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哥們兒，完全不知道兵貴神速四個字怎么寫，竟然還有空派人去劫掠封地。

    他有二十萬大軍吃嚼，且一路走，一路征召沿途的公侯帶著披甲人和戰(zhàn)奴，那隊伍是越來越龐大。

    有些封地小，總?cè)丝诙紱]二十萬，耽擱的那些時間、耗費的糧草比劫來的要多。即使是大封地，打下來，肥一波，面對每天二十多萬人的吃嚼，這是一個怎樣的恐怖數(shù)據(jù)。那些人，出征在外，是完全脫產(chǎn)不產(chǎn)生任何收益，純消耗。

    兩個月時間，羽飛鳳的大軍，三分之一路程都沒走到，打仗行軍能是這速度，真比烏龜還慢。

    裴曦才不等他，當(dāng)即派人把邊林的集市散了，讓那些豪商們趕緊離境，等打完仗再來。他讓他們趕緊走，以免遇到羽飛鳳的搶盜軍團。

    豪商們收到裴曦通傳的消息，當(dāng)天便開始撤。他們連人帶貨一撤，帳篷拆走，很快邊林集市就只剩下幾間茅草屋。

    裴曦給了豪商們五天時間撤離邊林，之后，他算著沿途驛站的消耕補充糧食物資。半個月后，豪商們?nèi)砍冯x花丘，沿途的驛站已經(jīng)沒有什么存糧，剩下的那點留給伐木工當(dāng)口糧。

    伐木工做什么呢，從花丘開始鋸樹，鋸商道兩側(cè)的樹，兩三個人合抱粗的大樹鋸倒在商道上，封路。

    所有路旁有樹的地方，通通把樹鋸倒在路上，把路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人可以從樹木叢中翻過去，馬和驢是別想過了，拉糧食物資的車子以及馬車就更不用想了。

    花丘、上隅、密林、邊林，沿途路上全部堆滿了那種百年大樹。

    那些樹在被砍下樹枝截斷后都需要好幾十個苦奴才抬得動。

    羽飛鳳只備了八個月的糧食，即使路上有糧食補充，但吃糧的人也增加了，等他到花丘的時候，估計糧食就剩不下多少，這時候他是打呢還回去呢？

    打吧，好幾百里的路要搬樹，沒有幾個月或半年時間，清理不出來。

    清路吧，糧食不夠，貌似還沒有誰在后方給他調(diào)糧。

    不清路吧，羽飛鳳打不了南疆，無功而返，白白耗費糧食。他征調(diào)來的那么多人還需要安置。就算是要遣散，也得給人家發(fā)回去的糧，總不能讓人餓死在路上。從南疆到花丘可是一粒米都沒有了，出了花丘的那些封地，能有糧的，也都讓羽飛鳳掏空了。

    裴曦很好奇，羽飛鳳是不是沒考慮過久攻不下或打敗仗的可能。

    第208章

    羽飛鳳的行軍速度很慢, 他所率領(lǐng)的軍隊可以說是毫無組織的混雜軍團。

    戰(zhàn)奴和強行抓來充足的良民自不必提，就連來自親隨軍大營的親隨軍, 大部分都是羽青鸞和十二門郎將挑剩下的。

    那些人里很多都是貴族公子混個身份糊弄日子的, 養(yǎng)尊處優(yōu)吃喝玩樂樣樣行, 打仗行軍, 吃不了苦。這樣的人, 身邊又有一群沒家世來歷的親隨軍圍著，自成小團體, 根本不聽調(diào)令或者是不堪造用, 因此才會被羽青鸞和門郎將們邊緣化。

    從沿途各封地征召來的披甲人戰(zhàn)奴，純屬被羽飛鳳的大軍壓境逼迫來的。他們要么自己帶披人戰(zhàn)奴自備糧草隨大軍出行, 要么被羽飛鳳踏平封地, 洗掠成空城。這些人跟著來，也都生出別樣的心思，他們算著羽飛鳳的糧草，打算耗死他就調(diào)頭跑回封地。

    打青鸞長公主和曦公？瘋了吧！是生意買賣做得太好, 不想干了, 還是覺得曦公的戰(zhàn)奴以及投奔過去的親隨軍們好打？

    門郎將都過去六個了。

    天子麾下重臣, 很多是連家?guī)Э诘剡w過去。瑞臨長公主、晉公府、米武侯府他們連封地都不要了, 舉族投奔。

    羽飛鳳奪宮篡位，是送過去讓他姐平叛的吧。

    這些被強征來的各封地公侯們, 每天扎營是最早的, 拔營是最晚的, 趕路是拖在最后面的, 攻城搶封地他們也不去參加，因為去了也搶不過那些親隨軍和京城里出來的累世公侯們。他們所帶來的人馬，陸續(xù)地往回撤。

    各封地往回撤的人，還遇到往回跑的親隨軍。

    路遇雙方最開始都以為是朝廷派來追擊他們的，都嚇了一跳。

    他們對峙時發(fā)現(xiàn)對方都是防守姿態(tài)，沒打算攻擊，于是試著溝通。

    封地出來的披甲人比不得親隨軍，先示弱，問：“你們不是來追擊我們的？”

    親隨軍一聽，懂了，都是跑路的。他們回去沒糧沒吃的，還得路過對方封地補給，于是果斷交好，結(jié)伴上路。

    朝廷大軍沒有統(tǒng)一的統(tǒng)領(lǐng)和調(diào)配，蕭世侯、越公及累世公侯們相爭不下，沒空去顧慮那些零散跑掉的小魚小蝦。

    越公覺察到有人逃跑，也只能由得他們?nèi)ァ?/br>
    如果跑的是擄來的戰(zhàn)奴，當(dāng)然要抓回來押著上陣打前鋒，可跑的是親隨軍和封地主，便只能讓他們跑，不然強押到戰(zhàn)場上，這些人很可能會臨陣倒戈。這時候跑，總比到了南疆，那些親隨軍直接跑到對面去投奔舊主強。大不了，班師回去后，再找他們算賬。

    越公有心打下羽青鸞，在看到羽飛鳳犯蠢時自然是要勸說的。

    他找到羽飛鳳算了筆糧草開銷的賬，告訴他，大軍需要盡快趕路，以節(jié)省糧草，否則一旦糧草吃緊，這場戰(zhàn)事就難以為繼。他聽到那些去邊林做過買賣的豪商說，要到南疆還要經(jīng)過好幾個無主的封地，從花丘到邊林，沿途全部沒糧，也就是說，他們將有一千里路純消耗糧食物資，得不到任何補給。

    他得到確切消息，有六位門郎將投奔羽青鸞，那些都是征戰(zhàn)四方的擅戰(zhàn)猛將，隨便派出一位都不好對付，更何況是六位。南疆現(xiàn)在僅從親隨軍大營出去的親隨軍就有將近兩萬人，再加上裴曦的戰(zhàn)奴，隨親隨軍投奔過去的披甲人，保守估計得有六萬精銳。

    他們是遠(yuǎn)征的疲兵，對方以逸待勞，想必還會在險要關(guān)隘處設(shè)置防御，必然會有幾場攻擊險關(guān)的艱苦戰(zhàn)要打。

    羽飛鳳聽進(jìn)了勸，下令加快速度行軍，但……人太多，下達(dá)命令到收到命令，一個時辰過去了。每天拔營至少得兩個時辰，路上還要做飯休整，那速度即使想快都快不了，最多就是過封地不再耽擱那兩三天的補給時間。

    他算了下，大軍走得這么慢，即使省下封地補給，時間上也省不了多少，還會少很多糧草物資，反正這些封地的公侯們跟裴曦沒少做買賣，向著誰都不一定，肯定存了不進(jìn)京上貢的心思，不如直接就地征為己用了。

    他在過了兩個封地后，又開始征糧。

    越公心累，真想拿斧子劈死他，可暫時還得留著他頂?shù)们懊妗?/br>
    不過，大軍跑了不少不愿打仗的，糧食還是省下了不少。

    蕭世侯天天盯著越公牢牢看守的糧草隊伍，怎么琢磨都覺得這場仗讓越公撿了大便宜，從中掏了不知道多少東西走，成天挖空心思琢磨怎么扳倒越公。

    越公都懶得搭理他，見面笑呵呵的，談吐禮節(jié)讓人挑不出絲毫錯處，私下趁著發(fā)糧草物資的功夫，悄悄地拉攏蕭世侯收編的那些親隨軍中的可用之才。

    其他跟來的各路公侯們，也都跟親隨軍中能戰(zhàn)之人接觸，隱約顯露自己封地的實力，表示可以接受他們的家眷保他們太平，又說十二門郎將沒帶他們走，明顯是把他們當(dāng)成了棄子，還真挑起不少人的怒火，投奔者亦是不少。

    羽飛鳳，天天窩在鳳駕里，不想下車。

    外面冷！

    天寒地凍的，鳳駕上只有手爐，連個炭爐都沒有。

    大軍走得慢，他去野地里拉屎拉尿有失威儀，還凍屁股，只能吃喝拉撒都在鳳駕里，苦不堪言，他還只能忍著。

    入冬，天空飄起了雪，那些身著單衣打著赤腳毫無御寒衣物的奴隸成批地凍死。

    羽飛鳳并不在意，因為隨著糧食的消耗，并不需要這么多的奴隸運糧，奴隸死了，剛好還能省下點糧食。

    朝廷大軍過境之后，沿途，全是凍死在路旁的奴隸。

    靠著篝火僥幸活下來的奴隸白天晚上都凍得瑟瑟發(fā)抖，面色青紫。

    越公見狀，照這樣下去，奴隸得全部凍死，找到羽飛鳳，提議買點劣等毛皮給奴隸們御點寒。

    羽飛鳳得給越公面子，于是讓他找毛皮商人征用。

    親隨軍接到命令，打聽到哪有賣毛皮的，直接給人抄了家，不要說囤積的毛皮，連家眷財物都給人擄走了。

    毛皮商人祖祖輩輩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家業(yè)，一夜之間，讓親隨軍們給掃平了。

    封地主眼睜睜地看著替自己打理買賣的親戚遭難，貨物錢財戰(zhàn)奴都被擄掠走了，卻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咽。臨了，還得向羽飛鳳敬獻(xiàn)厚禮，送一批糧草，再派兒子帶著披甲人隨著出征，以換取平安。

    ……

    羽青鸞在南疆收編了投奔來的門郎將和親隨軍。

    門郎將的官職不變，所帶來的親隨軍仍舊歸他們統(tǒng)領(lǐng)，其家眷隨從，如果想留在南疆的，就近安置，如果想去鸞城的，則按照遷往鸞城的正常手續(xù)辦理證件再遷過去。

    朝廷大軍帶人來襲，羽青鸞需要增兵備戰(zhàn)布置防御。她在南疆建立南疆大營駐扎親隨軍，同時按照新的募兵制度征召披甲人入伍。

    按照大鳳朝的制度，那些親隨軍的兄弟兒子需要等到他們戰(zhàn)死或傷退后，才能補他們的缺進(jìn)入親隨軍，或許是花錢買進(jìn)去。如今新的制度下，可以直接報名參加選拔，身份來歷審核過關(guān)沒有問題，再參加完簡單的選拔項目，基本上就可以入營。

    選拔標(biāo)準(zhǔn)，第一，家世底細(xì)，防jian細(xì)。第二，年齡在十五至三十五歲之間。第三，有力氣、跑步、攀爬跳躍、武藝等硬性考試，還有幾項文考加分項。如果武藝成績不理想，文考有加分，達(dá)到標(biāo)準(zhǔn)照樣能過。

    武藝考試對他們這些世代當(dāng)披甲人打仗出身的人來說，比起晨練武課還要輕松，還不用自己掏一文銅錢就能有個待遇極好的正式武職，一個個樂得喜笑顏開。

    羽青鸞湊齊四萬軍隊，正式命名為玄甲軍。

    她將門郎將孫大才從鸞城調(diào)來擔(dān)訓(xùn)練大軍的總教頭。她將周敬、雷巖兩位門郎將調(diào)回鸞城駐防，將鎮(zhèn)守鸞城的親衛(wèi)軍數(shù)量擴至一萬人，由周敬和雷巖各領(lǐng)五千人。

    雷巖和周敬一樣，都是披甲人出身，沒有封地，舉家來投。

    新招來的玄甲軍全部安置在新軍大營，等待孫大才到來后再統(tǒng)一進(jìn)行編隊和cao練。他們訓(xùn)練合格能夠上戰(zhàn)場后，才會分配到各個門郎將麾下。至于原本跟著幾位門郎將一起來的親隨軍，也都要進(jìn)行編隊cao練。

    那些都是親隨軍中的精銳，百戰(zhàn)之士，聽到要cao練都覺得不可思議，但羽青鸞下的命令，又是孫總教頭來訓(xùn)練他們，所有人都沒有意見，絕對沒有意見。

    孫大才帶著一百名貼身保護他的親兵來到南疆大營，一起帶來的還有裴曦從武庫里調(diào)撥給他的新式鐵制武器，長刀、長矛、鐵盾。

    新鮮出爐的鐵器呈黑色，泛著金屬亮澤，刀刃磨得雪亮，不過比起銅甲總是少了幾分耀眼亮色。

    孫大才帶來的那些親兵是按照新的編制配備的。他來到南疆大營，在cao練前，先跟大家露一手。他挑出一百名精銳，讓他們?nèi)ス羲囊魂犛H兵。

    一隊十人，新編制，新武器，四人執(zhí)長矛，六人左手盾右手長刀，拿盾和大刀的，將盾牌抵在外面，環(huán)成一個圓形，將執(zhí)長矛的人護在中間。長戟攻過來，盾牌抵擋，長矛則從盾牌的上方或縫隙間伸出去刺向?qū)Ψ健Ｈ绻麑Ψ娇拷?，長戟揮不開，但長刀施展無礙。

    裴曦造東西向來良心，他造出來的武器都是全鐵的，最多就是為了舒適度和實用性，會在刀把等地方加點皮鞘，絕對沒有偷工減料。

    長矛連桿都是鐵的，長刀的刀身寬且厚，刃磨得鋒利，能一刀把銅戟桿劈斷。

    盾牌長刀，很有效地克制住了長戟，鐵器又碾壓性地克制住了銅器。

    長刀砍在銅甲上，把銅甲都砍碎了。長刀卷了刃，但沒斷沒裂，依然可以用，不需要像銅器那樣回爐銅鑄，戰(zhàn)后找塊石頭好好磨磨就成了。

    因為是cao練，不可能真取人性命造成傷亡，打得沒有戰(zhàn)場上那么激烈，但那砍斷的銅戟桿和砍裂的銅甲，帶給人的震撼實在太大。

    觀戰(zhàn)的玄甲兵們看得瞠目結(jié)舌，然后紛紛暗自慶幸自己跟著門郎將來南疆投奔青鸞長公主。這要是留在京城跟了羽飛鳳，上了戰(zhàn)場遇到孫大才親衛(wèi)這樣的打法，那……小命……八成是懸了。

    最主要的是，來打青鸞長公主，再讓青鸞長公主的軍隊砍死，死了都沒臉見人。

    他們中有很多人都欠了青鸞長公主的人情或者是借了錢不還的，熟到長公主能叫出他們的名字甚至知道家里情況。

    裴曦跟著孫大才一起來的，來到南疆看到羽青鸞一下子擴編至四萬人，再加上鸞城又?jǐn)U編到一萬，入冬時節(jié)，大冷天的，他的汗水都出來了。

    咱們主要還是遠(yuǎn)程攻擊為主，用弩，用不著這么多人。

    五萬！現(xiàn)在鑄出來的鐵器，裝備五千都夠嗆，鐵甲他都還不敢造。

    他在心里悄悄吐槽羽青鸞：“你可真是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边@話只敢腹誹，不敢說出來，默默地在腦子里盤算對方的行軍速度，鐵器從采礦到煉制出來的時間，計算了一下又要添多少人采礦。

    現(xiàn)在他只能把奴隸拉出去采鐵，把開荒的事情通過承包或者是劃地的方法承包給投奔來的貴族豪商們了。

    地，分為兩種，一種是租賃用地，城里的全是租賃用地，城外開荒出來的是買賣用地。

    不管哪種地，都要年年上稅，稅價是根據(jù)地的用途和產(chǎn)出來定的。

    住房用地的稅最便宜，商業(yè)用地是最貴的，糧食用地不僅要交錢還要交糧，但也比以前進(jìn)貢便宜，所以樂意開荒的人很多。至于會不會出現(xiàn)土地兼并壟斷，他覺得至少幾百年內(nèi)不用擔(dān)心。

    大鳳朝的荒地多，版圖比他上輩子的國家略微小一些，而人口數(shù)量約摸只有兩三千萬。

    整體算起來，開荒比買地要便宜些，就是比較耗時間和人力，沒有一定經(jīng)濟基礎(chǔ)，沒有銅器不太開得了荒。

    大鳳朝的人口數(shù)量從來沒有誰去統(tǒng)計過。奴隸買賣頻繁，游動人口蠻多，也增加統(tǒng)計難度。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大鳳朝的計數(shù)方式是“約摸”“若干”，從幾到幾百都可以用若干來代替，封地為了少進(jìn)貢或者是其他目的，也會有一定程度的瞞報，所以裴三郎只能根據(jù)封地進(jìn)貢情況估算個大概人口數(shù)量。

    不過，眼下還有個當(dāng)務(wù)之急，南疆的城防。

    打仗，沒有城墻可以，但不能沒有城事防筑建筑。這也是他來南疆的主要目的。

    從進(jìn)入邊林到南疆沿途的要道他都看過，當(dāng)初設(shè)立各道關(guān)卡，不僅是為了收稅，也是出于防御考慮，因此險關(guān)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