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鹿行吟卻不要這個,他又睜著他烏黑的小鹿眼,給他指:“哥哥,我想要那個味道的?!?/br> 顧放為又順著他的視線找到目標。 “你確定要這個……呃,紅燒獅子頭味道的泡面?”顧放為很疑惑,“這是人能吃的味道嗎?這種奇奇怪怪的味道,老板都是從哪兒進的貨?” “我就要這個,哥哥?!甭剐幸骱軋远ā?/br> 顧放為瞥了瞥他,只好投降:“好?!?/br> 這個弟弟,確實奇奇怪怪的。 第64章 宿舍里空空蕩蕩。 鹿行吟還是在書桌前坐著, 把這幾天做過題拿出來翻了翻。 他剛吃過飯又爬樓上來,熱騰騰悶著有些難受,就先把外套脫了掛在椅背上, 袖子也擼上去。外套之下只有一件暗紅毛衣。 紅絲絨玫瑰一樣顏色, 襯得肌膚雪白, 烏黑碎發(fā)下像白凈緞面一樣惹人注意。 因為其他人沒來,這空蕩蕩宿舍仿佛比平常冷, 只有清透藥香四散。書頁翻動、水杯輕輕放靠聲音,甚至呼吸聲,仿佛都能被聽入耳中、 顧放為其實沒什么要復習。他唯一不好科目或許只有語文,但已經(jīng)考過了。他現(xiàn)在不是以前, 懶得花力氣去提升那一點細枝末節(jié)分數(shù),只覺得考得怎么樣,考或不考,都是一件無所謂事。 不再有易清揚或黃飛鍵、沈珂輪番上陣找他問題目, 或是沈青云跟他商討一道競賽題可能衍生母題, 他忽而就沒事可做了。 他盤腿坐在坐墊上——犧牲是鹿行吟不要一個枕頭, 忽而意識到這是鹿行吟對他告白之后,兩個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安靜地獨處。 不像在外時,還能擺出哥哥弟弟架子,偶爾還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現(xiàn)在這一方安靜窄小宿舍,只有他們兩人。 鹿行吟依然背對他, 不知道在干什么, 只是像個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只有間或響起來筆尖沙沙聲能夠確認, 他在專心致志地學習。 顧放為坐了一會兒, 沒說話, 片刻后突然聽鹿行吟開口:“他們怎么還不來。” 清雅沉穩(wěn)聲音,好像帶著一點困意,跟著就軟糯起來。桌前小白團子跟著放下筆,用力伸了個懶腰,整個人都跟著指尖伸出幅度抖一抖再縮一縮。 他不自覺,但顧放為就是有點想笑。 他看了一眼時間:“快要上晚自習了?!庇秩嗔巳嘌劬Γ闷鹜馓状┢饋?,裹住自己說:“有點冷。哥哥,要不我們回教學樓找他們吧。會不會是成績已經(jīng)出了?” 顧放為看見天色漸暗,宿舍里也確實冷,跟著站起來說:“走吧?!?/br> 回去路上還在下雨。外邊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偶爾有,也是剛吃完飯小跑著趕回去晚自習學生。 數(shù)學考試過后,全年級氛圍一片壓抑。哪怕還沒打上課鈴,人人說話聲音都壓低了,眉頭也緊緊皺起來。 他們在教學樓門口遇到神色匆匆宋黎。 宋黎立刻將他們倆逮?。骸皢眩簧贤碜粤暟??” 顧放為把鹿行吟往身后帶了帶,笑著說:“不上啊。老宋,數(shù)學成績出來了嗎?” 宋黎搖搖頭,又聳起肩膀,半晌后才放下:“試卷倒是好改,不過這次青墨與……”他看了一眼鹿行吟,似乎在思索把這個話題告訴學生是否合適,很快改了口,“與其他學校老師聯(lián)合改卷,一共要核查三遍,所以沒那么快出來,等考完了再說吧。你們兩個不上晚自習可以,不要瞎跑添亂,理綜好好準備?!?/br> 鹿行吟乖乖地說:“好,老師辛苦了?!?/br> 顧放為則等宋黎走了之后,看了一眼燈火通明老師辦公室:“那就是和鷹才中學聯(lián)合改卷了??磥睑棽拍沁呉餐χ?,生怕青墨這邊保守派做手腳,趕著要把對比成績亮給校方高層看。否則也不會這么大張旗鼓地搞來空降班?!?/br> “哥哥?!甭剐幸骺粗鴺菍痈鱾€教室里溫暖燈光,“我們這次要考多好,校領導才會重新考慮這件事?” “說不好,盡力而為吧?!鳖櫡艦檎f,“青墨改制事,已經(jīng)和錢沒什么關系了,s省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名校,他們想辦復讀學校,肯定是要被大力扶持,這方面上來說,誰都沒法知道最后結果?!?/br> 隔著老遠,李固聲音傳了過來:“當初大家來這個班,就要擁有這個自覺!你們是青墨七中最后——最后,最有希望一批學生,你們自己看看看!自己看看寫在外邊面板目標學校名稱!二十個寫清北,剩下二十個也都是排行前十學校。夢誰都會做,但是你們呢?你們?yōu)檫@個夢想付出過什么沒有?” “這次數(shù)學考試,本來以為你們可以意識到自己與別人差距,意識到自己不足,不要被自己所謂最強陽光班名號搞得自狂自大起來。但我作為班主任看到是什么?我監(jiān)考回來,先去教務處歸檔,再回辦公室改試卷。考完還有一節(jié)課多時間,我到班上來想看看你們復習得怎么樣,結果看到是你們一個兩個,無組織無紀錄,打鬧說笑!” “其他班都去吃飯了,沒錯。你們喜歡,當初盡可以去其他班!為什么只有我們班這樣?”李固一向沉穩(wěn)敦肅,此刻聽聲音也是氣急敗壞,“你們說說,為什么只有我們這樣?為什么全年級上三節(jié)晚自習就能下課,我們班要上四節(jié)?你們陳老師,女兒在市里上學,他不想早點下班接女兒回家?還不是為了你們!” …… 顧放為靠在走廊外,一臉無所謂地聽著。而鹿行吟卻站得筆直,看神情聽得比一班學生還緊張。 上課鈴響起,一班卻下了課,學生們三五成群,氣勢低迷地走了出來。 易清揚、黃飛鍵、沈珂三人也才陸陸續(xù)續(xù)地出來。 黃飛鍵吐槽說:“你們來了?老李頭生氣了,把我們拘在這里教育,魔音灌耳害我少刷了幾道題,我們得先吃個飯。” 沈珂也說:“對,本來想找人給你們帶個話,也沒來得及?!?/br> 易清揚是班長,第一個被李固逮出來訓,認為他沒有管理好班級。此刻正被訓得灰頭土臉。 鹿行吟見狀說:“那你們吃了飯還是回班上吧,別再被說了,今天晚上也沒有什么新計劃,大家還是看之前題?!?/br> 一行人商量了一下,都同意了。 “我們去哪?小計算器?!鳖櫡艦閱査?,“回班上嗎?” 鹿行吟小聲告訴他:“我想去數(shù)學組辦公室看看?!?/br> 說完,他四處張望了一下,徑直下了樓,小心翼翼地往數(shù)學組那邊走。 顧放為笑:“又不是做賊?!?/br> “講題?這次數(shù)學試卷沒什么講意義,讓班上晚上先自習準備理綜吧?!币粋€老師聲音冒出來,看臉比較陌生,應該是離他們較遠班級數(shù)學老師。 此時此刻,老師臉上透出是一種麻木困頓和茫然,他很累似擺了擺手:“回去吧,其實連明天理綜話……都可以不用怎么太認真,就按照平常高考難度去復習吧,調整好心態(tài)就好,這次考試對你們來說,不重要。這些題目,也不重要。這就不是高考題難度,這是耽誤你們時間?!?/br> 學生們面面相覷,老師卻長嘆一聲,走進了辦公室。 越靠近辦公室,越能聽見壓低議論聲:“這次出得這么難有什么意義?出得簡單倒是還有可能讓高層看到一些平均分上,或是過線人數(shù)上希望。難題殺得住鷹才那些學生嗎?他們進度和訓練量,可是甩開我們一大截!” “是想讓都做不出來吧……到底難說,陽光班都有交白卷?!?/br> “明天還有理科綜合……” 鹿行吟看見,青墨七中剩下老師們占據(jù)一邊辦公室,而另一邊以前空置辦公室里,坐著當時鷹才中學空降帶隊老師,他們都面帶笑意,十分放松批改著試卷。 還有少數(shù)幾個鷹才學生借用了電腦,和他們聚在一起打游戲,時不時爆發(fā)出大笑聲,和另一邊產(chǎn)生完全對比。 “好改是真好改,這個學校居然這么多交白卷……”一個老師笑著說,“剛登陸改卷系統(tǒng)時還以為卡了bug,特意去問了他們一班數(shù)學老師,是不是系統(tǒng)出錯,怎么全沒掃出來。結果當場抽卷,就是一大批白卷,根本沒法動筆程度,這也太……” “是啊,這些題雖然有難度,但也不至于交白卷吧,這可真是……還出這么難題,也不知道在防誰?!?/br> 老師招呼了一下旁邊打游戲鷹才學生:“好了,你們都出去,不要影響改卷,明天理綜放松考,出成績了老師請你們吃飯?!?/br> “好誒!” 一群穿著暗紅色校服少年、少女跑了出來。 程敏君迎面撞上鹿行吟,愣了一下,正準備開口,冷不丁看見了鹿行吟身后顧放為。 漂亮鋒利少年靠在角落里陰影中,散漫地抱著手,仿佛在等待什么。此時此刻聽見動靜,那雙有些冷桃花眼望了過來。 程敏君一哽,又看了鹿行吟一眼,不聲不響走掉了。 鹿行吟輕輕說:“好了,哥哥,我們回去吧?!?/br> 顧放為回頭看了一眼:“一班班主任那是受了擠兌吧,怪不得脾氣那么好,也在班上發(fā)了脾氣。” 第65章 大雨持續(xù)了一夜。 今夜易清揚他們沒有過來, 依然是考慮到易清揚的班長身份,怕月考期間離班再鬧出什么亂子。晚上時,只有黃飛鍵跑來大約二十分鐘, 找顧放為問了一個題。 鹿行吟在看錯題筆記,一個人裹著被子坐在床上,圓溜溜的一團, 只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他洗過了澡,還刷了鞋,周身散發(fā)著軟和干凈的肥皂香,在冬日的雨夜莫名讓人安心。 外邊雨聲一直沒有停,顧放為刷著手機, 剛停下來打開窗往外看,就聽見鹿行吟在后面叫他:“哥哥,今天還是在我這里睡吧。外邊下雨, 翻窗很危險,而且這么冷,走回去也很累?!?/br> 他們不用再擠一個床,鹿行吟爬下床, 把自己的兩層床墊拆了一層放去空床位上,又拿一件牛仔外套包了一個枕頭。 顧放為以為他是給他鋪床,說:“行了,就這樣吧, 你快點睡?!?/br> 鹿行吟整理好了之后, 卻自己抱著被子往上一坐,麻利地躺下了:“哥哥睡我的床吧, 軟一點好睡。床單枕套今天都換洗過了?!?/br> 空床硬, 哪怕有一層床墊蓋著, 還是看起來硌人。鹿行吟沒再穿他的毛絨睡衣,只是穿著夏天的一件短t,配上寬松的四角睡褲,白而瘦的胳膊與雙腿在被子里若隱若現(xiàn)。 “沒有讓你睡這的道理?!鳖櫡艦檎f,“你是弟弟,而且你生病?!?/br> “哥哥是客人?!甭剐幸鞅е鹤右呀?jīng)躺下了,看起來巋然不動,“不冷的,我睡習慣了,以前都是睡硬床的。我奶奶腰不好,家里的床都換成了硬板床,你睡不慣。” 他探頭出來,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來瞅他:“哥哥要是愿意,也可以過來和我一起睡,或者我過來和哥哥一起睡。” 顧放為實在拿他沒轍:“那你過來!” “不想。”鹿行吟聲音透著困倦后的綿軟,“騙你的。冷,不過來了,哥哥睡吧。哥哥晚安。” 顧放為從小不習慣客套推諉,爬上鹿行吟原本的床后回頭看了看,拎著被子去了鹿行吟那邊,把他裹著的毯子扒了下來——跟扒一個清水粽子似的,剝了半天里邊黏軟白凈的家伙才出來。 鹿行吟快睡著了,很困地在半夢半醒間睜開眼瞅他。 顧放為把厚被子給他蓋上,再伸手為他壓住被子角。指尖間或碰到鹿行吟溫軟的肩膀,肌膚柔軟如玉,潤如凝脂。 他嘆了口氣:“……小祖宗。” 鹿行吟又睡著了,手里還握著他的錯題本。顧放為俯身,伸手輕輕將本子從他手里抽出來,放在他枕邊,隨后關了燈。 第二天早晨,鹿行吟被顧放為叫醒。 外邊雨稍微小了一點,一出門又是一身涼意。顧放為撐著傘,修長的骨骼近在眼前,鹿行吟只是困得一聲不吭,很乖地跟著他走。 顧放為在看路,深藍的傘面下一雙桃花眼沒什么情緒,還是平常那樣惹眼又淡漠的樣子。 鹿行吟輕輕說:“……要考理綜了?!?/br> 他們走進教學樓,顧放為收起傘,偏頭看他:“不怕,都是訓練過的??荚嚰佑?。” “嗯?!甭剐幸髡J真地凝望著他的眼睛,“考試加油?!?/br> 理科綜合的難度比數(shù)學更加魔鬼。 試卷發(fā)下來,鹿行吟還沒往后翻,就聽見考場里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白紙黑字打印的試題上,理化生三科,每一科的題型清清楚楚——全部來自今年競賽題的變形,不僅變形,還加入了實驗考察設計的半開放題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