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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攀金枝在線閱讀 - 第24節(jié)

第24節(jié)

    江元白坐下, 悄無聲息的將她神色收入眼中,添茶的小廝躬身為其換上極品碧螺春,又識趣的退讓到兩丈之外,落下簾櫳。

    “你有我大哥消息?!标悜讶嵯M浤侨枕懥恋亩?,因此避開他微紅的左臉,徑直望向完好無損的右臉,若無其事的點了點桌子。

    “你臉色有些難看?!苯咨焓衷嚵嗽囁媲暗谋K,覺出涼意,便親自為其換了熱水,“臨近月信,不要喝太涼?!?/br>
    陳懷柔驟然想起那日下雨,兩人在曲水亭碰面的場景,不由得臉色一紅,嘟囔道,“這些事情用不著你管,你且答我,有沒有大哥消息?!?/br>
    她聲音軟軟的,帶著些許鼻音,聽起來有種呢喃繾綣之意,再仔細聽,就像懊惱嬌羞的嗔怒,比往日里的颯爽多了些許小女兒的柔軟。

    江元白攥起右手,將信給她,“不知是誰寫的,你看看吧?!?/br>
    他看著陳懷柔臉上瞬間涌起欣喜,迫不及待的展開信湊到面前,那股子喜悅是發(fā)自肺腑,為著陳旌來的。

    江元白心中隱隱升起一絲陰郁,他看過信,卻不明白信中是何意思。對方故意仿他伎倆,以左手回信,他知道極有可能是陳旌與陳懷柔之間的暗語。

    這種親密在他看來,拙劣而且幼稚。

    陳懷柔倒吸了口氣,方才的惆悵一掃而空,整個人看起來輕松許多。

    江元白不經(jīng)意的問道,“是什么意思?”

    他沒問信上寫了什么,而是直接問什么意思,也就是說,他公然對陳懷柔承認,他偷看過給她的信,且不以為然。

    陳懷柔將信折起,片刻后撕成一縷縷細碎的紙片,唇角一彎,“你猜?!?/br>
    無趣!

    江元白垂下長睫,攪了攪面前的銀耳紅棗羹,推到陳懷柔面前,“趁熱,喝掉。”

    陳懷柔喝完最后一口,抬頭低聲問他,“你知道我哥在哪,他是不是在...”她眼睛四處看了圈,湊上前,以更小的聲音詢問,“是不是在司徒宏身邊?”

    江元白輕笑,“你不怕我出賣你,出賣沛國公府。”

    他雖笑著,眸光卻是冷的,近距離落在陳懷柔眼中,就像個沒有感情的怪物,試探對方底線的同時,得寸進尺的將利爪前伸。

    陳懷柔知道他起初只是猜測陳旌的身份,今日約見,無非想要她親口承認,既是如此,她又何必裝腔作勢,他若是有心整沛國公府,便不會私自扣下荷包。

    她不是在賭,而是相信江元白不屑做此腌臜之事。

    “江大人,你是個好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個時候任誰都喜歡聽幾句好聽的話,陳懷柔眉眼一彎,笑盈盈的望著江元白拍馬屁,“好人怎么會陷害忠良。”

    “錯,”江元白不按套路來,風輕云淡的駁了她的面子,“第一,我不是好人,第二沛國公算不得忠良?!?/br>
    你個烏龜王八萬年鱉精!陳懷柔氣的在心里憤憤咒罵,就怕自己忍不住cao起凳子砸他腦瓜。

    她抬頭,面帶微笑磨得后槽牙咯吱作響,“江大人自謙了。”

    江元白定定的望著她,忽然閉了閉眼,道,“司徒宏扣下了陳旌,之前我猜過陳旌身份,卻沒想到他真的是司徒家后人。

    沛國公府公然收留逆臣之子,實乃不忠。我知其不忠,卻未上奏朝廷,反與其勾結(jié)聯(lián)盟,別有所圖,亦算不得什么好人?!?/br>
    陳懷柔一愣,這廝真夠狠的,瘋起來連自己都罵。

    簡直喪心病狂。

    他說這番話,又是為著什么。

    她不明白,剛想往后坐,手腕被江元白握住,探前的臉與其近在咫尺,江元白的呼吸溫熱的噴在她的面上,潮濕中帶著淡淡的墨香,陳懷柔禁不住順著他的刀劈斧砍的下頜往下探去。

    月白繡金絲圓領(lǐng)下,是他隱隱跳動的青色血管,以陳懷柔的角度,恰能看到衣領(lǐng)內(nèi)的少許皮膚,江元白生的比女人還要精細,玉瓷般的頸項看的陳懷柔有些口渴。

    她掙了掙手,沒好氣的低問,“得,你說的都對,你不是好人,你壞到骨頭里,行了吧。那你先松開我的手,有什么事好好說,別動不動就碰我,日后我還是要議親嫁人的?!?/br>
    話音剛落,江元白的手便猛然松開,陳懷柔趁機坐回位子上,防賊一般盯著他有些錯愕的神情。

    他那副樣子,好像方才主動的是自己,吃虧的是他。

    什么毛病。

    “知道就好?!彼辉倏此凵裰杏泄杀苋缟咝膮拹?。

    陳懷柔恨不能把他腦袋按進guntang的茶水里,醒醒他的反復無常,陰陽怪氣。

    “你找我,不光為了這封信,你想我做些什么,或者更直白來說,你希望國公府做些什么,報答你的高抬貴手?!?/br>
    只是一封信,他大可以私下派江松送與她,完全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約到瓊樓。

    除非他還有別的目的。

    江元白面無波瀾,呷了口茶,抬頭看了眼樓上,包場的人始終未曾路面,唱曲兒的姑娘輪番上陣,隔著水晶簾子唱的旖旎動人。

    陳懷柔跟著看過去,江元白咳了聲,她沒看到什么光景,便將目光收回落在他面上。

    “我還沒卑鄙到要挾你來做事?!彼曇衾涞?,配著那張清風霽月的面孔,真是叫人憋悶。

    “我找你來,是想提醒你,以后離杜家遠點,包括杜幼安?!?/br>
    腦中轟隆一聲,有什么東西仿佛與夢中場景重合。

    夢里有雙溫熱的手抱著她,冰天雪地里,饒是厚重的狐裘大氅都遮不住的嚴寒,她從來沒覺得冬日如此難熬,身上的血液仿若凝固一般,連嘴唇都是冷的。

    她睜不開眼,意識不斷渙散。

    那雙手穿過她的腋下,緊緊抱著她的身體,雖然有些窒息,可她無比渴望那份溫暖,那感覺像是她還活著,而不是毫無生氣的躺著。

    有淚滴到她面上,其實她是嫌棄的,臟,而且丑,她想說,你哭什么,可她僵硬的動彈不了,她死了,她忽然才意識到,夢里的她被人射死了。

    膝蓋,喉嚨,以及貫穿心臟的致命一擊。

    真慘,毫無尊嚴可言。

    “你真任性。”那人的語氣比天還冷,陳懷柔想撥開眼皮看看,誰還在她死后說風涼話。

    畫面忽然風云變幻,身上的狐裘大氅變得柔軟舒適,她睜了睜眼皮,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棺槨之中,空氣閉塞渾濁,她覺得自己一個死人都要再被憋死一回,她在棺槨里拼命的蹬腿抓摳,無人回應(yīng)。

    就在她絕望之時,轟隆一聲巨響,有人推開棺蓋,稀薄的空氣乍然變得濃醇。

    陳懷柔拼命吸了一口,方睜開眼,便被眼前人嚇了一跳。

    她見過儒雅斯文的江元白,倨傲冷漠的江元白,運籌帷幄的江元白,卻唯獨沒見過他這副滿面滄桑發(fā)絲凌亂的狼狽模樣。

    他的眼睛通紅,眼底烏青,玉冠束著的發(fā)絲垂到額前,嘴角依稀掛著凝結(jié)的血漬,看一眼就覺得瘆人。

    她起來,回頭,卻見自己還躺在棺槨里,面色栩栩如生,還好,死狀甚美。

    她想拍拍江元白的肩,卻被他驟然狂笑的樣子嚇得后退兩步。

    他穿過她的身體,捧起她的臉,“我說過,遠離杜家,包括杜幼安,你太執(zhí)拗,所以只能死?!?/br>
    可惜,她只記得這些,方才江元白那一席話,果真讓她后脊生涼,一時間辨不出此時是在夢里還是現(xiàn)實。

    她瞪大眼睛,看了會兒江元白,見他生出疑色,不由得道了聲“得罪”,遂伸手對著他的腰間揪住,用力旋了一圈,江元白悶悶哼了聲,反手抓住她的手背,皺眉低斥,“你要作甚?”

    陳懷柔猛地站了起來,不是夢,還好不是夢,她拍了拍臉,心有余悸,太可怕了,她得回去好好捋捋。

    江元白捂著腰間被擰的rou,看她慌慌張張?zhí)叩沽藘蓮埖首?,推翻一張桌子,好容易跨出瓊樓門檻,這才低下頭,用巾帕拭去額間冷汗。

    二樓雅室,琴聲驟停,身穿素白錦衣的男子來到江元白面前,眼尾瞥向他右手所在,恭敬作揖,“先生,棋已布好,請入內(nèi)室。”

    江元白松開眉心,抬眼,對上周昀不動聲色的打量。

    光影透過窗欞落在他溫潤的面上,風起,吹動簾櫳發(fā)出簌簌響聲。

    周昀長得甚是雋秀,眉飛入鬢,睫毛綿密,永遠溫順恭敬的眼皮下,藏著的是城府和隱忍,他雖低著頭,卻能叫人生出想象,仿佛只要那張臉抬起,必是溫柔如月,多情似水。

    周昀將頭低了低,江元白壓下腹間的疼痛,低聲吩咐,“跟著她,別出事?!?/br>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但是得一點多了,別等,明天起來看。

    第30章

    陳懷柔雖失魂落魄, 卻在周昀跟上的一剎,便意識到身后有人。

    她轉(zhuǎn)過身,周昀不避, 從暗處上前, 精瘦的肩膀不卑不亢的聳直,如玉的身姿籠在錦衣之下, 他開口,眼睛含著笑意,“jiejie, 你沒事吧。”

    陳懷柔往他身后看了眼,周昀解了自己的大氅, 趁陳懷柔尚未反應(yīng)過來,披在她身后, 又利落的系好領(lǐng)口絲絳,旋即退后兩步,解釋,“先生沒來,他在瓊樓有事要做。jiejie, 你騎馬還是坐車,夜里涼,你穿的甚是單薄?!?/br>
    風聲從耳畔浮嘯而過,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是假的, 周昀的嘴巴一開一合, 陳懷柔使勁晃了晃腦袋,除去嗡鳴不斷的雜音,她什么都聽不清楚。

    骨膜好像被利物刺穿,她身子一晃, 周昀驚了一跳,想去扶她,陳懷柔橫起手臂將其隔開,警惕的望著他清雋的臉龐,“周昀,你站著別動?!?/br>
    周昀果真沒再動作,只是不遠不近站著,生怕她驟然跌倒。

    陳懷柔靜了靜心神,直到能將現(xiàn)實與夢境剝離開來,她慢慢靠向墻壁,長吁了口氣,歪頭,“連你都變了?!?/br>
    周昀眉眼不動,只是若有所思的望著陳懷柔,少年時候的羞澀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靜如止水,干練老成。

    這樣的年紀,深沉的心機,果真是江元白的學生。

    他微微低頭,恍惚間好似回到少年,爹娘都在,闔家歡樂,他最愛坐在亭子里寫字,案邊擺著端石貓蝶硯,細膩的端硯起墨極快,父親為官清流,唯有書房四寶用的金貴。

    他早就變了,在周家被抄,他被當成牲畜一樣販賣的時候,他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周昀了。

    牙保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抽打在他身上,四肢,將他的衣裳抽成襤褸。圍觀的百姓一層層的感嘆他的可憐,可惜,那時他真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完了,不是死,就是被人買到后宅,充當沒有尊嚴的玩/物。

    她的出現(xiàn),猶如黑暗絕境中露出的一縷陽光,只消一點,便能叫人生出拼命活下去的執(zhí)念。

    “jiejie,你一點都沒變?!敝荜佬π?,眉目清和。

    兩人同行,周昀始終與她保持著兩臂的距離,她快,他便跟著快,她慢,他就稍稍放緩腳步,就像個影子,無聲無息。

    “他在瓊樓見誰?”

    “jiejie是問先生嗎?”周昀沒有驚訝,只是抿起唇,將目光投向她微紅的腮頰,她身量纖細,在大氅的籠罩下,只能看到她腳尖偶爾露出。

    “周昀,你知道我在問誰,”陳懷柔看他一眼,周昀咬著唇,像是做錯了事情一般,“今日包下三樓的人,是不是靖國公的孫子馮謙?”

    “是,但不只是他。”周昀如是回她,見陳懷柔擰眉盯著自己,周昀不得不補了一句,“還有杜家大郎杜念遠?!?/br>
    杜家大郎與嫡長女都是杜興平的第一個夫人所出,名字里都帶著念字,唯獨杜幼安,是繼夫人劉氏生養(yǎng),性情乖戾,也與哥哥jiejie處不到一起。

    杜念遠一腳踏在嵌螺鈿雕花檀木椅上,一腳橫起搭在右膝,身子無骨般斜斜靠著美人腿,嘴里叼的是嶺南蜜桔,他吐了個籽,正中美人前懷。

    美人嬌羞的嗯哼一聲,往前傾身,想要撥弄出籽,卻被杜念遠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柔軟,他撐著美人膝,仰起頭張嘴。

    美人雪白的臉上霎時通紅似血,嘴中溢出一聲輕/吟,整個人酥了似的俯下身去,杜念遠的臉埋進滑膩。

    馮謙將貼身的中衣解開,瘦骨嶙峋的身上皮膚暗沉,他的頭發(fā)散在腦后,瞳孔yin/迷,另外的美人拉住他的手,往其懷里一靠,嬌滴滴的勾著他脖頸道,“馮公子,你倒是行不行呀,妾都羨慕起柳meimei來了,哎..”

    杜念遠用力一拍美人的臀,柳meimei配合的嗯了聲,房中本就燃著醉人的熏香,這聲音發(fā)出,馮謙渾身猛一哆嗦,他望著懷里的美人,正要下口。

    杜念遠挑眉,扔給他一個玉瓷瓶,兩人對視哈哈一笑,馮謙立刻開了瓶子,將里頭的藥一股腦倒進嘴里,美人為其灌入一壺冷酒,兩人雙臂交纏,踉蹌著從雕欄處親到門框,咚的一聲撞開了門,柳meimei驚呼,卻被杜念遠一把拽回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