腮幫子鼓了起來，陸云澤悶聲說了一句“沒事”，繼續(xù)吃柚子了。

    他們沒看聯(lián)歡晚會，光這樣折騰折騰，又擦把澡，上床也十點鐘了。枕頭底下已經(jīng)有兩個紅包，但今晚還不能碰，必須睡到明早再拿出來。陸云澤洗了個頭，這會兒腦袋還有些濕漉漉的，穿著保暖衫就想往被窩里拱，就算燒了炕也不想坐在外面。但他頭發(fā)又濕著，不擦擦干睡覺可能會頭疼。賀邵承便把毛巾墊在了枕頭上，讓么兒側(cè)過身去，露出了后腦勺讓他來擦。

    “咱們睡一覺……就到新年了?！钡紫聼丝唬懺茲蛇@會兒就舒坦了，“賀邵承，如果按照農(nóng)歷算的話，從明天開始，我十五歲，你十四歲。然后過十來天你再過個生日，你就也十五歲啦！”

    “這什么算法?！辟R邵承忍不住的笑，“過生日加一歲，過年還加一歲，這樣一年不就加兩歲了嗎？”

    “誒，也是?！标懺茲摄读艘幌?，“算了，不管了，反正我們兩個都要長一歲了。”

    他的眼眸彎了起來，因為長大一歲都高興著，擦完了頭發(fā)之后又立刻翻身過來正對著賀邵承，伸手去戳戳對方的臉。這會兒他到底還年紀(jì)小，臉頰也依舊光滑著，讓陸云澤忍不住的有些上癮。不過戳了幾下，賀邵承就把他的手握住了，不給么兒亂動的機會。

    “睡覺了?！彼曋媲暗娜耍懊魈煸缟希覀儍蓚€去喊姥爺起床的?！?/br>
    “行吧，那你設(shè)個鬧鐘……唔，六點吧?！?/br>
    他們一塊兒睡了，雖然沒抱著，但也緊緊的靠在一起，根本不分彼此。屋外還在下著鵝毛大雪，讓整個村莊都顯得靜謐了幾分；然而到十一點半的時候，安靜的黑夜卻被絢爛的煙花所打破。

    是別的村提前開始放煙火了。

    屋里頭的陸云澤和賀邵承都醒了，覺得過年的煙花還是有必要看一看，因此就一塊兒裹著被子，坐在炕上，像個三角飯團(tuán)似的。賀邵承伸出來一只胳膊，把窗戶推開了，屋里頓時就竄進(jìn)來一股冷氣，把陸云澤冷得打了個噴嚏。他趕忙讓賀邵承把胳膊收回來，兩個人靠在一起，仔細(xì)的拉扯好被子，一點空都不留。

    屋外的煙花果然好看，大約是遠(yuǎn)處不認(rèn)識的村放的，一整個大圓煙火都能看見。

    “過年了啊?！标懺茲舌艘宦?。

    十二點的時候放煙花的更多，耳邊全是那“呲溜”往上竄，再“啪”得炸開的聲響。屋外一陣一陣的敞亮，本村的村委那邊也開始放了，煙火炸開時就像是到了白天，讓他們關(guān)了燈的屋里頭都跟著亮了。陸云澤瞇著眼睛，有些困了，把腦袋靠在了賀邵承肩膀上。聽著那些煙花聲，他居然也不覺得吵鬧，還挺高興的。

    因為這是重生以來，他和賀邵承一起過的第一個年。

    這輩子，他們還有很多年要一起過呢。

    十二點過了，兩個人就又躺下去了，睡在炕上閉著眼睛聽外面的炮仗聲。但今天畢竟不是迎財神那天，差不多到十二點半，整個夜晚又逐漸安靜了下來，所有熬夜過年的人都老實地上炕睡覺去了。

    陸云澤抱著賀邵承的胳膊，又蹭到了對方懷里去。

    有電子手表當(dāng)鬧鐘，兩個人第二天早上六點當(dāng)然就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把枕頭底下的壓歲錢掏出來點一點。兩個紅紙包，一包里面一千塊，疊起來還老厚。雖然手里經(jīng)過的錢已經(jīng)早不止一千塊了，但陸云澤還是笑得像個小財奴一樣，來回把藍(lán)票子點了好幾遍。

    接著，他才下了床，準(zhǔn)備去喊姥爺起來。

    如果他父母還在，其實壓歲錢應(yīng)該是父母給，第二天早上去找外公外婆，爺爺奶奶拜年，拿紅包?？伤麄兗抑挥性褷斄?，曾老頭便不得不給兩份，聽到外孫和小賀過來喊，便“哎呦”著開了門。

    “姥爺新年身體健康發(fā)大財！”這是剛才在屋里商量好的拜年話，陸云澤和賀邵承異口同聲地說了出來。

    曾姥爺聽著就高興，把兩個紅包又給小伙子們，接著再拍拍肩膀，拉著他們?nèi)N房準(zhǔn)備吃早飯了。賀邵承只是拿著那個紅包，但陸云澤卻低頭直接給拆了，反正頂上也沒涂膠水——“嗯？姥爺，你怎么才給了六十六？太少了吧？”

    曾老頭頓時胡子一吹，“這是我統(tǒng)一包好的，給隔壁家兩個姑娘也是這個錢！么兒，昨晚都已經(jīng)給了你一千了，你還要多少??？”

    “錢可是個好東西，我有多少就想要多少的?！标懺茲梢膊挥X得羞，笑瞇瞇的拿著紅包進(jìn)了房，早晨雪已經(jīng)停了，但地上是厚厚的一層，他們從院子里走的，便在原本光潔無暇的雪地上踩出了一排的腳印。賀邵承和陸云澤已經(jīng)坐到灶臺后面去燒火了，曾姥爺先舀了兩勺水到鍋里，還在那搖頭呢。

    “小財奴呦！咱們家出了個小財奴！”

    不過他們彼此心里都清楚，這只是大年初一起來開個玩笑罷了。如果陸云澤真的這樣貪家里的財，那么他就不會把自己深圳倒貨賺來的錢拿給曾姥爺去開廠；而曾姥爺如果舍不得給外孫錢，也不會去銀行貸款支持他搞什么認(rèn)購證。

    昨晚那么多菜，曾老頭也沒燒別的，直接來了一大份豪華咸泡飯，把沒吃完的鱔片、青菜、草菇、毛豆……能放的都放了進(jìn)去。還有李嬸子家昨天拿來的菜團(tuán)，他也蒸了三個，整個糯米皮都軟軟的，頗為漂亮。坐下來吃飯，他們一個人一大碗咸泡飯，再加一個糯米菜團(tuán)。陸云澤對糯米皮比較感興趣，覺得沒什么味兒的皮都好吃；可到菜rou餡時反而不喜歡了，就撥到了賀邵承碗里。

    賀邵承夾起來，三口就吃完了，替么兒收拾吃不下的、不喜歡的東西，已經(jīng)熟練至極。

    如果家里還有長輩，那么今天吃完了飯就得出去走親戚；但因為和父親那邊斷了關(guān)系，陸云澤還真的沒什么地方要去，跟著姥爺在家呆著就行了。曾老頭也是個年紀(jì)大的，哪還有什么長輩要他出門。他只想在家里歇歇，把院子里，屋檐上的雪掃掃?？刹懦酝盹?，家門口就又來人了……

    “曾叔！”開口就是那熟悉客氣的叫法，讓曾老頭頓時額頭都出汗了。

    陸云澤見狀不對，打了個招呼之后就拉著賀邵承回了房間，躲在里面假裝還在睡懶覺。

    第66章 鬧事

    一整個上午,來他們家瞧瞧的人多的不得了,還都帶著小孩，讓曾姥爺不得不給孩子們發(fā)個十塊錢的紅包。就算他有錢了,這樣十幾份的往外發(fā),他心里也有些rou疼呢！

    他又和那些小孩不熟！當(dāng)什么白撿來的爺爺呦！

    李嬸子家當(dāng)然也過來看看，但他們家兩個姑娘的待遇就不同了，給的是和陸云澤一樣標(biāo)準(zhǔn)的六十六。六張大團(tuán)結(jié),一張五塊一張一塊,拿起來也頗有分量,一摸就知道給的不少。大姑娘笑瞇瞇的，討巧的嘴連連和曾姥爺說著新年吉利話；連李嬸子家二姑娘這會兒都想好了,等到自己高中畢業(yè)就去曾爺爺?shù)睦苯窂S里工作,和jiejie一樣當(dāng)個體面的財務(wù)會計。

    院子里來來往往的，一直到中午才沒了人，畢竟年初一走親戚拜年都是早上,沒有下午去別人家的。曾老頭擦了把汗，關(guān)上院子門長舒了一口氣，一邊往廚房走一邊念叨“人怕出名豬怕壯”這七個字，把陸云澤笑得肚子都疼了。

    他和賀邵承這會兒也出來了,跟著一起在灶臺后面燒火，只要把昨天晚上的菜都重新熱一下就行。因為早上已經(jīng)燒了不少咸泡飯了,現(xiàn)在剩下來的菜并不多，主要是鹵rou。曾姥爺已經(jīng)把大塊的rou都切小了，直接給兩個孩子的碗里一人澆了一勺鹵rou湯,里面帶著鵪鶉蛋和豆干，根本不擔(dān)心吃不掉。他們早晨那一頓吃的很早，現(xiàn)在當(dāng)然餓了，連陸云澤都去又添了點米飯，把鵪鶉蛋吃的干干凈凈。

    過年其實就是沒有農(nóng)活要干，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的節(jié)日。這個年頭互聯(lián)網(wǎng)又沒進(jìn)普通人家呢，閑下來的娛樂活動并不多。村上其他人或許就要找個地方一起打牌，斗斗地主或者蒙個雞；但他們一家又都不愛玩牌，每天吃完了飯就犯困，只想睡覺。

    陸云澤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靠在賀邵承肩膀上，小聲的嘟囔：“等回縣城我得去藥店稱個體重……肯定胖了。”

    賀邵承認(rèn)真地垂眸看著他白凈的小臉，那下巴還清晰的尖著呢，“沒胖，還是一樣的?！?/br>
    陸云澤的眼睛眨了眨，烏溜溜的，抬起來瞅著對方，“rou都在我肚子上呢，你光看臉看不出來的?！?/br>
    賀邵承便更認(rèn)真地回憶這段時間抱著么兒睡覺的感覺——么兒的腰好像一直都挺軟，挺細(xì)的。

    “肚子也沒胖?！彼隙ǖ亻_了口，“但是應(yīng)該長高了一點?！?/br>
    兩個人說著閑話，曾姥爺那邊給切了一個蘋果，端過來三個人分著吃了。

    他今天是不太困的，因為畢竟是年初一，是個好日子，只要沒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上門，老頭做什么事情都爽利。后院的菜園也得去清理清理，雖然現(xiàn)在他們在這兒住的少了，但偶爾還是要回來的，所以不如先把不需要的菜梗子都拔了，等到天氣熱一些的時候再撒點種子進(jìn)去。院子里的雪也要掃掃，雖然不往外推，但也得堆到兩邊去，把院子的石磚地弄干凈一點。

    早晨起來本還挺好看的一片白雪，就因為家里頭不斷的來人，早就已經(jīng)被踩的不像樣了，又黑又臟，還容易滑。

    他吃了口蘋果，揮揮手讓孩子們?nèi)ニ缬X，自己則拿了個大鏟子，打算先清理一下已經(jīng)被踩成冰的雪。

    鏟子一落地，曾老頭腳就踩上去，“嘎滋”一聲把一大塊冰鏟起來，扔到角落里頭堆著。光是一個院子要打掃打掃就不容易，更何況他還打算把家門口也鏟出一條路來呢?，F(xiàn)在雪在融化，因為熱量被吸走了，氣溫其實比昨天晚上下雪的時候還要冷。不過一直干著活，又吃飽了肚子，曾老頭那是一點都不覺得，還嫌身上棉襖太熱了，差點就要把扣子解開敞著吹風(fēng)。

    他一下一下的鏟著雪，才忙了一半院子就已經(jīng)滿頭大汗了。

    農(nóng)村的地不值錢，每戶人家都是這樣，前院后院加起來能比縣城小公寓大！他們家那是還沒蓋兩層呢，有的人家后來自己搭房子，三層一蓋，房間那是多的都用不完。他又鏟了一大鏟子雪，胳膊一使勁，一揮，算是給扔到角落里去了。老頭放下了鏟子，豎在那里準(zhǔn)備稍微歇歇，起碼去廚房弄口水喝什么的……結(jié)果卻是聽到外面又有了聲響，還帶著些哭聲，似乎是不少人在過來。

    曾姥爺有些疑惑了。

    年初一拜年都是早上來的，怎么下午還有呢？

    他走到門口去瞧，果然，他們家這條路上那是來了不少?。《疫@回來的人他就認(rèn)識了——還算是原先的親家呢！

    陸云澤的爺奶居然來了！

    自兒子死了，他們兩家關(guān)系就斷了，這爺奶也偏心小兒子，對大孫子那是看都沒來看過，更別說過年過節(jié)給點壓歲錢了。他們兩家也幾年多沒走動過，各自住在各自村上，井水不犯河水，基本就是陌生人了。曾老頭眉頭頓時就皺緊了，稍微想想都知道……這肯定是因為陸文杰那事兒了。

    那夫妻兩個還關(guān)在拘留所呢！

    他站在那兒，別人當(dāng)然立刻就瞧見了，這次被拉過來增勢的親戚也伸手指著曾姥爺，“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天煞的！就是他呀！”老婆子抬手一拍膝蓋，哭天搶地的，遠(yuǎn)遠(yuǎn)的就要往地上倒了，“曾國強??！我們還當(dāng)過親家，你為什么要這樣害我兒子??！”

    曾姥爺皺著眉，知道這事兒不好了。

    他連忙往把院子門關(guān)上了，首先不能讓人進(jìn)他家門；可聽到聲音的鄰居哪有不出來瞧熱鬧的，邊上李嬸子家姑娘都走出來了，一臉迷茫的看著這一群來勢洶洶的陌生人。屋里頭的陸云澤還在賀邵承懷里頭睡著呢，聽到那隱約的哭喊，按理說是不會吵醒他的，但卻就是醒了。他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戳了戳身邊也還在睡覺的賀邵承，“怎么了？大年初一的，哪來的人在哭啊？”

    賀邵承被他剛弄醒，比他更懵。

    陸云澤便躺在被窩里朝外面高喊：“姥爺！外面什么聲音?。　?/br>
    “么兒！哎！你爺奶來了！”曾姥爺搖了搖頭，煩的不行，覺得這個年初一真是晦氣。他和這群人又沒什么關(guān)系，那陸文杰和張紅盼自己違法犯罪，送到監(jiān)獄里去有什么不對？結(jié)果這就來找他麻煩了！

    陸云澤一聽，一愣，趕忙從床上爬起來了。

    他也不嫌冷了，直接下了床，披上了掛在衣架上的大棉襖。賀邵承也有些疑惑，因為他在么兒身邊基本聽不到“爺爺奶奶”這個詞，怔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是陸文杰的父母來了。他的神情也瞬間嚴(yán)肅了下來，皺著眉抿著唇，一起套上了衣服推門出去?，F(xiàn)在那一群人已經(jīng)到門口了，只是曾姥爺沒把大門打開，不放他們進(jìn)來。

    “天煞的呦！”老婆子和老頭都哭著，指著曾姥爺痛罵，“你怎么那么心狠呢！我們家建海是走了，可文杰到底是云澤叔叔啊，兩家沾親帶故的，你卻把親戚送到監(jiān)獄里頭了！”

    跟著來的一堆里還有張紅盼父母，她爹看到曾姥爺也氣急了眼睛，“你個老頭怎么這么狠心呢！我們家紅盼兒子才三歲！才三歲！你就把他親娘送去坐牢，曾國強，你還算個人嗎？！”

    一群人擠擠攘攘的，幾乎把門口的路都要踩破了。

    曾老頭雖然平時為人相處很和氣，什么事兒有的時候稍微吃點虧也就過去了，比如今天早上，哪個來他家拜年的小輩沒拿十塊錢紅包？但是他也不是軟包子，尤其面對這家本來已經(jīng)斷了關(guān)系，后又結(jié)了仇的親家。

    老頭鏟子一摔，“來我家門口鬧了？陸文杰和張紅盼兩個，那是罪有應(yīng)得！自己不做好人，犯了法，坐牢不是活該嗎？國家法律里頭寫的清清楚楚，你要鬧事怎么不敢去警察局？現(xiàn)在看我孤老頭一個好欺負(fù)是吧？”

    “姥爺！”陸云澤也板著小臉出來了，和賀邵承一起站在了曾姥爺身邊，冷眼看著面前一群和當(dāng)初陸文杰張紅盼兩人幾乎別無二致的鬧事者，“他們來干什么的？”

    “誰知道。”曾老頭煩躁極了，都想抽旱煙了。

    “要不是你們！我兒子媳婦會坐牢嗎？我孫子會沒爹娘嗎？”陸家老頭子氣的直摔拐杖，邊上還有兩個親戚扶著，“曾老頭，你可太過分了，我們好歹當(dāng)過親家，就為了一個外姓的小兔崽子，你把自己女婿的弟弟媳婦都送到監(jiān)獄里去了??！”

    賀邵承在邊上，目光冰冷至極。

    他在張紅盼手里，平時一般是見不到這對老人的；但是過年過節(jié)難免要走動，等到陸老爺子和老婆子去看金孫時，他就會站在邊上，繼續(xù)打掃院子、洗衣服、洗碗。當(dāng)時的這對老人雖然不至于像張紅盼那樣打他，但也根本沒有把他當(dāng)人看過，眼里只有陸壯壯一個。呵斥、貶低也沒有少過。就算到現(xiàn)在，在他們的眼里，賀邵承依然只是一個沒人要的小兔崽子，是根本沒有一個做人的權(quán)利的。

    拳頭又一次死死的捏緊了。

    陸文杰和張紅盼已經(jīng)被送去了監(jiān)獄，他也在么兒家有了戶口了，無論誰都不可能再把他帶走。雖然面對的都是一群來鬧事的人，但賀邵承此時卻完全沒有了上一次的懼意，眼眸里只有冰冷。

    如果院子的門沒有關(guān)上，他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一拳頭打到那兩個人臉上了。

    “么兒……讓我去——”陸云澤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們是兩個孩子，這群來折騰的人盯準(zhǔn)了的顯然是曾姥爺，倒也不必這么早去嗆聲。而且理在他們家這兒，不是說誰帶的人多，誰的嗓門大就有用的。曾姥爺果然也不慫，更何況他已經(jīng)看到自家村上的人圍聚過來了——“你小兒子家自己犯了法，跑到我外孫學(xué)校去鬧事，被老師報警不是活該嗎？呸！你要不做錯事，警察抓個鬼！”他啐了一口，那農(nóng)村老頭吵架的氣勢是陸云澤都沒見過的，更別說賀邵承了，“犯法坐牢天經(jīng)地義，我曾國強可沒那么大本事讓警察局關(guān)著他們！”

    “而且誰和你是親戚了？是！么兒是你孫子，可你們兩個自他爹死后來看過他嗎？建海還活著的時候你們就偏心小兒子，讓他沒了學(xué)籍考不上大學(xué)；現(xiàn)在更好了，大孫子不要就只疼小孫子！人心是偏的，但有你們這樣偏到西邊去的嗎？！”

    “你們也說得出口陸壯壯沒爹媽這個話……”曾姥爺嗓子聲音高極了，“我們家么兒有嗎？被你們買回去打了三年、餓了三年的小賀有嗎？怎么，之前都沒見你們發(fā)好心，現(xiàn)在讓我去體諒陸壯壯？”

    “你……你……”老婆子氣得手都在發(fā)抖，“你果然是六親不認(rèn)?。屃藗€逼的……”

    “誰和你們是親戚！”曾姥爺又啐了一口，“大年初一的嘴巴放干凈點！過了年就要庭審了，等著法院判吧！該做幾年牢就去坐幾年牢，別在我家門口撒潑！”

    那邊張紅盼的母親卻是嗚嗚的哭著，并沒有像陸文杰的爹娘和自己丈夫一樣怒罵。

    兩家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倒是配合的挺好的，她一邊哭一邊居然跪下來求求曾姥爺了，雙手合著不停的擺，“我們家紅盼小孩才三歲，正是需要媽的年紀(jì)呢……老曾，就當(dāng)我求你了，去警察局把案子撤了行不行？那小孩兒你們也領(lǐng)走了，他現(xiàn)在不是過的挺好的么，我們家紅盼之前三年也到底是養(yǎng)了他了，也沒讓人餓著，就是說沒處好關(guān)系，不至于要去坐牢啊……”

    她一邊哭一邊曲解了真實的情況，言語中的意思就是自家也沒做什么對不起賀邵承的事情，只是當(dāng)初買了他而已?？赡遣皇遣恢蕾I孩子也算“拐賣罪”嘛，她女兒女婿也是無辜的啊。她也看到了陸云澤和賀邵承，跪完了曾姥爺又去求兩個孩子，“我們家紅盼不懂法，好孩子啊，她到底當(dāng)過你媽，你別記恨她呀！她可能是打過你，但那都是當(dāng)年的教育自己孩子，都是為了你好……怎么能算虐待呢？”

    此話一出，就連陸云澤都被他們家的無恥震驚了。

    果然能養(yǎng)出張紅盼這種無知又潑辣，自私又惡毒女人的家庭，本身三觀就是有問題的。他一口氣哽在喉嚨口，感覺自己都要氣死了；而邊上的賀邵承卻只是平靜的抬了抬眸。

    “是嗎？她冬天只讓我穿著一件陸文杰的舊襯衫是對我好？拿著火鉗燒我的背是為了我好？下雪天罰我不準(zhǔn)進(jìn)門睡覺是為了我好？”

    “這三年，只給我吃要放餿了的饅頭和米飯，也是為了我好？”

    “那你去監(jiān)獄里探視的時候，記得幫我謝謝她?！?/br>
    他的心口雖然充滿了恨，充滿了怒，但因為已經(jīng)有了一個溫暖的家，兩個會給他出頭的家人；賀邵承看著這群無理取鬧的人反而覺得可笑了起來——因為他們所有的鬧都只是不甘，只是被戳到痛點后的掙扎罷了。

    張紅盼和陸文杰進(jìn)了拘留所，這群人找不到能夠把他們放出來的辦法，所以才來了他們家門口。

    曾家村的人也過來了，李嬸和她男人更是虎視眈眈的在邊上站著，和其他關(guān)系熟的婆娘對視一眼，瞬間就默契的開始指指點點了起來——“自己作孽，買了小孩還虐待孩子，被警察抓去坐牢不是活該嗎？你說你要能好好對這個孩子，現(xiàn)在至于要坐牢嗎？”

    “所有事兒都是自己做的，后果也該自己承擔(dān)唄，鎮(zhèn)政府都來宣傳法律法規(guī)多少次了，還以為現(xiàn)在是舊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