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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婚_分節(jié)閱讀_42

    “麻煩你照顧哥哥,”溫元嘉抬臂抹過眼睛,眼珠通紅發(fā)腫,“我今晚在祠堂里?!?/br>
    成佳忍不住勸他:“多穿點,下雪了,外面很冷?!?/br>
    溫元嘉乖乖點頭,進(jìn)客廳拿出鑰匙,跑出家門,來到后院的小祠堂,推門走了進(jìn)去。

    淡淡檀香涌來,香爐燭火不熄,地上沒有蒲團(tuán),溫元嘉跪在石板上面,打開桌上的《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一字一句抄寫,口中默默讀誦,把果報回向母親。

    初雪的涼氣滲透膝蓋,溫元嘉恍然不覺,注意力投注綢面,字跡緩緩流淌出來。

    第30章

    祠堂里只有自己,窗外寒風(fēng)掃過,嗚咽卷起樹葉,雪花飄進(jìn)幾朵,徐徐貼向膝底。

    骨縫似被寒涼撬開,溫元嘉手指發(fā)僵,凍到握不住筆,指骨紅腫透亮,前后無法彎曲。

    他看著面前的經(jīng)書,淡淡檀香飄來,焦躁神經(jīng)被輕柔撫平,他向后傾斜,慢慢坐上小腿,讓受壓的膝蓋得到喘|息。

    母親的遺像掛在前面,哥哥與她有七分相似,溫元嘉與她只有三分,溫元嘉沒見過她,只知道她天生心臟不好,生下哥哥已經(jīng)耗盡心血,后來意外懷他舍不得打,硬是生了下來,她自己卻沒撐過來。血濃于水,雛鳥對母親有天生的依戀,溫元嘉小時候天天哭鬧,死活要找mama,大了點倒不找人了,轉(zhuǎn)而黏著和她相似的哥哥,成了個甩不脫拽不掉的拖油瓶,吃飯要哥哥喂,喝水要哥哥吹,出門要哥哥抱,看書要哥哥念,黏人的連最疼他的阿姨都看不過去,可溫衡對弟弟有求必應(yīng),出門抱著吃飯喂著睡覺陪著,將溫元嘉養(yǎng)成個嬌氣的鼻涕蟲,睜眼見不到哥哥,便要哭到天崩地裂。

    父親經(jīng)營一家民辦醫(yī)院,平時忙的見不到人,溫衡身兼數(shù)職,邊哄弟弟邊潛心學(xué)習(xí),一路過關(guān)斬將,剛滿十八便得到了去省總院做輪轉(zhuǎn)的資格,他們家人學(xué)習(xí)能力強(qiáng),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溫衡在這方面出類拔萃,看過一遍的書本,連每頁有幾個逗號,都能原封不動復(fù)述下來。他在腺體研究這塊造詣極深,一路過關(guān)斬將,通過十幾次考試,獲得去腺體專科研究院就職的資格,最后一場考試要在外地進(jìn)行,溫衡早上出門,溫元嘉不讓他走,在背后嚎啕大哭抱著,要哥哥帶他一起過去。

    阿姨在旁邊氣的跺腳,要把他抱回房間,溫元嘉拖著溫衡的小腿,咧嘴嚎啕大哭,臉色漲的通紅:“哥哥帶我——”

    溫衡穿著整齊的制服,挾裹松木的清香,俯下來摸摸弟弟腦袋:“嘉嘉能聽話嗎?”

    溫元嘉拼命點頭:“能!能!”

    溫衡彎腰下來,將他抱進(jìn)懷里,不顧阿姨的阻攔,把他抱上副駕:“沒事,離登機(jī)還有段時間,我?guī)D(zhuǎn)轉(zhuǎn),再把他送回家里。”

    溫衡剛拿本不久,開的不夠熟練,可為了討弟弟開心,還是把油門踩到最大,溫元嘉在旁邊手舞足蹈,扒著車窗往外面看,看著看著看到雪花,莫名悲從中來,哇哇大哭:“嗚哇——”

    手下一抖,差點把車開進(jìn)溝里,溫衡咬牙切齒,想打舍不得下手:“小祖宗又怎么了?”

    “想mama,”溫元嘉貼著窗戶,淚水在眼眶打轉(zhuǎn),“哥哥,想mama,想和mama說話?!?/br>
    溫衡胸口震動,不自覺擰動方向盤,向墓園方向開去。

    夜深人靜,雪大路滑,刮雨器撥出白霧,燈火在眼前搖曳,簌簌雨雪從天上墜落,淋漓覆蓋視野。

    溫元嘉剛剛八歲,正是坐不住的時候,被哥哥和阿姨養(yǎng)的嬌貴,這時候又冷又餓又困,忍不住抽噎幾下,嚎啕大哭起來,溫衡心急如焚,顧不得前方路況,探身過來哄他:“嘉嘉哭什么呀······”

    環(huán)山公路狹窄黑暗,幾盞燈火忽明忽暗,在遠(yuǎn)處搖曳生輝,背后喇叭不停,溫衡轉(zhuǎn)彎時心緒不寧,盲區(qū)處沖來一輛卡車,溫元嘉尖叫出聲,溫衡下意識猛轉(zhuǎn),車頭像個扁扁的玩具,被慣性猛推出去,重重撞上石壁!

    溫元嘉人小個頭矮,當(dāng)場被撞暈過去,鐵皮沉沉擠壓下來,撲鼻腥味匯成一片血海,將他整個埋葬······

    他頭被撞破,在額角發(fā)根留下長久傷痕,哥哥脊椎受傷,下半身失去知覺,右手神經(jīng)受損,從此再也沒法進(jìn)修,做他最熱愛的外科手術(shù)。

    時光如梭,一晃九年過去,哥哥的神經(jīng)恢復(fù)大半,可因為心理原因,還是沒法做精細(xì)工作。

    哥哥恨他怪他打他,這輩子都沒法原諒他,溫元嘉沒有半點怨言,全都受了下來。

    父母伉儷情深,他是家里的災(zāi)星,mama因他而死,哥哥因他而傷,溫元嘉覺得自己不該出生、不該長大,他是個行走的毒氣彈,連呼吸都會傷害家人。

    他從此不敢見血,害怕手術(shù),報考時報了個和醫(yī)學(xué)毫不沾邊的專業(yè),可還是被爸爸改了專業(yè)。

    涼風(fēng)從門縫拂來,燭火在夜色中搖曳,溫元嘉攥住手指,指頭勾住筆桿,額頭埋在桌上,輕輕抽噎出聲。

    他很多年沒哭過了。

    此時沒有別人,只有自己,他悄悄蜷成蝦米,嗓音埋在喉底,嗚嗚咽咽吐息。

    聲音似一縷游魂,在祠堂回旋起落,驚飛停駐的雛雀。

    后半夜他渾身發(fā)抖,膝蓋從麻至癢,從癢至疼,到后來失去知覺,成了硬邦邦的銅塊,牢牢貼在一次,墜得渾身發(fā)酸。

    地藏經(jīng)抄了不知幾本,到后來眼前發(fā)花,東西看不清楚,凌晨時大門被人推開,成佳快步進(jìn)來,把他從地上拉起:“可以了,天都亮了,快起來吧?!?/br>
    溫元嘉動彈不得,被握住仍直不起腰,他嘴唇發(fā)白,低聲重復(fù):“成佳哥別碰我······我自己起來。”

    他連打幾個噴嚏,站起來兩腿不像是自己的,顫巍巍握住成佳小臂,搖晃向外挪動,好不容易進(jìn)了家門,溫衡正在桌前看報,桌上擺著松茸海鮮湯,清甜香氣飄來,可溫元嘉根本不餓,他想回臥室休息,溫衡放下報紙,涼涼掃他一眼,這一眼讓他不敢再動,僵成直挺挺的木頭樁子,呆呆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