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間的錯覺，湯鳳覺得是可以停留在他身邊的，他值得。她不該對任何人動情的，但馮弦機(jī)似乎是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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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千鈞一發(fā)

    正月十六, 征西大軍離開了京城。

    胥二偷摸來了孝陵，告訴湯鳳趕緊離開京城，瑞王恐怕不等正月過完就要動手了。

    “兵變, 他的兵從哪里來？”這是湯鳳一直疑惑的地方。瑞王封地遠(yuǎn), 且因為太宗皇帝、先帝他們二位的有意冷落使得他幾乎不可能私下屯兵。

    “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曾江和禁軍統(tǒng)領(lǐng)阿布都已經(jīng)投靠瑞王，他想控制京城防衛(wèi)不成問題?！?/br>
    “曾江也罷了, 他本來就不是什么忠良之輩。可阿布竟然也投靠瑞王了？”湯鳳皺眉。阿布是先帝在時提拔起來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忠肝義膽, 有勇有謀, 似乎不像是能被買通的人。

    “你可能不知道，阿布的妻子是瑞王妃的meimei。”胥二道。

    湯鳳怔了一下, 想到溫柔和順的瑞王妃，竟然也支持自己丈夫發(fā)動兵變么？

    “我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睖P有些無奈地感嘆道。她一直以為瑞王妃那般的女子就應(yīng)該好風(fēng)雅之物, 對權(quán)謀地位這些該不屑一顧的。

    “世間少有女子不想自己的夫君封侯拜相的，倘若男人再出息些, 想當(dāng)個皇后太后也不是不可能的?！瘪愣p笑了一聲，對于人性似乎已經(jīng)看透。

    湯鳳不再糾結(jié)于此, 倒是想起自己該用什么法子脫身才好。雖然她已遠(yuǎn)離了政治中心，但小皇帝心心念念地要給她母后報仇, 將這孝陵看得十分緊, 湯鳳想出個門倒是不在話下，可真要離開的話也不能是偷跑掉的, 說來名聲也太難聽了些。

    假死。

    湯鳳和胥二對視一眼，兩人都傾向于這個“消失辦法”。只有假死才能讓皇貴太妃永遠(yuǎn)地不被人惦記，才能徹徹底底地與皇室劃開界限。

    “暴病而亡有些打眼?！瘪愣妓髦f道，“該用什么法子才好呢……”

    “刺殺?！睖P簡潔明了地說道，“從搬來這孝陵起想要我的命的人那可是層出不窮, 三天兩頭地就要清洗一遍院子。不如假裝讓他們得手好了?！?/br>
    這倒是個好辦法。比起年紀(jì)輕輕就暴病而亡，這種死法似乎更符合眾人對湯鳳的期待，也算是順應(yīng)了一回民心。

    兩人商議妥當(dāng)后，胥二便悄然離開了。

    當(dāng)晚，湯鳳將小金子和蓮藕喊到了書房，雖沒有全盤托出，但隱隱透露了她要離開的想法。

    “奴才愿意跟隨主子，無論天涯海角！”

    “主子，就讓奴婢伺候你吧，奴婢早已無家可歸，這條命就是主子的！”

    兩人不愿離開，甚至磕破了頭在哀求她。

    湯鳳心里酸澀，想不到她竟然也有對真心對待的一天。很好，不枉她在生死關(guān)頭還要為他們打算一回。

    “本宮心意已決，你們兩個必須好好活下去?！睖P擺出了嚴(yán)厲的臉色，“況且本宮也不是不回來了，你們兩個就是本宮放在京城的耳目，時機(jī)一到自然會聯(lián)系你們?！?/br>
    小金子和蓮藕對視了一眼，有些猶豫，他們擔(dān)心這是主子誆他們離開的謊話。

    “怎么，不聽本宮的了？”

    “奴才不敢?！?/br>
    湯鳳抿唇，看著兩人隱隱妥協(xié)的姿態(tài)，心里略感欣慰。這些年他們將她伺候得很好，不管外面如何變化始終維護(hù)著她。在承乾宮的時候沒有被權(quán)勢利益蒙蔽了雙眼，“發(fā)配”到在孝陵來也沒有怨天尤人，時時刻刻盡心，也算是忠仆了。

    既然兩人已經(jīng)答應(yīng)，湯鳳便派人請來了雷暮。

    “王爺說了，末將單憑娘娘吩咐。”雷暮抱拳，鏗鏘有力地道。

    湯鳳指著眼前的二人，道：“這兩位要麻煩雷將軍將他們安置到西南王府去了，他們都是本宮的親人，請將軍務(wù)必善待于他們?！?/br>
    小金子和蓮藕聽到湯鳳竟然用“親人”這般字眼形容他們，更是淚如雨下，若不是湯鳳眼神制止，恐怕兩人又要磕個沒完沒了了。

    雷暮心里一驚，他知道這二人都是皇貴太妃的心腹，將這二人帶離她身邊，這是何意？

    “雷將軍，可有顧慮？”

    “沒有，末將定會安排妥當(dāng)，好生照顧好他們！”

    湯鳳點點頭，道：“如此，勞煩將軍了?！?/br>
    雷暮小臉一紅，被這樣一張過于美麗的眼睛盯著，他竟然生出了一些小媳婦的扭捏。

    “都是末將職責(zé)所在。”他還刻意壓低了自己的粗嗓，聽起來就更別扭了。

    湯鳳一個眼神，小金子和蓮藕便退了出去，屋內(nèi)只留她與雷暮兩人。

    “娘娘還有其他吩咐嗎？”雷暮回歸正色。

    湯鳳誠心感謝道：“本宮知道將軍一直守著本宮的安全，費心了?！?/br>
    “娘娘不必客氣，末將也是遵從命令?！闭l的命令自然不必再多說了。

    湯鳳看了一眼雷暮這張耿直的臉龐，思索著要怎么說才不會讓她覺得自己是在織一個大網(wǎng)想把自己籠進(jìn)去呢。

    “娘娘有什么事盡管吩咐，末將一定會遵照執(zhí)行。”

    “本宮想讓你的人在這半個月暫時撤離這周圍，你可做得到？”

    雷暮果然遲疑了。他聽從自家王爺?shù)拿钍卦诨寿F太妃身邊，為的就是保護(hù)她的安全。如今她要將自己的安危暴露在刺客的劍下，這有違王爺?shù)拿睢?/br>
    “末將斗膽問一句，娘娘這樣用意何在呢？”

    他是馮弦機(jī)的親信，湯鳳相信他的為人。略微沉吟后，便合盤托出了。沒辦法，她需要雷暮的支持，不然這些刺客怎么傷得了她。

    “你放心，本宮身邊有得力之人，定然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馮弦機(jī)離京的時候特地把他叫去，明確了一件事。不惜一切代價保護(hù)湯鳳，必要的時候可以動用西南王府在京城埋下的“釘子”。如此高規(guī)格，雷暮又怎敢在明知湯鳳會有危險的時候?qū)⑷顺冯x呢？

    “雷將軍，本宮的為人你應(yīng)該是清楚的，絕不做無把握之事?！睖P沉吟道，“本宮不會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你若是不答應(yīng)的話，本宮也能想到其他辦法，只是……”只是那個時候他兩眼一抹黑，不曉得她的布局，反而壞事。

    雷暮并非死板之人，他察覺到湯鳳的決心，知道她不可能輕易放棄這個計劃，只得咬牙同意了下來。

    “末將的人不會離得太遠(yuǎn)，娘娘這邊若真有了意外，務(wù)必要遣人來告知一聲?！?/br>
    “好，多謝將軍成全?！?/br>
    一切布置妥當(dāng)，湯鳳便等著這股刺殺的“東風(fēng)”了。

    可這一次，誰都沒有料到這場巨變發(fā)生得如此之快。

    正月還未過完，年節(jié)的氣氛尚存。這天，天氣陰沉沉的，明明才過了正午卻像是有什么東西罩住了整片天空，壓抑得人喘不過氣。宮里巨浪滔天，瑞王封鎖了宮城，擒住了小皇帝，宮外卻一點風(fēng)聲都沒有傳出來?？上攵?，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湯鳳正歪在榻上看書呢，小皇帝就派人傳旨來了，說是請皇貴太妃入宮。傳旨的太監(jiān)是小皇帝的親信譚丘兒，他如今看比許忠要得寵，他來傳旨，自然沒有人會懷疑旨意的真假。

    因為胥二jiejie的報信，湯鳳心里有了猜測?？纱藭r卻不宜做出抗旨的行為，否則這孝陵定然一個活口也不會剩。

    “譚公公可知道陛下為何傳本宮入宮么？”湯鳳有意試探。

    譚丘兒笑得十分輕松，回答道：“陛下想在宮里設(shè)宴，可后宮里沒有能撐得住場子的主子，所以還得請皇貴太妃移駕?！?/br>
    湯鳳點了點頭，似乎沒有多想。

    “公公稍等，本宮換件衣裳就來?！?/br>
    “娘娘請便。”小皇帝的命就拿捏在瑞王的手里，瑞王說了，要是不把皇貴太妃請進(jìn)宮，小皇帝的命就甭想要了。譚丘兒為做得逼真一些，即使心里著急也不敢在面上顯露出來。

    湯鳳繞進(jìn)了內(nèi)殿，蓮藕給她換了一身皇貴太妃的常服，又重新給她梳了一個發(fā)髻。

    “今日你和小金子都無須陪本宮進(jìn)宮?！?/br>
    蓮藕愣了一下：“主子，這是為何？”

    “等本宮走了，你和小金子就去找雷將軍，他會安排你們的去處?！?/br>
    “主子……”雖然早有安排，可這一天竟然來得這么快么。

    湯鳳抬手揉了揉額角，道：“但愿本宮是多想，可近日局勢不明，不容本宮不留條退路。你和小金子先走，若是傍晚還沒有得到本宮的消息，你們倆便再也不要回這里來了?！?/br>
    “那主子您呢？”

    “本宮已有安排，你們護(hù)好自己就行了?！?/br>
    出于對湯鳳的了解，蓮藕應(yīng)了下來，一時間倒也沒有察覺出她的不安。

    譚丘兒見湯鳳出來了，識趣地上前伸手，讓湯鳳搭著他的胳膊出了門。

    今日進(jìn)宮的路似乎格外通暢，湯鳳閉著眼小憩了一會兒，馬車就停在了宮門口，換上了接她的轎攆。

    從她踏入宮門口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不可能再全身而退。掀開簾子，她一眼便瞧出了宮內(nèi)的變化。禁軍的防衛(wèi)增加了，空氣中似乎還彌漫著一股鐵銹的味道。轎攆載著她也不是往太和殿的方向，而是養(yǎng)心殿。

    至此，湯鳳終于放下了心中最后一絲僥幸，小皇帝已經(jīng)被瑞王控制了。

    養(yǎng)心殿內(nèi)，小皇帝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恍惚又慌張。他的叔叔造反了，造的還是他的反。宮城掌控在了瑞王的手里，如今他是死是活都要看瑞王的打算了。

    “皇貴太妃來了么？”他小聲地問旁邊的人。

    許忠彎著腰回答：“快了，算算時辰也該到了?！?/br>
    不知怎么地，小皇帝竟然對她有一絲期盼，他向來厭惡她的心計手段，可這種時候他卻迫切的希望她能與他站到同一條線上來。

    瑞王坐在他左手邊，閉著眼，看不出喜怒。直到聽到外面的人通傳，他才緩緩地睜開眼。

    湯鳳跨進(jìn)殿內(nèi)，因為早已預(yù)料到了，所以她的神色十分平靜。倒是小皇帝沖出口的一聲“母妃”讓她十分驚訝，看過去，他眼底似乎蘊含著什么期待。

    瑞王起身，似笑非笑地喊了一聲：“皇貴太妃?！?/br>
    “瑞王。”她點頭回視，明知顧問，“這是怎么回事？殿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

    雙方搏擊之后的尸體還沒有清理，地板上橫七豎八的血跡更是看得人觸目驚心?？蓽P好歹也是頂著一個“jian妃”光環(huán)的人，對這樣的場景并沒有生出膽怯的心思。

    “沒什么，本王與陛下政見不合，沖突了幾句?！比鹜踝呱锨皝恚χ?，“我二人爭執(zhí)不下，所以想請皇貴太妃來裁定裁定?！?/br>
    “哦？”

    “依皇貴太妃所見，我二人誰對呢？”

    湯鳳挑眉，覺得自己從前真是小看了瑞王。如此陣仗的宮變，他竟然這么沉得住氣，果然是一方人物。

    “陛下年紀(jì)輕，自然比不上王爺見識深遠(yuǎn)。若是有什么沖突的地方坐下來好好商議就行了，何必動刀動槍？”湯鳳動手扇了扇鼻尖的血腥味兒。

    瑞王一向不敢小瞧湯鳳，今日讓她來，一來是做個見證二來也有限制她自由的意思，否則她要是翻點什么風(fēng)浪他還真折騰不起。

    兩人正打著太極呢，小皇帝坐不住了，站起來便斥責(zé)道：“瑞王以下犯上，逼迫朕禪位，無視國法禮法，實乃亂臣賊子！”

    瑞王猛地回頭，笑著看著小皇帝，眼底卻藏著一股殺氣：“陛下慎言，明明是您要禪位于我，怎么成了我逼宮了呢？容我提醒陛下，禪位之后您可封親王安享太平，可我真的走到逼宮這一步，您恐怕活不成?！?/br>
    “你這是強盜邏輯！”小皇帝睚眥欲裂，紅著眼像是要咬下瑞王身上的一塊rou似的，“想讓朕下旨禪位，除非朕死！”

    “陛下的話可當(dāng)真？”瑞王轉(zhuǎn)動了一下拇指的玉扳指，嘴角稍揚，冷冽地看著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