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子
薛妙終于從原主的記憶里把伙食情況給扒拉出來。這里氣候炎熱水稻一年兩熟,有些技術(shù)好的公社還能做到三熟,再加上政策傾斜,基本能保證知青跟職工米飯吃飽,光這一點就能秒殺全國絕大部分地方。不說貧困地區(qū),就連滬市現(xiàn)在都做不到頓頓有細(xì)糧吃。薛妙對桌那個叫王全剛的男知青,一筷子把一大口飯送到嘴里,閉著眼慢慢細(xì)嚼,臉上的滿足跟感恩可不是裝出來的。 可就算主食能吃飽,大家都精瘦精瘦的,原因很簡單,沒rou、沒油水。這不奇怪,現(xiàn)在就沒有不缺rou的地兒,但這里最倒霉的是瘴氣重,老是鬧雞瘟跟豬瘟,rou更稀缺。 薛妙見跟她隔過道睡對床的劉芳芳一粒粒數(shù)著顆數(shù)從家里寄過來的罐頭瓶子里挖出一勺醬豆,一勺醬豆就一缸飯。為什么會沒有菜配飯?就算沒有原主的記憶,她前世對這一地區(qū)也有所了解,這里跟別的地方不同,雨季雨水太多,家種蔬菜根系淺反而長得不好,能吃的只有山上少量野菜。 至于菌子,現(xiàn)在七月不是最多的時候嗎?可壞就壞在太多了,本省的蘑菇種類占了全國的三分之二,種類太多,容易挑花眼,刨除色彩鮮艷的,并不是所有看起來樸實的蘑菇都沒毒,往年吃了毒蘑菇被毒死的不是沒有,所以沒經(jīng)驗的下嘴都很謹(jǐn)慎,再說哪有功夫撿蘑菇、采野菜,沒見炊事員都忙翻了,打飯時拉個大長臉連個笑面都沒有。 跟炊事員要了些開水,薛妙把米飯泡開囫圇下了肚。吃完悄悄觀察起同連的其他人,這一看還真發(fā)現(xiàn)點端倪,同樣是知青,從衣著明顯能看出經(jīng)濟水平的不同,有些人衣服帶好多補丁,有些人身上穿的卻是成新成新的仿制軍裝。有幾個人桌上還放著一個袖珍陶罐,不時伸筷子夾里面的東西來拌飯,仔細(xì)一看竟然是油雞樅。 拿胳膊推了推旁邊的張波,薛妙問道:“李霞、林崢嶸他們好像挺有錢呀?”張波很是稀奇,“你被蛇咬了一口好像變得有點不一樣了,以前我說起咱們這的事,你都不怎么愛聽,今兒怎么還主動打聽上了?” “想起就問唄,快說!”才來一個月,這里也沒熟人,薛妙不用避諱有些小變化,何況原主本身也不是那種溫吞性子。 “他們有錢很正常,咱們營有一批比我早兩年過來的燕京知青大部分是部委大院出來的,聽人說來時他們每人光衣服、行李就帶了兩大箱,團里派車?yán)藘商瞬爬?。他們手里一點不缺錢,自己掙的工資不算,家里還常給寄錢寄東西貼補,那油雞樅是供銷社為了創(chuàng)收才賣的,不要票一塊錢一瓶,比豬rou都貴,他們一個月能吃掉五瓶?!?/br> 一個月光吃油雞樅就花五塊,真是優(yōu)質(zhì)的目標(biāo)客戶,薛妙越看他們越像肥鴨子。不過才剛來,沒打聽清楚情況就到處攛掇掙錢,她可沒那么虎,小目標(biāo)這事還是要從長計議。 郝連長夠意思,雖然扣了薛妙一禮拜工資,但還給了她一禮拜病假,吃完早飯薛妙目送大部隊去上工,一個人回宿舍插上門進了福德居,快速給自己填補點rou粥補充營養(yǎng)。 許是穿越的緣故,睡了一晚上,她的身體已經(jīng)大好了,趁著休病假,把周圍熟悉一下最要緊。找來放在宿舍門口的公用竹簍背上,想了想從福德居的零食罐子里順出一把家里故交回魯省探親帶回來的農(nóng)家自產(chǎn)高粱飴,沒包裝不起眼,用來賄賂小孩最好。 薛妙出門憑記憶往農(nóng)場職工住的北面那片茅草房走去,出師不利,剛走過最前一排第一家就被一個矮矮的大娘給喝?。骸澳愦蟀滋觳簧瞎ぃ芪覀冞@邊干什么?來偷雞嗎?” 薛妙:“……” 大娘叉腰接著開口罵:“上個月我家丟了一只大公雞到現(xiàn)在還沒找到,準(zhǔn)是你們這幫饞瘋了的知青干的,我養(yǎng)只雞容易嗎,挺過了雞瘟,沒挺過你們這幫知青的毒手。” 薛妙黑線,她招誰惹誰了,估計這波水逆還沒過去,趕緊開口解釋:“大娘,我不偷雞,呸呸,被您給帶溝里了,我跟您的雞沒仇,我就是想上山撿點菌子。我前兩天被蛇咬了,連里放我假,可我剛來對周圍不熟找不著大家平時撿菌子的地方,想找個人帶帶我?!?/br> 大娘臉色立即陰轉(zhuǎn)晴,“給什么好處?” 嘿,這真是個一點虧都不吃的主,薛妙從兜里掏出稍稍有些發(fā)黏的高粱飴,“我這里有兩塊家里帶過來的糖?!?/br> 大娘撇撇嘴,回頭朝屋里喊:“二貴,出來。” 茅屋里出來一六七歲小孩,皮膚黑黑像條小泥鰍,見著薛妙手里的糖,高興地咧嘴露出一口小豁牙,拉著薛妙就往北面的山頭跑:“快點,這會還沒下雨,撿菌子的人肯定多。” 小孩小腿倒騰得還挺快,招呼他慢點,薛妙邊跟著小孩往北山走邊打量周邊環(huán)境,團部的駐地不知道是誰選的,位置真不錯。這里三面環(huán)山,地勢往南傾斜,清流匯聚的南方零散分布了些傣族、布朗族和漢族的公社,在坡上駐足往南看,能看見一片片修整得四四方方的稻田跟少數(shù)民族村寨高高的吊腳樓。 東面林子最密,往里是連成一大片的原始森林,團里的橡膠園就開墾在林子外緣。山群中回聲格外大,知青的口號聲不斷從那邊傳過來“戰(zhàn)天斗地?zé)捈t心,排除萬難干革命。安家落戶新農(nóng)村,改造山河書豪情……”光聽聲音就能想像出勞動場面的火熱。 二貴把嘴里的兩塊糖快速嚼吧嚼吧吞下肚,指著西邊告訴薛妙,“那里的山都可陡了,有次狗娃爬上去玩,回家就讓他爸給揍了?!薄笆菃??”原來西山陡峭狹長緊鄰著瀾江,駐地的人怕出危險很少上去更不讓孩子隨便爬。相比西山,北山就平緩多了,靠山下林子稀疏些,平時周邊的住戶采菌子、摘野菜都在這里進行。 山上已經(jīng)有些人在活動,都是些半大孩子,二貴小手一指:“看見那顆最高最大的樹沒有?再不能往里走了,你要是敢往里走……”小孩伸出兩只小黑爪,蜷起十指橫在臉前,“嗷!小心老虎吃了你。”放下狠話,出溜一下從薛妙腋下鉆出去一會就跑沒影了。 “本來還想再給你兩塊糖,活該你跑那么快。”薛妙搖搖頭不去管他,快活地彎腰把腳下寬葉子緬甸蕪菜摘走,這可是個好東西,又叫大香菜,是傣味最必不可少的一種調(diào)味品,薛妙以前對傣餐就特別感興趣,放假來這里深度游過兩次,找人專門學(xué)了些這里多種多樣叫不出名字的可食用野菜,挑自己的認(rèn)識的很快把身后的竹簍裝滿。 不知不覺漸漸移動到高處,周圍只有薛妙一人,薛妙把背簍里的野菜用意念移動到福德居的儲藏室里。稍稍歇會,繼續(xù)往前走,沒走幾步就在前面不遠(yuǎn)處發(fā)現(xiàn)一棵樹番茄,紅彤彤的番茄果掛了一樹,一些熟透的沒人摘的番茄果還掉地上好些,估計農(nóng)場里都是外來人口,不知道拿這玩意怎么吃,所以很少有人光顧這棵樹,薛妙高興壞了,你們不要我需要,樹番茄是著名蘸水腌菜膏必不可少的主力食材,烤熟的豬rou,用腌菜膏當(dāng)蘸料,解膩又增香。 薛妙把樹上熟透的跟地上沒爛的都撿到竹簍里,沒必要三光,不引人注意積少成多的往福德居搬東西才最保險。摟著竹簍,薛妙笑了,來了南境她腦袋里全是吃過的美味傣餐,入境隨俗得相當(dāng)可以。 新鮮菌子嬌貴不能久存,山上的小孩采夠了當(dāng)天的量早就跑沒影了,剩下的全都便宜的了薛妙,因為周圍人的喜好干預(yù)了孢子傳播,這片山坡多是些常見的刷把菌、見手青、珊瑚菌跟青頭菌。菌子大都是隱藏的好手,跟周圍的環(huán)境混為一體,稍不留神就被錯過了。這些都難不倒采蘑菇小能手薛妙,邊采邊神不知鬼不覺地往福德居里順,慢慢往里又走深了一些,快到二貴說的那顆大樹的位置了。 二貴用老虎來嚇唬薛妙并不是夸大,現(xiàn)在環(huán)境好,山林里華南虎、野牛等珍稀動物并沒有絕跡,數(shù)量更少的孟加拉虎也曾出沒過,不過大型動物很少跑到離人群這么近的地方。 薛妙直起身子捶捶腰,氣沒喘勻一口就聽到身后草叢傳來聲響,差點嚇傻了。不會吧?被二貴那張小烏鴉嘴說中,她真遇到老虎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薛妙,你不在宿舍休息怎么跑山上來了?” 靠!是季淑,身后還跟著顧宇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