(fèi)心了?!?/br>
    此時(shí)他眼看營外狩獵隊(duì)伍已然開動(dòng),便也懶怠再同秋源智鬼扯下去,只再度說回正事:“和親之事是否放棄,三日后回京前,裴鈞定恭候殿下答復(fù)?!?/br>
    然后想了想,他抬眼看向秋源智,不禁思及前世此人一生運(yùn)道,感慨中似笑非笑道:“‘功者常過,過者未必非功’,此卦,在下就贈予二皇子。惟愿二皇子破除心魔,奪儲功成,早登大寶?!?/br>
    說完,他便告禮別過了一臉莫名其妙的秋源智,快步追上了狩獵隊(duì)伍的末尾,抱起姜煊來,與六部眾人一道說笑著入林捕魚去了。

    入圍場后,天飄起些小雪。

    馮己如因和六部中的青年人從來混不至一處,便早已識相地與其他相熟文官結(jié)伴走了。閆玉亮因此笑話著馮己如,跟著裴鈞一道帶了工部、兵部的人在未化冰的東湖上鑿出幾個(gè)洞來,垂了釣線鐵鉤蹲在洞邊等魚上鉤。

    姜煊這娃娃從小愛吃魚片兒,卻從沒見過釣活魚,于是就趴在裴鈞肩上瞪眼看著洞里,可每每魚一來他就激動(dòng)得喳喳叫,就又把魚都嚇跑了。

    幾次三番如此,裴鈞簡直想脫了襪子塞他嘴里,便趕緊將他推去跟著崔宇學(xué)生火,不許他再待在冰上了。

    姜煊哭喪著臉嚶嚶嗚嗚地走回岸上,正巧方明玨鑿了些干凈的冰來燒成熱水煮米,便掏出絹?zhàn)訚矟窳?,給姜煊擦了手,說有守軍給的粳米,可以給姜煊煮出新鮮的魚片兒粥來,這才哄得孩子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