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這條街，哪個地兒哪個攤販哪個店鋪，她知曉得一清二楚，輕車熟路的來到一家隱蔽的當(dāng)鋪。

    等到當(dāng)鋪開張，天兒也微亮。

    這一開門便迎來了個小客人，掌柜的定睛一瞧，心頭一咯噔：“你是……柳家……”

    掌柜忌諱的朝四周張望了幾眼，趕緊走出柜臺關(guān)緊了門窗。

    柳娡傾側(cè)著頭，將左耳窩里藏著的一枚圓潤的珍珠拿了出來。

    “張掌柜的，我想當(dāng)這顆珍珠，你給估個數(shù)吧?！?/br>
    這顆珍珠是柳娡身上唯一一件兒值錢的東西了。

    見張掌柜有些為難不太想惹麻煩，柳娡動之以情：“以前柳府在的時候，我和六姨娘也沒少照顧你的生意，這會兒全當(dāng)是幫我個忙，日后我若有輝煌騰達(dá)之日，定不忘這恩情?！?/br>
    張掌柜輕嘆了口氣，只得接過她手上的珍珠，倒是顆極品。

    “看成色和形狀這倒是值好些銀錢，我給你銀票和一些碎銀，你盡管收好了！”張掌柜也確實可憐她，憑著良心著實沒坑她。

    拿了銀錢，柳娡雙眼緋紅，說道：“今日恩情，柳娡來日必定報答?！?/br>
    目送著柳娡瘦小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長街，張掌柜嘆了聲：“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哎，事世無常啊！”

    柳娡身上有了銀錢，便有了底氣，俗語說有錢能使鬼推磨。

    刷了大半個月的恭桶，磨了柳娡不少浮躁的心氣兒，這日，她如往常那般蹲在墻角吃饅頭，聽隔壁擲篩子。

    末了，她拍了拍手掌上的面粉碎沫沫，繞過墻走到了屋里。

    見來了個小姑娘，這些個老爺們兒笑彎了腰。

    “小姑娘手癢癢也想來兩把？這東西可不是給丫頭們過家家玩兒的，快快回去繡花吧?！?/br>
    柳娡冷嗤了聲，藏起了那絲不屑之意，拋了錠碎銀，道：“你這篩子和骰盅賣給我吧。”

    帶頭的疑惑的瞥了她一眼，拿過碎銀往嘴里咬了咬，確定是真的后，大方把這篩子與骰盅都給了她。

    “拿去，回頭你可別哭著再來找哥哥要換回來?！?/br>
    柳娡也未理會，將東西兜進(jìn)袖子里，頭也不回的轉(zhuǎn)身走了。

    府里雖說是明禁下人賭博，但是私下枯燥無味得很，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上頭看不見，該怎么玩還怎么玩。

    柳娡得了這篩子之后，得了空便自個兒擲著玩兒，引來了那些小姐妹側(cè)目。

    看得久了，一個個都手癢癢得不行。

    “誒，柳娡，你這是哪兒得來的寶貝疙瘩？”

    柳娡：“我在墻角根撿的，也不曉得誰的?！?/br>
    跟她一起涮恭桶的小綠笑道：“要不，你教我玩兩把？”

    柳娡遲疑了一會兒，應(yīng)了聲：“好啊，那你可瞧好了。”

    這東西不沾還好，一沾就很上頭，起先小姐妹們沒銀錢，輸贏個布藝簪花的，不值幾個錢。

    柳娡跟她們玩兒，就沒見贏過。

    小姐妹們看她平日里被欺得夠可憐，也不同她計較，把她這玩意兒給搶了去，不還給她了，也不與她一道玩兒了。

    直到府里頭領(lǐng)了月錢，平時日不與她玩兒的小姐妹們一個個都找了上來。

    “柳娡，咱們玩兩局唄，這不剛領(lǐng)了月錢嗎？小玩兩局也沒啥的?！?/br>
    柳娡一臉天真無邪：“jiejie們要不這樣吧，你們?nèi)绱诉@般憐我，柳娡也不是不識好歹。若等下與jiejie們玩兒，jiejie們贏了，我數(shù)錢子兒，jiejie們?nèi)糨斄恕?/br>
    聽到此，一陣哄笑。

    “就你那三腳貓幾下功夫，你還能贏？”

    “咱們娡兒就是可愛，說起大話來都這么不著調(diào)調(diào)?！?/br>
    “我看你就沒贏過，可悠著點兒?！?/br>
    ……

    柳娡面帶微笑，“我還沒說完呢?！?/br>
    “行，你說唄?！?/br>
    柳娡：“jiejie們?nèi)糨斠痪?，就幫我干一個時辰的活兒，輸兩局，就是四個時辰……敢來嗎？”

    “怎么就不敢來了，我先來！”

    還真是沒讓她們失望，柳娡一直在輸，眼看這個月的月錢輸了個大半去。

    這會兒在她們眼里，跟柳娡玩兩把如同撿錢似的，自然爭相搶著玩兒。

    也不知是從哪局開始，柳娡贏了第一把。

    所有人也沒當(dāng)回事兒，只當(dāng)她是運氣突然逆轉(zhuǎn)了些，可接下來讓所有人都促不及防。

    柳娡突然就大顯神威，若是照她這贏法，她們早已輸?shù)眠B底褲都不剩一件兒。

    隨后柳娡又輸了幾局，將這個月的月錢都輸了給了她們，但接下來又贏了十幾局。

    前后一算，剛好十來天不要干活了。

    柳娡抖了抖錢袋子，一分不剩：“jiejie們高抬貴手，我這兒可是分文不剩了，愿賭服輸，這些錢子兒我自是不會向周mama告狀討回來的?！?/br>
    這句話也給她們所有人一個告戒，愿賭服輸，該干的活兒還得干，不要想耍賴。

    雖說承包了柳娡這幾天的活兒，姐妹們心里也沒有不太高興，畢竟一個個手里頭還攥著人家熱乎的錢子兒呢。

    自那之后，柳娡一天天的閑得犯困，初春艷陽高照，她像只小貓咪，瘦小的身子掛在走廊欄桿上，半瞇著眼看小姐妹們干活，一邊打盹兒。

    路過的小姐妹難免震驚，柳娡也不知哪兒學(xué)來的這般好功夫，竟能掛在欄桿上一睡就睡上大半天，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都不怕掉下去。

    第3章

    半睡半醒，恍恍惚惚中，柳娡好像又回到了自個兒在柳府的時候。

    耳畔傳來六姨娘難得嚴(yán)肅的管教：“柳娡，你又跑到這兒偷懶了？”

    柳娡掛在高高的樹杈上伸了伸懶腰：“阿蔓，我可沒在偷懶，這橫掛樹枝可是十分考驗我的平衡力的?！?/br>
    六姨娘氣呼呼的插著腰：“你說要跟我學(xué)七彩云裳舞，我才好心教你這小丫頭片子的，如此懶惰下去，你何時才能學(xué)會那七彩云裳舞呢？”

    柳娡長嘆了口氣：“可阿蔓你也說了，這七彩云裳舞你也就見過那人舞過一回，自此再也沒人學(xué)成過，連阿蔓你都不行，我這庸庸碌碌的一介俗女子，那更是不可能啦！”

    六姨娘站在樹下抻得脖子酸疼：“你給老娘下來說話！你當(dāng)初要學(xué)可不是這么說的，再說你小身子骨比我軟，天賦比我高，你就是太懶太怕吃苦了！”

    柳娡一邊利落的爬下了樹，一邊問道：“學(xué)成了又能如何？”

    六姨娘笑得妖媚致極：“傻丫頭，倘若你有天學(xué)成了，這世間男子還不都得拜倒在你的腳下，搶著親吻你的腳指頭?！?/br>
    噫~

    柳娡試著想了想那畫面，頓覺萬般惡心，不由打了一個冷顫，險些從欄桿掉下去，醒來時，已傍晚時分，她在安榮王府里。

    閑渡的第二日，輪到柳娡跟青裳女使一道兒出去采購。

    浣洗房青裳女使有三人，帳房每隔十天就會例清單送到這邊，派兩名女使出王府添置。

    采購十分簡單，無非就是些蜃粉、皂角和豬苓；香料也無多講究，畢竟主子爺使用的薰香料是從宮中拿過來的極品，外頭根本買不著。

    東西都是柳娡提著，好在不重，要緊的是她們有大半天自由閑逛的時間，正是青春爛漫的年紀(jì)，成日被拘在那方后院，這會兒哪管累不累的？

    見慣無數(shù)好東西的柳娡，對街道小攤上的玩意兒興趣缺缺，倒是身旁的青裳女使jiejie買了好些。

    青裳女使以為她是把銀錢都輸光光了，只得干看著。

    柳娡走在暖陽籠罩的長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蕓蕓眾生滄海一粟，格外輕松自在。

    三月的桃花枝爬過紅色的高墻，吹落了長街一地的花瓣，有幾瓣粉色墜落在她的頭上肩上，柳娡不舍拂去，俏皮兜起了嘴，朝額前的流海吹著氣兒。

    青裳女使一回頭，瞧見她那傻樣子，一臉嫌棄：“干啥呢你？”

    柳娡但笑不語，青裳女使便懶得再理會她。

    經(jīng)過綺麗坊時，柳娡眼睛都亮了，青裳女使也不由站在街對面佇立不前。

    綺麗坊是皇城長街上有名的一家給婦人簪花盤發(fā)髻的地兒，好多名門貴婦人隔那么幾日便來盤一次新樣式。

    漂亮的事物誰又不喜歡呢？名貴別致的簪花流蘇別在黑亮好看的發(fā)髻上，走起路來流光溢彩、熠熠奪目，好看得不得了。

    青裳女使雙眸滿是向往，嘆了聲：“若是有生之年，我能去見識一次，也不枉這一世變做女子走一遭了?！?/br>
    聽及此，柳娡心中不由得有幾分得意，見識一次就不枉變成女子在這人世走一遭，那她見識了無數(shù)次，就地死去也是值了？

    正看得發(fā)呆之際，只聽到前頭街道一陣兒sao動，官兵侍衛(wèi)快速行來，將街道人群撥至街邊，讓開一條寬敞大道。

    柳娡瞪著晶亮的桃花眼，仗著自個兒身形瘦小，削尖了腦袋往前排鉆去。

    依這陣仗，應(yīng)是謝氏皇家的人出行，就不知是哪個皇子公主了？

    “聽說，那馬車?yán)镒氖嵌首?。?/br>
    “莫不是去安榮王府的？”

    八卦的人們越發(fā)小心翼翼，壓低了嗓音。

    “你說安榮王都冊封了，這二皇子還長上兩歲呢，咋未討個冊封呢？”

    “聽說啊，二皇子生母雖是得寵，卻無權(quán)無勢，同為皇子，自是比不得那安榮王尊貴?！?/br>
    ……

    馬車從柳娡身邊經(jīng)過，剛好里邊的正主撩起了車窗簾子，往外瞧了眼艷陽天與烏泱泱的人群，柳娡便有幸匆忙瞥了眼這二皇子的面容。

    二皇子生得俊秀，一身儒雅氣度不凡，額如白玉，墨發(fā)如膏；真真擔(dān)得上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直到走遠(yuǎn)了，柳娡還抻著脖子遙望著，吶吶：“真好看??！”

    青裳女使一臉傲然，冷嗤了聲：“沒見識的土包子，你若見識了咱們王爺?shù)娜葚?，豈不是要迷醉不醒了？”

    柳娡眨了眨眼：“你見過王爺了？”

    青裳女使挺了挺身板兒，睨了柳娡一眼，貶低道：“我自是見過的，哪跟你這下等賤婢一般，上不得臺面？”

    “哦?！绷鴬偷刮礆鈵浪哉Z中的沖撞，只是有些羨慕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