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開玩笑。”徐妍咬牙打斷他,一字一句：“班級群里剛剛已經(jīng)發(fā)出來了,是班主任親自發(fā)的,阮荇已經(jīng)退學了，你要是不信，可以現(xiàn)在馬上去群里看?！?/br>
    徐妍從來沒有用這樣嚴肅的語氣和他說過話,時樾覺得手心有些發(fā)涼,慌張不由自主從心里升騰而起，卻還是強顏歡笑著拿起手機：“別扯了，大清早的要嚇死誰？雖然你哥我脾氣好,也不喜歡這種玩笑，再裝就過分了啊。”

    從最下面聊天記錄一路翻上去，絮絮叨叨變成自欺欺人，越來越小聲，直到看見班主任發(fā)出的第一條通知。

    “……”

    “這都是什么鬼，干嘛都跟我開這種玩笑？！新年快樂也不是這么祝福的?。　?/br>
    他咕咕噥噥著，飛快退出聊天界面，找到阮荇的電話按下?lián)芴?，回應他的是冷冰冰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sorry……”

    不信邪地咬牙再一次撥通，還是關機狀態(tài)。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依舊是關機，無法接通。

    “搞什么？你們合起伙來逗我玩兒？”時樾心慌意亂地不停搓著手指：“我生日沒到啊，真的，別逗我了！”

    “哥，這是真的！”徐妍扶著門框：“一開始我們也不信，可是學校通知都已經(jīng)下來了，阮荇的學籍已經(jīng)不在這邊，我們問了老師，他離開的理由連老師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他家里出了事，具體怎么……哥，你去哪兒！??！”

    沒等她說完，時樾已經(jīng)丟下收拾一半的行李站起來快步跑下樓，徐妍追不上他，匆匆跟著跑到門外，人就已經(jīng)找不見了。

    時樾打車一路飛奔到阮荇家，心慌意亂跑上樓，就看見房門還開著，有人在里面。

    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一松，驚嚇之后的笑又氣又無奈，提步進去正想好好說道說道這位一大早把他嚇得魂飛魄散的小朋友，只是望見屋子里的情形時，啞然頓住。

    里面確實有人，可惜不是阮荇，不是孫娥，更不是阮建城，而是幾個搬家工人，正在清理客廳里的舊家具，中間站著一位身材矮胖，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指揮他們哪些留下，哪些扔掉。

    轉身時不經(jīng)意看見傻站在門口的時樾，目露疑惑：“同學，有事兒？”

    “你們，在干什么？”

    “收拾房子啊?！睂Ψ綄⑺舷麓蛄恳谎?，目光還算友善：“小同桌，你是不是來找之前的房主的？不過他們已經(jīng)賣了房子走了?！?/br>
    “賣了……房子？”時樾腦子已經(jīng)是一片空白，一時都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什么表情才算合適，只是跟個傻子一樣楞楞問人家：“他們?yōu)槭裁匆シ孔?？?/br>
    中年男人說：“這個，我也不知道很多，就知道這家男主人出了意外摔死了，好像剩下孤兒寡母在城里待不下去，就賣了房子走了？說來也是造孽，看那小孩兒溫溫柔柔的，現(xiàn)在爸爸沒了，mama又瘋瘋癲癲的，本來我還猶豫要不要買下來，畢竟不太吉利，后來看他們實在挺可憐，加上價格開得也低……”

    男人打開話匣子關不上，感嘆夠了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門口的男孩兒已經(jīng)不知去向。

    時樾覺得自己好像不太清醒了，渾渾噩噩的。打上出租車滿城跑，去了小海藻打工的餐廳，去了他們一起兼職的水果超市，還去了學校，無一例外的一無所獲。

    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會在，可就算是無用功，他也想要試一試。

    能找的地方找遍了，他就想他應該要繼續(xù)找一找，找到了，再問他為什么就這么走了，也不告訴他一聲，什么也不說，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聲再見也沒有，就連，給他一個纏著人死皮賴臉不讓走的機會也沒有給他。

    可是還要去哪里找啊？

    他不知道小海藻老家在哪里，更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會回去，現(xiàn)在想來，什么老人病重需要照顧都是假的，什么老家信號不好沒辦法通電話也是假的，唯一的真話大概就是那句太遠了。

    太遠了，所以不能帶他一起走。

    時樾覺得好生氣啊，快要氣到吐血，氣到血管堵塞，氣到整個人升溫爆炸。

    然后呢？無休無止的迷茫快要讓他站立不穩(wěn)，搖搖欲墜。

    其實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么，只是他喜歡上的小白眼狼跑了，跑得干干凈凈什么也沒留下，只是忽然之間，他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回到從前一個人的時候，整天帶著笑臉面具插科打諢的日子。

    說來容易。

    只有沒有經(jīng)歷過光明的黑暗，才能心甘情愿一直守著黑暗吧？可他不是??！

    曾經(jīng)擁有過一絲一毫的陽光，感受過夢寐以求的奢侈，現(xiàn)在再將他打入地獄，告訴他得繼續(xù)待在黑暗，這樣不是抓心撓肺的折磨嗎？

    真是世事無常，夢境現(xiàn)實截然相反。

    早上還興高采烈以為可以見到他，現(xiàn)在就是血淋淋的現(xiàn)實擺在眼前。

    漫無目的的走著，直到冷冰冰的白色融化在鼻尖，周圍響起小孩子和年輕女孩兒門的歡呼，才驚覺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場雪，在連續(xù)幾天陽光燦爛的好天氣后，降臨了。

    時樾歪頭看著看著，忽然就想起上一次下雨，他送阮荇到站臺等車那次，那次，他耍賴說安慰自己需要抱抱，小傻子居然還真信了。

    “今天比那天還要冷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