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武侯是家里的嫡次子，家中的爵位已經(jīng)由兄長繼承。他原是沒有侯爵和封地的，但他娶了個好妻子，靠著妻子和岳父掙來了爵位，之后又拿妻子的嫁妝和岳父那繼承到的財產(chǎn)走關(guān)系得到封地。他的岳父膝下只有一女，不要說嫡子，庶子都沒有一個，家業(yè)都給了女兒女婿，結(jié)果落到這般下場。

    天子給賀武侯判了一個活剮三百六十刀再處死。

    按律子告父杖責(zé)二十，世子挨完二十板子后，天子給了他一個官位。

    世子不要官，請求改隨母姓、將母親的尸身葬回到外祖父的身邊，天子準(zhǔn)了。

    五月初的時候，賀武侯被行刑。他的兄長派仆人給他一口薄棺葬在了城效荒山，連祖墳都沒讓他進(jìn)。他兄長的兒子們正在議親，有一個連婚期都定了，結(jié)的還是一等一的好親事，被退婚了。女方怕他們家風(fēng)不正，再出賀武侯這樣的人，不敢嫁。

    五月中旬，那造反的兩家公爵連同他們的兄弟也一起被拉出來行刑，總共抄斬五家，從主人到府上的仆人、披甲人、戰(zhàn)奴全部處死。他們府上的披甲人是有十夫人、百夫人這類官位的，也跟著被一起拉出來抄家砍頭。

    就在集市行的刑，那么大的集市不夠殺頭的，是分批殺的。

    只有四個形容：血流成河。

    一直到五月底，天氣已經(jīng)開始變得炎熱，這場風(fēng)波的余悸還沒有散去，不過，多少也開始恢復(fù)點生機。

    魯二郎跑來找到裴三郎，請教賣冰的買賣。

    裴三郎正在搗鼓冬天存起來的冰。

    夏天到了嘛，可以喝冷飲了，各種冰鎮(zhèn)果汁飲料可以走起了。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現(xiàn)實是殘酷的。

    這地方的水果少得可憐，常見的就是梨、桃、杏、桔、棗，得等到七八月份才有水果。葡萄、西瓜、西紅柿、柚子、芒果不要想，沒有！什么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這個世界也沒有木瓜，反正京城這一片地界都沒有人知道是什么東西。這個季節(jié)能夠找到可以當(dāng)成水果吃的就是桑葚。

    沒水果，那找蔬菜代替總行吧，事實上就是絕大部分土地都是用來種植主食，平時吃的菜都是野生的。至于種植蔬菜這種東西是貴族們吃的，種植的種類嘛，有茭白、韭菜、芹菜，吃法是剁碎了和煮熟的細(xì)糧一起揉成餅。現(xiàn)在多了一樣，各種豆芽，有豪商專門發(fā)豆芽供應(yīng)貴族們的廚房。

    裴三郎的冰鎮(zhèn)果汁飲料的選擇就只有桑葚，這還是易壞不易保存的。他只能煮水，再冰鎮(zhèn)。

    好在現(xiàn)在有各種豆粉了，他可以嘗試做涼蝦冰粉之類的。不過那些小吃他上輩子只吃過，還有就是網(wǎng)購回來開水一沖就可以吃的，不會做，只能指揮廚子拿著各種粗糧、細(xì)糧磨成粉慢慢嘗試。

    涼蝦那種形狀的東西肯定不是手搓的，大概跟做粉條一樣是用漏勺弄出來的。

    他反復(fù)試驗，終于確定，是用米磨成漿做成的。

    魯二郎來的時候，終于有一碗涼蝦形狀的東西出爐了，看起來像涼蝦，但味道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他如果問廚子好不好吃，加上蜂蜜，廚子肯定說好吃。

    于是裴三郎讓仆人把魯二郎請到廚房，調(diào)出蜂蜜水調(diào)進(jìn)涼蝦里再加上冰端給魯二郎，請他嘗嘗，說：“新鮮吃食，剛出爐的，嘗嘗味道怎么樣?！?/br>
    魯二郎正在琢磨賣冰的買賣就見到裴三郎搗鼓出了加碎冰的食吃，也不作多想，碗起就開始嘗味道，一勺子下去，涼快，第二勺子下去，說：“好吃”。貴公子哥，端著碗在廚房，把一碗涼蝦吃完了。

    裴三郎將信將疑地給自己盛了碗，嘗了口，那味道嘛，跟他以前吃的涼蝦不是一個味兒。他以前吃的涼蝦加的是紅糖，還有一股很特別的味道，這個嘛，一碗蜂蜜糖水。

    魯二郎問裴三郎能不能把做這涼蝦的方子賣給他，分賬也行。

    裴三郎說：“送你了?！焙迷鼓?，沒有紅糖。

    他搗碎了些冰，又把桑葚?fù)v碎和蜂蜜一起攪拌做成果漿，澆在冰碗上。他做了兩碗，一碗他自己的，一碗魯二郎的，讓仆人端到客堂。他倆一人一碗，先吃了點消消暑，再問魯二郎的來意。

    魯二郎有點不好意思開口了，問裴三郎是不是想開冰食鋪子。

    裴三郎這才想起自己讓魯二郎囤冰的事，趕緊擺手，說：“我就是饞了，折騰些新鮮吃食。”有錢莊這個暴利買賣在，他不需要再折騰更多的，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低調(diào)。他說：“魯二哥要是有興趣，眼下開正好，可以賣到八九月份。這個時節(jié)有桑葚，往后陸續(xù)的桃李水果又上市了，再做點冰鎮(zhèn)面食混著賣，總是有賺的?！?/br>
    魯二郎看裴三郎是真沒興趣做冰食買賣，這才提起自己的來意。

    裴三郎當(dāng)即把他上輩子的冷飲店安利給魯二郎。

    考慮到現(xiàn)在的市場和消費力，裴三郎建議魯二郎在皇宮大門外的必經(jīng)路上開一家，各公侯的住宅區(qū)主干道街頭各開一家。

    魯二郎說：“沒鋪子。這等吃食，總不好搭草棚?！?/br>
    裴三郎說：“一季的買賣，再折騰鋪子，費事。弄些竹竿，再找?guī)讐K石頭中間鑿孔把竹板立起來，再罩上粗麻布遮陽，你賣的是吃食，又不是鋪子。讓伙計……賣吃食的仆人洗干凈手、收拾干凈儀容，人干凈、鋪子干吃、吃食干凈就行?！彼D了下，又說：“不需要做碗，用竹筒洗凈裝冰食，方便帶走。還可以做些大號竹筒，買一竹筒回家可以一家人吃?！彼职褦備伬锏谋煤癖蛔庸渥右悦饣说纫恍┬〕ＷR教給魯二郎，包括用竹子做吸管、小木勺之類的。

    他只知道米粉和豆粉可以做很多食物，但是怎么做，還不太會，讓魯二郎叫廚子自行研究開發(fā)去。

    魯二郎跟裴三郎聊到天黑，對開冰食鋪子已經(jīng)有了主意，感激地向裴三郎連連道謝，這才告辭。

    裴三郎送魯二郎，提起之前跟魯二郎之前說的買賣。

    魯二郎自然樂意的，比裴三郎還要急切。

    裴三郎告訴他不著急，等他的冰食鋪子忙完再張羅也不遲，但可以先把做買賣的地方找好。

    魯二郎知道做買賣要挑地段，當(dāng)即問找怎樣的地方。

    裴三郎說：“要靠近河，適合挖湖引水，宅子新舊無所謂，反正都會扒了再重建，再有就是靠近貴族和大豪商們聚集的地方?！彼盅a充句：“離那些風(fēng)月……我是說不三不四的女人遠(yuǎn)些的地方，我們這是要考慮到做女眷買賣的?！?/br>
    魯二郎驚得眼睛瞪得跟牛眼睛一樣大，“女眷？女眷豈能出門？”

    裴三郎：“……”這尼瑪喲，女性多大的消費市場，就讓你們?nèi)o拘在后宅了。

    第58章

    裴三郎真心覺得魯二郎很可能不了解這個世界女性的消費市場。

    他在鎮(zhèn)武侯府住了七年, 跟兩個嫡出哥哥說話的打交道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他的那些庶出兄弟們，他只認(rèn)識裴六和裴七，庶出的jiejie們更是見都沒見過，不知道有幾個也不知道嫁到哪了, 當(dāng)然不清楚他的那些庶出jiejie們怎么花錢的。

    魯二郎的情況, 其實跟他差不多。

    他跟魯二郎認(rèn)識這么久，從來沒見過魯二郎的其他兄弟，包括其他股東的。

    他上輩子的世界, 兄弟做生意, 好歹得來捧捧場意思一下, 這個世界似乎會在跟家業(yè)有關(guān)的事情上有意避開。

    這里的夷三族跟他上輩子的世界也不同。他上輩子的世界, 夷三族會連妻子娘家一起算上, 這個世界則是連外嫁女都會摘出去, 相當(dāng)于只滅父親家、自己及兄弟家、兒子家，一族三代人。

    這個世界沒有宗族制，都是兒子長大就分家, 宗親觀念和落葉歸根的觀念基本上沒有。

    他爹封侯后完全沒有衣錦還鄉(xiāng)的想法, 觀點大概就是家業(yè)由嫡出的大哥繼承了, 給父母養(yǎng)老是嫡長兄的事，他都分出來了，老家的一切跟他無關(guān)了。

    裴三郎決定再研究研究。

    他回房后把禮法和律典都翻出來, 沒找到有限制女眷出門的條款。

    關(guān)于女性的權(quán)利有好些明確規(guī)定：

    第一, 在有嫡子的情況下, 嫡長女沒有家業(yè)繼承權(quán), 但嫡女的陪嫁跟不能繼承家業(yè)的其他嫡子分得的財產(chǎn)同等。

    第二，出嫁從夫，所育兒女隨夫姓，如果地位沒有丈夫高，稱號隨夫，例如，他親娘被稱為鎮(zhèn)武侯夫人；如果地位高于丈夫，則繼續(xù)用自己的稱號，例如xx公主。

    第三，和離，女子和離有權(quán)帶走自己的所有財產(chǎn)，如果想要自立門戶，可以帶走非嫡長的兒子繼承門戶。若嫡長子愿放棄父親家業(yè)，可向朝廷申報改隨母姓，繼承母親家業(yè)奉養(yǎng)母親。

    第四，有嫡女無嫡子的情況下，嫡母財產(chǎn)由嫡女繼承。庶子不能以庶子身份繼承家業(yè)，須得過繼到嫡母名下方可繼承父系家業(yè)。

    ……

    雖然大街上看不到晃蕩的貴族女郎，但是，人家有錢呀。

    其實大街上也很難看到貴族公子，因為大家都坐在馬車?yán)铩?/br>
    他好想有一個嫡出的jiejie，問一下她們平時都是怎么消費活動的，怎么社交的，需不需要美容會所養(yǎng)生spa之類的?？伤ㄒ徽J(rèn)識的貴族女郎就是蘿莉長公主。

    那蘿莉的身份讓她自帶兇殘buff，他避著走都來不及，況且，長公主的消費方式跟大眾也是不一樣的，無參考價值。

    可想做女性市場，總得先做市場調(diào)研了解顧客的需求在哪。

    第二天，裴三郎到正堂吃早餐，遇到管家，又想起昨天的事，就問他：“我聽說有不讓女眷出門的事，但我昨日翻過朝廷的禮法和律典都沒見到朝廷有限制女眷出門。這是為什么？”

    管家說：“城中有很多披甲人娶不上妻吃不上飯。如果遇到豪商地主家的女郎出門，強擄了去，衣食、后代都有了著落。披甲人為五等，豪商為六等，披甲人就算是打死豪商和豪商之女，賠上些銅錢就能抵罪。女郎如果失身給披甲人，很難再尋到好親事，如果有孕生下了披甲人的孩子，那孩子就是披甲人索要錢財?shù)陌驯２粌H是豪商，略有家資的人家都怕?lián)層H?！?/br>
    “覬覦公侯貴族家女郎的人就更多了。曾經(jīng)有豪商之子為得美人心，雇暗甲人去擄公爵家的女郎，想再挺身而出救人，沒料到暗甲人擄了人便逃出了城，那女郎剛烈，死得極慘?！?/br>
    “即使是成了親的女眷也很危險。如果失身，夫家厭棄，大多都是要和離的。和離之后，娶嫁自由，便又給了那作惡的披甲人可趁之機。如果是不和離，披甲人便自處宣揚，壞人名聲，多半也是活不下去的。做這些事的，除了披甲人，還有其他人。披甲人的身份高，有依仗，又貧寒者多，鬧出的事也多。”

    “鬧出的事多了，女眷們也就不常出門了。”

    裴三郎：“……”這什么奇葩世界。他想問都鬧到這種地步了，朝廷不管的嗎？不過，沒敢妄議朝廷。況且，京城里沒工作的披甲人數(shù)量不是一般的多，太庶府、太衛(wèi)府和奴隸主們已經(jīng)在很努力地抓那些人去當(dāng)奴隸了。朝廷還得在一定程度上保護(hù)披甲人的權(quán)利和福利維護(hù)統(tǒng)治。

    在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情況下，生意買賣沒法做，他只能暫時放棄廣大的女性市場。

    他的幾樣買賣都步上正軌，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索性把毛筆、墨水、硯臺、圍棋折騰出來。

    造圍棋是防止那蘿莉長公主拼完拼圖又來找他要玩具。圍棋比拼圖更耐玩，古人玩了幾千年都不膩，到他上輩子的時候都還有國際圍棋比賽，小時候經(jīng)常有電視直播或轉(zhuǎn)播，還教下圍棋。那東西造起來也簡單，棋盤畫好，再用鵝卵石磨成棋子，搞定。

    至于造毛筆，那真是因為需要。

    錢莊走金子都是用絹，現(xiàn)在都是用麥桿、秸稈沾上染料在書寫，經(jīng)常涂抹不均勻糊成一團(tuán)團(tuán)。

    用毛筆字寫，寫上一陣子就能練出手漂亮的字，用麥桿和秸稈漏墨的問題解決不了，寫百年都照樣糊。

    小學(xué)的時候還有書法課，也教過寫毛筆字和毛字常識，去買毛筆時也會學(xué)著挑筆。那時候最便宜的毛筆是五毛錢一支，貴的有兩塊、三塊、五塊、十塊的，有羊毛的、兔毛的。老師也教過毛筆和構(gòu)造，況且，那么簡單的東西，小孩子都會造，最多就是丑一些難用些而已，反正他把東西弄出來后，別人用了后會慢慢改良的。

    最開始做出的毛筆很丑，但經(jīng)過他不斷改良，基本上能夠達(dá)到書寫的標(biāo)準(zhǔn)。

    至于墨，古代常見的墨是朱砂墨、松煙墨、炭黑墨，他上輩子沒具體了解過，就是室友姐妹們拉著他玩一款唐朝背景的網(wǎng)游的時候，里面有抄書要用到這幾種墨。顧名思義嘛，朱砂墨就是朱砂為主材料造出來的墨，松煙墨就是松木的煙為主要材料造出來的墨，炭黑……大概是煤炭？反正跟炭元素有些關(guān)系，再多研究研究，大不了再兌點染衣服的染料進(jìn)去？不知道用染料會不會褪色。

    裴三郎決定先用朱砂和燒炭的黑灰試著做墨。

    在古代，朱砂墨是皇帝御批用的，他要是造出來，他要先用，哼！

    朱砂墨這玩意兒剛開始研究，還在把朱砂磨成粉的階段，他正在房里磨著朱砂，忽然瞥見到有人未進(jìn)稟報就邁進(jìn)了他的院子大門，膽子不是一般的肥。

    他抬起頭去看那是誰，然后嚇得手里磨朱砂的石杵都掉到了桌子上。

    他老娘，鎮(zhèn)武侯夫人，風(fēng)塵仆仆灰頭土臉大步流星地邁進(jìn)了他的院子朝他走過來。

    說好的女眷不能出門的呢？

    鎮(zhèn)武侯夫人怎么從朝城跑到京城來了？

    幻覺吧？

    裴三郎想揉揉眼睛，結(jié)果滿手的朱砂，趕緊先擦手。之后就見鎮(zhèn)武侯夫人已經(jīng)走到了跟前，千真萬確就是鎮(zhèn)武侯的夫人，他的親娘。他心說：“大姐，這是大白天鬧鬼了，還是您老人家千里迢迢地……來了？”

    鎮(zhèn)武侯夫人看著他，有點激動，蹲下，一把撈懷里，喊：“三郎”，哽咽著說：“你受苦了?！?/br>
    裴三郎：“……”他拍拍鎮(zhèn)武侯武人，示意：我快喘不上氣了。

    鎮(zhèn)武侯夫人放開他，就開始數(shù)落鎮(zhèn)武侯：“你父親把你一個人留在京城，說你是天神轉(zhuǎn)世能照顧好自己………”

    裴三郎：破案了，鎮(zhèn)武侯那強大的接受能力原來是在這里。

    他聽著他娘親的嘰哩呱啦地念叨家長里短，什么早就想來接他回去了，偏偏先是大嫂有孕沒坐穩(wěn)胎，緊跟著二嫂又要生了，再加上春耕忙，牧場也正是需要人盯著的時候……總之一大堆。

    鎮(zhèn)武侯夫人拉著他的手，說：“三郎，我這就接你回朝城，你父親這次進(jìn)京賺了一千多兩金子，我讓他再給你些金子，買個更高點的官位?！?/br>
    裴三郎拉著鎮(zhèn)武侯夫人去看他的金子。

    他現(xiàn)在有三個銅鑄保險柜，一個裝重要文書，一個裝他的金子，另一個裝天子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