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武侯：“……”

    第88章

    鎮(zhèn)國夫人正在客堂接待女客, 聽到兒子的大喊聲，抬起頭便見兒子抱著柄三尺長的劍興奮地跑進(jìn)來。他高興得一改往日沉穩(wěn), 滿身的孩子氣。她對旁邊的貴婦人無奈地笑道：“瞧, 這冒失的?！?/br>
    那貴婦人道：“三公子率真。”見到裴三郎進(jìn)來, 笑道：“三公子又長高了?！?/br>
    有外客！裴三郎趕緊剎住步子，把劍放在一側(cè)的桌子上, 站直，恭敬地行禮, “見過夫人?！?/br>
    鎮(zhèn)國夫人介紹道：“這是瑞臨公主。”

    公主，不是長公主，而且是這個年齡, 很可能是當(dāng)今天子的庶出姐妹。裴三郎趕緊跪地行禮, “裴曦見過瑞臨公主?！?/br>
    瑞臨公主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的模樣, 笑得格外和氣地請他起身，問他：“怎樣的寶劍, 不知我能否有幸瞧上一瞧。”

    裴三郎站起身，覺得這夫人還挺和氣。他悄悄地瞄向自家母親, 沒見到眼神提示，只得恭敬地呈上劍, 說：“是我用一百文錢買來的天罰石鑄的劍?！?/br>
    瑞臨公主聞言愣住了, 愕然問道：“天罰石天火燒不毀, 刀砍斧鑿難以留下印子, 竟然還能鑄成劍。”她站起來, 接過劍, 拔劍出鞘，便是眼前一亮。

    劍身雪亮，表面覆滿精美的紋路，不像是工匠刻上去的，像是鑄劍形成的天然紋路。

    她的呼吸都凝住了，盯著劍反復(fù)打量，又用拇指指腹輕輕擦過劍刃，只覺鋒利無比，連指腹都刮得生疼。

    裴三郎看瑞臨公主那嫻熟的動作，內(nèi)心就是臥槽一聲，這老大姐看著溫婉和善，很可能也是個勇武的。

    他覺得有必要問問娘親，這個世界的女郎們是不是都習(xí)武？

    他的生理特征決定他得娶妻，萬一娶到一個彪悍的老婆，沒事被按在地上摩擦摩擦，那真的是哭都沒地方哭。女郎要是被夫婿打了，還可以嚶嚶嚶哭著跑回家找爹媽，要求和離。他要是被老婆打，滿腹委屈說都沒地方說，不然傳出去會被大家哈哈哈哈的。

    他在震驚之中被自家娘親撈到旁邊，挪出地方。

    瑞臨公主揮舞手里雪亮的長劍在客堂當(dāng)場練起了劍。劍光閃爍，劍影密布，端的是凌厲逼人，一身繁瑣貴婦人著裝絲毫沒影響到她的身手，這老大姐的劍術(shù)有點(diǎn)厲害。

    瑞臨公主舞完劍，還劍回鞘，把劍交還給裴三郎，拱手，又是一副淑女模樣，“見此神兵，一時技癢，見笑了?！?/br>
    裴三郎呆呆地接過劍，這才回過神來。

    他娘和瑞臨公主又熱熱鬧鬧地聊上了，聊的還是兒女經(jīng)。

    他客氣地告辭，又緊緊抱著百鍛隕鐵劍出了客堂，遇到雙手交叉抱胸等在院子里老鎮(zhèn)武侯。

    老鎮(zhèn)武侯看向他的眼神有點(diǎn)瘆人。裴三郎雙手把劍奉上，您先耍耍，消消氣。

    老鎮(zhèn)武侯斜睨眼裴三郎，單手接過劍就感覺這劍有點(diǎn)輕，大概只有三四斤的樣子，重量跟它的長度有點(diǎn)不太搭。

    他拔劍出鞘，頓時神情凜然，此劍不同尋常。他曲指彈向劍身，竟然還有嗡鳴之音。他招呼裴三郎：“跟我來?！比サ胶笤?，試劍的鋒利程度。

    沒過多久，送走客人的鎮(zhèn)國夫人來了。

    她告訴裴三郎，瑞臨公主有個嫡女，是次女，與裴三郎同歲，已經(jīng)到了說親的年齡。

    在大鳳朝，嫡皇子封王爵，嫡公主封長公主，屬正一品。如羽青鸞，封青鸞長公主，如果天子有多位嫡女，都封為長公主，在爵位前以名字或封號為區(qū)分。

    庶皇子封公爵，庶皇女封公主，屬從一品。

    王爵和長公主的子女是降等襲爵，因此不需要交那三千兩金子。爵位降至從一品后，便不再降，依然是三千兩金子襲爵，可一直世襲繼承下去。

    公主們的丈夫通常都是有爵位的，由嫡長子繼承，公主的爵位則是由她的第二個孩子繼承，如果第一個孩子是女兒，則由嫡長女繼承。

    瑞臨公主只有一子一女，她已經(jīng)上報太禮府，她的公主爵位已經(jīng)定下次女為世女。

    皇室公主金貴，而生孩子危險且傷身，通常不會為夫婿生太多孩子，基本上就是生夠襲爵的精心撫養(yǎng)，不會再多生。娶公主，孩子有公爵，但多子多孫通常就別想了。

    裴三郎：“……”說親來了？他問：“娘，別人看中我哪點(diǎn)？”

    鎮(zhèn)國夫人反問他：“你說呢？”她看向裴三郎，說：“天罰石都能讓你鍛成寶劍。你的親事，我與你父親相看的都是公府嫡女。瑞臨公主那嫡女在眾多公府之家亦是出類拔萃的?！?/br>
    裴三郎小心翼翼地問：“哪方面？”

    鎮(zhèn)國夫人瞪向他，說：“各方面！”

    老鎮(zhèn)武侯悄聲提醒，“當(dāng)年天子初登大寶，瑞臨公主助天子頗多。”瑞臨公主跟天子親近，你被天子派二百個親隨軍盯著的，能考慮的人家其實不多。

    裴三郎說：“我才十歲，剛滿五天。”為了強(qiáng)調(diào)他還是個寶寶，抬手比劃一個大大的五字。

    鎮(zhèn)國夫人說：“可以先定下來，瑞臨公主也不想那么早嫁女兒，想把女兒留到十五歲再出嫁?！?/br>
    裴三郎發(fā)現(xiàn)他爹娘都超滿意這門親事。十歲，定娃娃親呀。凸！他說：“容我想想，先不要答應(yīng)?！?/br>
    鎮(zhèn)國夫人說：“一家有女，百家求。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瑞臨公主家的女兒，有的是人家上門求娶，門檻都快被踩爛了，選擇余地可比自家兒子大得多。

    裴三郎堅持，“爹，娘，容我想想，我不想這么早定親。我有無詔不能離京的旨意?！卑岢鎏熳泳认旅伞：每膳碌难?。

    鎮(zhèn)國夫人心說：“你還知道呀。”正是因為這旨意，這門親事再好不過，因此才想與瑞臨公主結(jié)為親家。如果不是兒子的主意大，她就替兒子定下了。

    裴三郎徹底蔫了。他告訴鎮(zhèn)國夫人和老鎮(zhèn)武侯，明天會進(jìn)宮向天子獻(xiàn)劍，以寶劍貴重的名義請父母暫為保管，把劍留給他們兩口子過會兒癮，然后回房。

    他趴在書桌前，雙手豎起中指對著天空。

    他才十歲就要說親了，成長的又一個煩惱嗎？

    這次是真的煩。

    他再煩，太陽照樣落下也照樣升起。

    第二天，他帶著劍，老鎮(zhèn)武侯陪著他，進(jìn)宮，見天子。

    這次覲見不在天鳳宮，宮侍告訴他們，陛下在校場看蹴鞠比賽。

    因為路遠(yuǎn)，父子二人乘宮里的馬車過去。

    馬車溜溜達(dá)達(dá)地跑了一刻鐘才到校場。

    校場外是木頭筑成的古代防御工事大柵欄，柵欄上方設(shè)有箭塔和崗哨。

    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防衛(wèi)森嚴(yán)。

    裴三郎在進(jìn)去前，親隨軍特意檢查他的發(fā)簪、靴子、腰帶，連中褲都被搜了，就怕他藏東西。他要進(jìn)獻(xiàn)的百鍛隕鐵劍如果不是宮侍抱著，估計都被搜走了。凸。

    進(jìn)去后是一片很大的校場空地，最顯眼的就是被親隨軍層層保護(hù)起來的看臺。那上面有天子的儀仗，看不見天子，被圍在旁邊的屏風(fēng)擋住了。

    父子二人在宮侍的引領(lǐng)下穿過層層把守的親隨軍，來到天子的鑾駕前，剛好聽到天子正拍著桌子大喊:“好，我兒勇武?！?/br>
    裴三郎下意識地扭頭朝蹴鞠場上望去，一群壯漢中多出一個小不點(diǎn)……咳，長公主。宮里這年齡的孩子中，能讓天子這么激動的，除了她，沒別人。

    有一陣子沒見，長公主又長高了。她穿著一身勁裝，靈巧得像條泥鰍，腳下帶著球跑得飛快，披甲人奮力直追，截?fù)踝钄r都沒能把她的球搶走。

    她把球帶到對方球門前，第一個假動作沒騙過守門的披甲人，她躲開撲過來搶球的，虛晃一招，用第二個假動作騙開對方，咻地一腳把球踢進(jìn)球門。

    裴三郎暗嘆：狗蘿莉有點(diǎn)厲害。

    天子看比賽正入迷，鎮(zhèn)武侯父子倆不好出聲打擾，也跟著看上了。

    這里的人比賽特別的……放在他上輩子的世界會被罰紅牌的，他們搶球的時候是直接上武斗。

    披甲人搶球搶急了，一拳朝著長公主的頭上揮過去，嚇得裴三郎倒抽冷氣，完了，這人的腦袋要沒了。

    長公主敏捷地把頭一偏一躲，踢著球跑了。

    這蘿莉在后宮是霸王，上了球場還是個球霸！

    她是主力，有同隊的披甲人配合幫她搶球，自己又動作靈巧，搶球賊猛，還特別那什么……搶急眼了往人家小腿上踢，真有被她踢翻在地抱著腿蜷成團(tuán)爬不起來、被抬下去換人上場的。

    披甲人都不跟她客氣，上手把她暴力推開，搶了球就跑。

    蘿莉有點(diǎn)小，一推就被推翻了，但是倒下去的同時緊接著翻個跟斗起身繼續(xù)追，跑得咻咻咻的。

    不過，也累成了狗，在對方進(jìn)球后，長公主累得雙手撐著膝蓋呼呼地喘著氣。

    裴三郎覺得她需要點(diǎn)糖鹽水補(bǔ)充點(diǎn)體力。

    這種連推帶打不知道會不會被爆到蛋蛋的比賽，強(qiáng)度不是一般高，蘿莉踢了半場，就下場了。

    她出了球場便被宮侍和宮女們圍上，從球場的另一側(cè)走了，應(yīng)該是更衣去了。

    天子目送女兒走到?jīng)]影了，才終于想起旁邊還有一對父子。女兒踢贏了，在同伴的助攻下，進(jìn)球最多，老父親選擇性地?zé)o視了其他披甲人的努力，滿滿的全是我女兒一個人踢贏對方全隊的自豪，心情好得不得了，笑呵呵地問：“劍鍛造出來了嗎？”

    第89章

    捧著劍領(lǐng)裴三郎近來的宮侍將百鍛隕鐵劍捧過去, 再被天子身邊的宮侍接過去，宮侍檢查過確定沒有危險, 這才呈到天子面前。

    天子拿起劍, 便覺入手甚輕。它比尋常的劍要長上一尺, 劍身更窄，即使加上劍鞘也比他的佩劍窄了將近三分之一。木頭制成的劍鞘, 外鑲銅飾，整體沉穩(wěn)厚重端方, 僅從外觀便能看出此劍的不凡。

    天子的右手握住劍柄，緩緩拔劍，劍慢慢地被拔出劍鞘, 眼前一片亮色。

    此刻, 正有陽光照來, 折射在劍上，形成耀眼的光華, 晃得天子不由得略微側(cè)首避開反射到眼睛上的陽光。

    他的呼吸都凝固住了，握住劍的手都在輕微顫抖, 一股作氣，將劍拔出, 便見劍又細(xì)又長, 劍身挺直、通體雪亮, 鋒芒畢露。

    他將劍豎立, 高舉于身前, 迎著陽光望去, 仿佛散發(fā)著神光，甚至還能在劍上看見自己的倒影。劍刃上布滿紋路，似巖石紋路又似蟒紋又仿似天上的祥云。他盯著劍端詳許久，問裴三郎可曾試過劍的鋒芒。

    裴三郎說：“回陛下，此劍削……銅如泥。”

    神兵寶劍都會被吹噓個削鐵如泥之類的，但其實劍是易斷易卷刃的，包括以鋒利聞名于世的日本武、士、刀。

    這把百鍛隕鐵劍，有一個優(yōu)勢，隕鐵是天然的鎳鐵合金。

    他以前到龍泉找客戶簽合同，聽到他們談起當(dāng)?shù)氐凝埲獎驼f到過隕鐵劍，說隕鐵劍的好，好在它含鎳。

    化學(xué)課上有講過，鎳屬于親鐵元素，近似銀色，硬，并且有延展性和鐵磁性，能夠高度磨光和抗腐蝕。

    這把劍，其實算是把鎳合金劍，因此比鋼還要亮上很多。

    這是裴三郎真正敢造稀世神兵的底氣。不然，就這落后的生產(chǎn)力和他稀薄的鋼鐵知識，他真不敢嚷嚷。

    宮侍相當(dāng)有眼力，見狀便去取了把銅鑄長劍過來。

    天子緊張又期待。緊張的是怕把劍斬斷了，畢竟用來砍東西的是刀，刀劈劍撩，劍是以刺、挑、撩為主的。期待的是，此劍如此不凡，如果真能斬斷銅劍，它的寓意不僅僅是神劍，更是二十年前的那場天罰之禍將另行書刻。

    當(dāng)年，他才繼位不久，那些母家顯赫的庶皇兄以及他們的母族都不甘心，京中震蕩，自己的帝位岌岌可危。忽然有天，天空有燃燒的火焰成群結(jié)隊直奔京城而來，氣勢洶洶帶著毀天滅地之勢，好在他應(yīng)對得當(dāng)，將天罰推咎于造反的庶兄們，將京城避開天禍歸功于“天子叩頭便拜，得到天神庇護(hù)”，方才逃過此劫。

    可當(dāng)年從天而來的天罰石被那些圖謀帝位的人四處宣揚(yáng)，聲稱這是天神為懲戒天子繼位降下來的。

    雖然這么多年那些人已經(jīng)不在了，沒有人敢公開再這樣議論，但私底下總還是有人認(rèn)為他一個沒有母族的庶皇子不該得此帝位。

    天子屏息，凝氣，握緊劍，暴喝一聲，用力地?fù)]劍一斬而下。

    金鳴撞擊之聲響起，被宮侍緊握在手里的銅劍應(yīng)聲而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