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隊(duì)伍配置是府衛(wèi)五百。五百府衛(wèi)全是當(dāng)初天子和羽青鸞從京隨軍中挑的，天子親自召來司馬辦的軍藉過契。名義上，他們已經(jīng)不是親隨軍，銅甲換下來了，拿的是銅器，穿的皮甲。每個人發(fā)一身厚實(shí)的大皮衣，待天氣變冷后，能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趕路，不怕凍著。

    戰(zhàn)奴，五千。出了鸞城，不可以用銅器，于是，依然換回了骨質(zhì)武器，脫下皮甲穿上了麻布衣服。

    還有由戰(zhàn)奴裝搶成的運(yùn)物資的苦奴，三千。路遠(yuǎn)，沿途吃喝睡都得靠自己帶的物資上路，僅帳篷都輕不了，再加上炭、食物等，就更重了。這還是戰(zhàn)奴搭著苦奴，一起運(yùn)輸。

    另外就是跟著他們進(jìn)京做買賣的商隊(duì)，全是裴曦的商隊(duì)，拉的也是他的貨，以貝殼加工作坊生產(chǎn)的項(xiàng)鏈?zhǔn)罪棿髷[件等奢侈品，以及農(nóng)機(jī)作坊生產(chǎn)的各種先進(jìn)生產(chǎn)工具為主。拿出去會被山寨，但糧食產(chǎn)量高了，能活命?？紤]到被山寨不能做長久買賣的問題，他把研發(fā)成本加進(jìn)去，一次性回籠資金，那價格就一個字：貴！

    他帶的這些人，在大鳳朝境內(nèi)已經(jīng)是一支非常龐大的軍隊(duì)，遇到累世公侯造反都不怕。

    安全問題，還是自己上心比較好。

    公侯們除了造反，也不敢像他這樣帶這么多披甲人和戰(zhàn)奴上京。裴三郎已經(jīng)提前快馬加鞭把湊請送進(jìn)京呈給老丈人，只要老丈人同意，就沒有誰找得了他的麻煩。

    他家的這點(diǎn)事，老丈人出力出資都相當(dāng)多。不算那五千親隨軍和替他們遮掩有鐵礦的事，僅修建鸞城的長公主府、王公大街、公侯大街的貼補(bǔ)了五萬五千兩金子，匠作司里的親信，能送來的都送來了。

    大家都知道太子姐弟不合，天子在給女兒安排退路，誰這時候找他倆的麻煩，會比撩虎須還慘。惹來天子暴怒，封地都能給踏平了。

    各方面工作做足，安排到位，裴三郎帶著女兒，出發(fā)。

    這時已是九月初，羽九玄已經(jīng)兩歲九個月。

    她從小跟著爹媽到處跑，早已經(jīng)習(xí)慣出門，爬上被裴三郎鋪得格外暖和的鸞駕先在里面打了一圈滾，之后便是玩玩具，跟著她爹學(xué)數(shù)字，認(rèn)小動物，唱兒歌。

    “門前大橋下，游過一群鴨，快來快來數(shù)一數(shù)，二四六七八……”她掰著手?jǐn)?shù)完數(shù)，問：“爹，一三五九被你吃啦?！?/br>
    裴三郎抓一把糖，數(shù)八顆，在桌子上分成堆，說：“鴨子會游來游去，有些是兩只聚在一起，有些是單只?！?/br>
    羽九玄數(shù)：“二，四，八，七，八……八顆糖?！碑?dāng)場你一顆，我一顆，和她爹把面前的糖二一添作五，分了。

    馬車晃晃悠悠地前行，羽九玄每天都嘆氣，“京城好遠(yuǎn)喲?！庇謫査芏嗑┏窃趺礃?，皇爺爺長什么樣，我們還要走多久，各種各樣的問題，問得裴三郎很想塞一本十萬個為什么給她，讓她自己翻。

    隨著入冬以及往北，溫度越來越冷，等他們到京城的時候，都臘月中旬了。

    天子準(zhǔn)了裴曦帶著所有隨從進(jìn)京城的奏請。五千戰(zhàn)奴，長公主府安頓不下，由天子在京城中劃了塊地方給他們扎營。五百披甲人以及隨侍人員，則跟著裴曦入住長公主府。

    天子收到裴曦要入京奏請的當(dāng)天便召來望公，帶著人去替他們把府里收拾出來。

    家具重，不適合長途搬運(yùn)，都留下了。長公主府算是拎包就能入住，生活用具添置上便一應(yīng)俱全了。

    路上走了三個半月，一路舟車勞頓，要帶進(jìn)宮的東西還在馬車上，需要拆卸清點(diǎn)。

    裴曦帶著女兒在府里休整一天，第二天大清早拉著滿滿十幾車的禮物入宮見駕。

    羽九玄的禮儀都是自己親娘教的，樣樣不差。她在天鳳宮見到皇爺爺，先行了禮，聽到叫起后，才起身，抬起頭大大方方地朝皇爺爺看去。

    天子招手，喚道：“元兒，來，到爺爺這來?！?/br>
    羽九玄走過去，打量著他，發(fā)現(xiàn)果然不記得了。“我好久沒見到你，都不記得你長什么樣啦?！彼闷娴乜粗熳拥暮?，說：“爹爹天天刮胡子，都沒有胡子?；薁敔?，你的胡子好長哦，我可以摸摸嗎？”

    天子把她抱在膝蓋上，說：“摸吧?！?/br>
    羽九玄摸摸天子的胡子，樂得吱吱地笑。

    天子輕輕撫摸著她的頭，不由得想起青鸞小時候。這孩子長得像她娘，笑起來像她爹，是個沒被拘著長的，瞧著都讓人開心。

    他問裴曦：“路上可還順利？”

    裴曦說：“帶的人手多，安排妥當(dāng)，一切順利?！痹匐y走的冰面路雪，人踩馬踏，踩成了泥濘路，難走是難走了些，但一切還好。天寒地凍，物資備得足，帳篷食物都有，小心防范，除了長凍瘡，沒什么人員傷亡。這都是趕路會遇到的事，沒必要跟老丈人提。他簡略地說了些鸞城的情況，有宮侍和宮女在，沒多說什么，吩咐人把他帶來的東西抬進(jìn)來。

    剛開荒，原本覺得沒什么東西好裝的，結(jié)果這樣裝點(diǎn)，那些裝些，裝了十幾口箱子。

    棉被，新的蓋著才暖和，又給老丈人做了幾床。天子是要講尊貴體面的，不能一件棉衣穿幾年，也都做了幾身新的，這便裝了三口大箱子。棉布造出來了，做中衣、鞋襪穿著吸汗透氣，也給老丈人做了一批。祖廟祭祀，雪地跪太久難受，棉護(hù)膝做了好幾對。

    海參、魚干、魚片、蝦仁、瑤柱、干貝、海帶、紫菜、海藻等海產(chǎn)，一樣裝上兩袋就又是幾箱。

    磨成粉的玉米面，混著小米煮粥，吃起來甘甜，也裝了些。

    海邊沿岸有很多被沖刷上岸的貝殼、海螺、龜殼，那都是漫長歲月中積年累月留下來的，撿回去打磨加工，就能制成精美的工藝品。他挑了些精美漂亮的，就又裝了兩箱。

    加工的珠寶首飾，男性也很有市場，例如腰飾、扳指、戒指、肩飾、領(lǐng)飾等各式各樣的，裴三郎有做珠寶首飾賣，自然也給老丈人挑了最新款送來，且都是上等玉料寶石做的。

    羽青鸞以前在宮里，成天盛裝，去到鸞城后脫下那些累贅，經(jīng)常穿便服。她覺察出好來，給她爹做了不少。衣服上依然繡有彰顯身份地位的繡飾，但款式以日常輕便為主，即華麗又舒適，按季每樣給她爹做了六套，從頭到腳都有。鞋子是軟靴、或軟鞋，棉布的，有布底也有皮底。

    再就是母女倆準(zhǔn)備的一些小玩意兒，最主要的是羽九玄送給她皇爺爺?shù)摹?/br>
    裴三郎夫妻倆送的東西，都在清單上記著，至于羽九玄的，就讓她自己來介紹了。

    箱子打開，羽九玄把一件件小玩具往外拿，“這是我的小布娃娃，它每天晚上陪著我睡覺覺，我送給皇爺爺，讓它陪著你?！?/br>
    “這是小青蛙，爹送給我的，我最喜歡它了?！庇鹁判寻l(fā)條擰上，木頭小青蛙當(dāng)即在地毯上蹦跳了起來。她還學(xué)著青蛙跳的樣子，把手背在身后蹦跳幾下。

    她把自己分給皇爺爺?shù)男⊥婢咭粯訕拥赝饽茫趟趺赐?，告訴他哪些玩具是娘親送的，哪些玩具是爹爹送的。之后又捧出一個裝有瓷器的小盒子，那些瓷器一個塞一個丑，上面還有手指印。

    羽九玄指著最丑的那個說：“這個是我捏的小碗碗，給皇爺爺吃飯飯。”

    天子：“……”約摸只能盛干飯，裝稀粥會灑。

    裴三郎說：“這是瓷器作坊剛開，我們?nèi)プ隽伺??！彼麄円患胰诘氖炙嚮疃疾惶校そ辰塘嗽趺茨?，做出來……造型有點(diǎn)沒捏好，但雪白的瓷器底子好，就當(dāng)是特色工藝品了唄。

    酒杯、飯碗、餐盤做了一堆。酒壺是讓工匠做的，以他們仨的技術(shù)水準(zhǔn)還做不了酒壺。

    羽九玄格外大方，把她的玩具裝了兩大箱給皇爺爺。

    天子問她：“你送這么多不心疼嗎？”

    羽九玄說：“不心疼。這些都是我兩歲玩的，我已經(jīng)快滿三歲了，都送給你，讓爹娘做新的。”

    天子：“……”

    裴三郎：“……”臥槽，你當(dāng)初裝玩具的時候不是這么說的。他說道：“羽九玄，你完了，我要告訴你娘，你把你不玩的東西給她爹，你娘不會給你新玩具了?！?/br>
    羽九玄立即改口，說：“我玩的呀，我?guī)е薁敔斠黄鹜娴难??！庇掷薁敔數(shù)氖郑銎痤^看著他，說：“我們一起玩好不好？”

    天子滿臉勉強(qiáng)地說：“試試看吧?！?/br>
    羽九玄拉著她皇爺爺去到矮桌旁，努力地向他推銷每一樣玩具怎么玩。

    天子故意裝作學(xué)不會。

    羽九玄一遍遍地教，手把手地教，還安慰他：“慢慢學(xué)，不用泄氣?！?/br>
    天子把小玩具拼上。

    羽九玄滿臉驚喜地叫道：“拼上啦?！北е熳拥母觳玻f：“皇爺爺真厲害。”終于學(xué)會了！

    天子瞧著直樂，也不知道平時裴曦和青鸞是怎么教的，古靈精怪的。

    羽九玄又拿起件玩具，想了想，摸摸自己的肚子，又看看天色，問：“皇爺爺，你餓不餓？我們可以吃完午膳睡完午覺再玩?！彼o天子看她的小肚子，說：“肚肚說該吃午膳了?！?/br>
    天子讓人傳膳，給她把玩具一樣樣收起來。

    羽九玄坐到她娘親常坐的位置前，自己用餐，宮女上前想侍奉她用餐，她擺擺手，表示不用。她把自己照顧得可好了，還不時拿手絹擦臉擦手，保證臉和手都干干凈凈的。

    天子一頓飯吃得注意力全在小孫女身上，都快忘了旁邊還有個天神女婿。

    羽九玄有睡午覺的習(xí)慣，吃完午飯，歇了一會兒就犯困了。

    天子讓人給她鋪了睡榻，她便乖乖地睡覺去了。

    天子守著她睡著了，才出了寢宮，對裴曦說：“這孩子教得真好?！币蚕袼镄r候，打小就會自己照顧自己。

    他揮手，讓宮侍和宮女們都下去，翁婿倆才有時間說上話。

    裴三郎把鐵礦、軍隊(duì)調(diào)整、發(fā)展作坊、商貿(mào)、改進(jìn)糧食種植方式等那些不能在信里講的事都跟老丈人講了。

    天子把這兩年摸到的那些公侯底細(xì)，如越公府這樣有實(shí)力爭雄的累世公侯情況都透露給裴曦，讓他們早作防范。

    他們在南疆，絡(luò)繹不絕的商隊(duì)往那邊運(yùn)東西，又運(yùn)出來，大家都瞧著的，流言也有，其中就包括銅錢鑄農(nóng)具。這種事裴曦以前在莊園的時候就干過，如今他封鎖南疆，大家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個。

    將來他百年后，新帝登基如果想打南疆，這就是現(xiàn)成的理由。

    即使新帝不想打，有人進(jìn)言，朝廷也必然要查。

    他在，還能鎮(zhèn)一鎮(zhèn)，一旦他不在了，這大鳳朝就又是另一番天地景象了。

    裴三郎一一記下。

    天子說：“棉花、玉米，外面都沒有，你如此送來，怕是要招禍?！?/br>
    裴三郎笑道：“無妨。待過些年南疆有余足，會往外賣的。”即使招禍，也不是玉米棉花。

    天子點(diǎn)點(diǎn)頭，又問青鸞怎么樣。

    裴三郎說：“成天騎馬到處跑，曬黑了。我們?nèi)ズ＿叾燃?，她帶著元兒在沙灘上瘋玩，出門前和回家后是兩個色?！彼謴碾S身帶的背包里裝的信取出來給天子，還有一些圖紙，有羽青鸞給天子寫的信，也有規(guī)劃圖和建造圖。

    天子仔仔細(xì)細(xì)地看過規(guī)劃和建造圖，安心了，然后當(dāng)場給燒了。這種東西不能留。

    信件，他也是看一封燒一封，一封都沒留。

    裴三郎坐在旁邊，看著直心酸。

    第202章

    裴三郎進(jìn)京, 主要就是帶著孩子來看望老丈人。

    天子極喜愛羽九玄，走哪都帶著，連大小朝會都牽著她上朝，然后抱在膝蓋上。

    裴三郎向來不上朝，只在天鳳宮里陪陪天子, 給他做點(diǎn)吃食, 等到天子上朝或者是接見公侯的時候，就自己出宮溜達(dá)，到天黑宮門落鎖前把羽九玄接回長公主府。

    轉(zhuǎn)眼便到年底祖廟祭祀的日子。

    裴三郎帶著羽九玄跟著天子到祖廟祭祀, 見到了在祖廟祈福的太子。

    太子羽飛鳳已經(jīng)長成十四歲的少年, 唇紅齒白, 眉眼清秀，身著金翅鳳冠華裘錦帶, 翩翩貴族少年郎, 站在庭院前，立在風(fēng)雪中, 臉上含笑地看著裴曦和羽九玄。

    裴曦上前行了一個大禮，“見過太子殿下。”

    羽九玄見狀，也跟著行了一禮, “見過太子殿下?！?/br>
    羽飛鳳微笑著俯視著父女二人，嘆道：“曦公呀, 本宮派人給皇姐送信, 卻是連信使都一道被砍了, 可有此事？”他看著這對父女, 只覺無比礙眼，一個比一個討厭。

    裴曦答道：“回太子殿下，我與青鸞皆不見有人執(zhí)太子印信前來送信?！?/br>
    羽飛鳳笑笑，毫無預(yù)兆地突然抬起腿朝著趴在地上的羽九玄踹了過去。父女倆正趴在臺階上，而臺階的一側(cè)正好是山崖，連個護(hù)欄都沒有。

    裴曦雖然不擅跟人交手，但常年行走在外，不時來點(diǎn)蛇蟲驚嚇，敏覺是鍛煉出來了的，在羽飛鳳抬腿的瞬間，他一把將羽九玄撈在懷中，用自己當(dāng)rou盾挨了太子那重重地一腳，他在轉(zhuǎn)身同時看到身側(cè)的懸崖，臉上驟然爆發(fā)出了怒焰，起身，飛起一腳將他踹倒在雪地中，連續(xù)幾個翻滾。

    跟在裴曦身后爬上來的眾公侯們看得當(dāng)場傻眼。

    羽飛鳳躺在地上，難以置信地看著竟然敢踹他的裴曦，隨即笑開，大聲喊道：“來人啊，有刺客。”

    裴曦怒極而笑，他扶起還趴在地上的羽九玄，替她把身上沾的雪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