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有詳細(xì)產(chǎn)品信息和價格的竹板標(biāo)簽掛在樣品上，望公和誠公看貨的同時想價格、材料都方便。

    望公問：“鎮(zhèn)武侯獻(xiàn)給天子的手套是哪款？”

    裴三郎挑出皮手套，說：“這個，我一共只做了十副?！?/br>
    望公和誠公都不由得打量起面前這七歲小兒。小小年齡，談起生意那老練勁簡直就像活了三十歲的世族豪商。

    裴三郎說：“盡管放心使用，我這手套、襪子、圍脖已經(jīng)賣遍朝城，但凡出得起家資的都要買幾套御寒?！?/br>
    皇家采購自然是買最好最貴的，開口就是羊毛、兔毛、毛皮的先來一千，他們帶走。

    生產(chǎn)線在朝城，你讓我現(xiàn)在給你生都生不出來。裴三郎請他們坐下，告訴他們，次此進(jìn)京的主要目的是向天子獻(xiàn)馬鞍，這些物什都是在朝城造的，這個季節(jié)冰雪封路，從朝城運送物資往返京城，最快也要四十天。他是萬萬沒敢去想手套能入天子的眼成為皇家內(nèi)供，因此沒有準(zhǔn)備，如今要織手套襪子還需要再購買毛皮日夜趕工。即使他想立即把貨供上，砍了他的腦袋，他也拿不出來。他給出的方案就是在京城置地買皮料、奴隸開始做，這樣順利的話，十日后就能有產(chǎn)出，之后就能源源不斷地供應(yīng)太內(nèi)，不管是五日一送貨還是十天半月一月送貨都方便，當(dāng)日產(chǎn)當(dāng)日送也沒問題。

    他還說因為自己沒有牧場沒有皮毛產(chǎn)出，所有皮料都需要購買，這又是供應(yīng)皇家的金貴物不能在皮毛材料上有失，還請二位公爺指點用哪幾家的合適。

    在這天寒地凍的京城，貴族們對保暖的毛皮需求量極大，誰家要是沒個牧場或者是沒點皮料供應(yīng)商簡直活不下去。

    裴三郎的手套襪子供應(yīng)皇家，他們的羊毛供應(yīng)裴三郎，那就是變相供應(yīng)皇家了。雖然皇家的皮毛供應(yīng)已經(jīng)定了，但能在手套襪子這里又多一條生財之道，何樂不為呢。

    買賣談妥，裴三郎的訂單穩(wěn)了，供貨商也穩(wěn)了，還省了他在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寒冬臘月天到處求爹爹拜奶奶地去找大皮毛商救急救命。

    望公和誠公出門的時候，都對鎮(zhèn)武侯嘆了句：“你這兒子頗是不凡?！碧焐馁I賣人。不過贊人是買賣人可不是什么夸獎人的話，沒說出口。

    鎮(zhèn)武侯送走望公和誠公，就告訴裴三郎，馬鞍的買賣他已經(jīng)拿下來了，接下來呢？怎么辦？

    裴三郎說：“買房子、買奴隸、買工匠、制造工具趕緊造出來。我的那具馬鞍送到作坊作為樣品，您今天進(jìn)見天子的那五具馬鞍供起來?！?/br>
    鎮(zhèn)武侯問：“供起來？”

    裴三郎說：“這五具馬鞍可是覲見過天子的馬鞍，當(dāng)然得供起來受人瞻仰?！庇H，這就是招牌呀，鍍過天子鉆石金的金招牌！他說：“于繁華鬧市之地，置一寬大宅院，供于正堂?！?/br>
    鎮(zhèn)武侯驚愕地半張著嘴，琢磨半天也沒琢磨明白為什么還要在繁華鬧市置宅院供起來。他問：“這是何意？為何不供在自家祠堂？”

    裴三郎說：“方便供萬民敬仰?！惫╈籼茫窍胱寔砜瘩R鞍的人把您家祠堂門坎踩爛嗎。他看鎮(zhèn)武侯還是一臉懵比的樣子，壓低聲音說：“賣馬鞍，天子就是金招牌?！?/br>
    鎮(zhèn)武侯恍然大悟：“我兒聰潁?！?/br>
    裴三郎心累。他說：“父親，眼下還有一事著急辦?！?/br>
    鎮(zhèn)武侯問：“何事？”

    當(dāng)然是敲鑼打鼓昭告天下呀。裴三郎說：“擺三牲祭禮，跳祭舞，您蒙天子看重、欽賜您獨家制作馬鞍，您得跳個祭祀舞向上蒼表達(dá)您的喜悅和對天子的感激。街坊鄰居們也理當(dāng)請來同樂共享喜悅之情。”訂單拿到手了，店鋪都要開了，您得把宣傳走起呀。“也好讓他們領(lǐng)略您鎮(zhèn)武侯今時不同往日的風(fēng)采。”他又叮囑句：“宅子、地、奴隸，還有工匠，趕緊買?！?/br>
    鎮(zhèn)武侯：“……”這做買賣怎么比打仗的事情還多?！拔姨锰煤罹簦阕屛易鲑I賣？馬鞍買賣，你七我三，你竟然支使起為父來了?！币荒_踹在裴三郎的屁股上，“趕緊張羅去?！鞭D(zhuǎn)身就走。

    裴三郎一把抱住鎮(zhèn)武侯的大腿：“父親，買地買奴隸買工匠要銅錢金子?！?/br>
    鎮(zhèn)武侯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吐出兩個字：“沒有。”你拿七成的買賣，還想我出金子，做夢。他們家跟天子的馬鞍買賣只占兩分利，這兩分利里分他三成，雖然得利仍然不少，但要讓他出本錢就過分了。

    裴三郎趕緊說：“借，我借，有了就還你?！?/br>
    鎮(zhèn)武侯這才松口，問：“借多少？”

    裴三郎說：“一千兩。”

    鎮(zhèn)武侯差點腿軟給他跪下了。一千兩！你是我親爹。他上京攏共才帶一千兩，家里的老底都掏出來了。

    裴三郎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說：“您把天子詔書借給我用用，我找陳武侯和魯公借金子去?！?/br>
    鎮(zhèn)武侯：“……”

    裴三郎意有所指地說：“魯城可是卡在你進(jìn)京的必經(jīng)之路上?！?/br>
    鎮(zhèn)武侯再次深深地打量幾眼小兒子，把揣在懷里的天子詔書給了裴三郎。

    裴三郎抱拳道謝，連馬車都不必套，抱著詔書跨過門前的巷子就到了陳武侯府大門口。

    陳武侯聽仆人來報，很是意外，裴三郎怎么剛走不久又來了。

    他讓仆人把裴三郎請進(jìn)來，然后就見裴三郎從懷里掏出了天子詔書，當(dāng)即跪下了。

    裴三郎等陳武侯拜完詔書走完見詔書如見天子的禮節(jié)過場，把他扶起來，拉著他到矮幾旁，展開詔書。

    陳武侯小心翼翼逐字讀完，眼睛瞪得比牛一樣大地看著裴三郎。

    裴三郎說：“憑這份詔書，陳武侯可否借點金子給我?！?/br>
    陳武侯小心翼翼地問：“多少？”

    裴三郎比了一個“二”字。

    陳武侯長松口氣，“來人，取二百兩金子來。”

    裴三郎說：“兩千?！?/br>
    陳武侯“啪”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剛想說沒有，就聽裴三郎又說：“付利錢。”那就好說了。

    裴三郎借到金子又向陳武侯打聽買地買工匠奴隸的事。奴隸到市集就能買，要買工匠和地就不太容易了。

    這事陳武侯也不太使得上勁，愛莫能助。

    裴三郎回府，放了金子，套了馬車就去魯公府。

    第30章

    魯公府位于公侯街, 顧名思義, 住在這里的非公即侯。

    住在這里的侯爵跟住在東貴西武街的那些侯又有不同。

    侯爵，雖然都是超二品，但也是要分成三等的。第三等就是披甲人出身, 以功勛封侯的, 稱為武侯。第二等，便是東侯街上那些, 累世侯門, 九百多年國祚，有那種傳承了數(shù)百年的侯門，稱為世侯，意為世代侯府。第一等, 則是跟公爵一樣，都是跟皇家沾親帶故，有著皇家血脈的, 稱王侯。能夠住在公侯街的, 都是侯爵中排在第一等的王侯。

    公爵，從一品，非皇帝國戚不能封，通常都是皇帝的庶出子嗣封公，最次的公爵也是皇室公主的子嗣血脈，且庶出公主的子嗣極少有封公的, 一般都是嫡公主且是受寵的才有這待遇。

    魯公府便是嫡公主的嫡長子封公得來的, 傳到現(xiàn)在是第五代。魯公府家能夠穩(wěn)占封地, 沒有被遷往別處，也沒有被降爵，那就是本事。

    按照這個世界的等級制度，魯公府看不起鎮(zhèn)武侯府完全不需要理由。

    這次過魯城，不管是他在大街上叫住魯二郎打聽消息給鎮(zhèn)武侯置辦行頭，還是第二天魯二郎帶著魯公的書信前來又送他們出城，那都是很給面子了。

    他看得出來，魯二郎在馬車上跟他聊了一路，其實就是想打聽朝城有什么生財門道。

    魯二郎是嫡次子，也是沒有爵位可繼承的，最多能夠走萌蔭受封個官成為士族。嫡親哥哥是公爵，自己是個中等人士族，擱誰都難受，怎么也得想法子封個侯吧。那么兩個選擇，一是戰(zhàn)功封侯，這個得有仗打，還得搶到戰(zhàn)功才行。第二條，萬金封侯，家世背景妥了，再向太禮府捐一萬兩黃金，太禮府查驗過，覺得禮法德行以及每年的進(jìn)貢都沒問題，把表書呈遞天子，天子召見，要是順利過關(guān)，封侯。他的父親是公爵，侯爵到手就是世侯，還能萌蔭后代。這一切的前提是得有金子，并且每年得有進(jìn)項撐得起進(jìn)貢的錢財。進(jìn)貢都是有最低標(biāo)準(zhǔn)的，說白了就是稅收考評，要是不達(dá)標(biāo)，要么降爵，要么奪爵。

    這么一個種莊稼刨土用木鏟子木撬的世界，能賺錢的進(jìn)項少得可憐。種地，把莊奴餓成皮包骨也剩不下幾斤糧食。放牧，要足夠大的牧場才能養(yǎng)得起足夠多的牛羊，且這年代人都容易病死，牛羊就更不用說，遇到瘟疫，賠個血本無歸，即使養(yǎng)好了，增長速度和養(yǎng)殖規(guī)模也很受限，收益那是有數(shù)的且是看得見上限的。狩獵，毒蛇猛獸橫行，狩獵工具極其落后，多少人進(jìn)山都是有進(jìn)無出。進(jìn)山的戰(zhàn)奴戰(zhàn)損比例達(dá)到五成，除了寒門披甲人出身的武侯們，世代貴族之家誰都受不了。不說別的人家，裴三郎就知道他們?nèi)值芏际遣粯芬膺M(jìn)山狩獵的，鎮(zhèn)武侯都沒想過要拿自己尊貴的嫡子們?nèi)ッ澳请U，到魯二郎那就更不必提。做其他生意買賣賺金子？種植放牧的出產(chǎn)量那么少，源頭上受限制，生意買賣不是一般的難做。

    這就是為什么他找陳武侯借金子，陳武侯一聽給利錢眼睛都亮了的原因。

    魯公府門庭若市，大門側(cè)的院墻外擺放了各路侯爺們的馬車以及等候著跟來的隨從們。

    裴三郎沒那么大臉直接去找魯公，而是先找魯二郎，好歹也是喊過一聲哥的人，算是在這個世界出門在外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他頂著成人芯子活到七歲才終于有了一個不太熟的狐朋狗友，比起上輩子的幼兒園小朋友還不如，說起來都是心酸淚。

    鎮(zhèn)武侯府在魯公府的來客中不夠看，一個鎮(zhèn)武侯府的嫡三子就更不夠看了，好在有個喊聲“魯二哥”的交情在，門仆沒怠慢他們，火速進(jìn)門稟報，不一會兒，出來把裴三郎請進(jìn)府，迎著他往里去。

    這是真·皇親國戚之家，累世公爵大戶，那房子……大是很大，氣派嘛也可以說是氣派，但是土木結(jié)構(gòu)，夯土混著實木搭建而成，連點雕花都沒有不提，墻上連個大白都沒刷，灰撲撲的黃土，土里還夾雜著固土用的秸稈，一摳一扯掰下來一塊。不過比起還蓋著草棚頂?shù)逆?zhèn)武侯府還是好很多，人家的房頂至少是青瓦的。

    院子里沒有花花草草，只有冬季的積雪為景。

    裴三郎跟著魯公府的仆人穿過重重院落，來到一處寬敞的院子里。

    院子里豎著一排箭靶，一群狐裘華服的年輕人正在那里舉行比箭玩耍。

    這是當(dāng)世為數(shù)不多的娛樂項目之一，通常還伴隨著小賭怡情的彩頭。

    一群貴公子見到穿著羊皮袍子和披風(fēng)的鎮(zhèn)武侯府嫡三子，瞥了眼便直接無視了他。

    魯二郎笑著招手打招呼，“小三郎怎么來了。過來，過來?！?/br>
    裴三郎剛到魯二郎跟前，就見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瞥了他一眼，連個正眼都沒有，說：“你就是那賣手套的小兒？回頭每樣送個幾十只到我府上?！?/br>
    裴三郎拱手作揖賠笑：“抱歉，抱歉，今日近午時分，太內(nèi)司的司監(jiān)望公和置辦司司掌誠公受天子指派來到我府上每種各訂了一千只，我得先緊著供給天子，實在不敢先讓給您?！?/br>
    他的話音一出，周圍驟然一靜，院子里八個貴族公子全部齊刷刷地朝他看過來。

    魯二郎問：“小三郎此話當(dāng)真？”

    裴三郎說：“我豈敢拿天子言笑?！?/br>
    周圍的幾位貴公子看向裴三郎的眼神頓時變得有點微妙。

    最先開口的那位公子臉色有些很不好看。

    裴三郎可是知道自家老爹那點家底誰都得罪不起，于是說：“不過您是我魯二哥的朋友，若是不嫌棄，我便將府上備來送親訪友的派人取來。只是朝城來京要過臥牛山，冰雪路面，馬車墜崖毀了兩輛，存余實在有限，還請千萬見諒?！?/br>
    內(nèi)供的東西，宮里都還沒怎么用上，他們先用上了，那自是顏面有光。

    那位公子看向裴三郎的神情好了不少，點頭，說：“如此，勞煩了?！?/br>
    裴三郎說：“客氣?！碑?dāng)即扭頭對唯一能跟著自己進(jìn)府的小廝低聲吩咐句，“羊毛的圍脖、手套、襪子各取十雙?！甭曇舨淮?，大家都能聽見。裴三郎笑著拱拱手，說：“保證人人都有?！?/br>
    魯二郎笑著把裴三郎撈在懷里，問：“那你此次是來報喜的？”

    裴三郎搖頭，他的神情有些神秘，還帶些欲言又止地看向在座的貴公子們，一副我想說，但是我實在不太好說的模樣。

    魯二郎說：“有話不妨直言?！?/br>
    裴三郎說：“此事也是干系重大，我父親交給我全權(quán)打理，我方才尋來的?！彼f完，掀開羊皮襖，從懷里抽出天子詔書。

    天子詔書是刻在竹板上的，但是竹板的表面鍍了金，還刻有鳳凰，極其顯眼。

    在場的貴公子看到上面鍍金和雕刻的鳳凰，一個個的臉色都變了。

    魯二郎問：“天……子詔書？”

    裴三郎點頭，說：“天子親筆詔書?！?/br>
    在場的人全跪了，對著詔書行了拜見天子的大禮才起身。他們一個個都嚴(yán)肅起來，也不說笑了。

    魯二郎說：“屋里請。”把裴三郎請進(jìn)去，請他上座。

    帶著天子詔書的人，豈能讓他坐下席。

    裴三郎也沒坐到正位上，而是正位矮桌的側(cè)邊，請魯二郎在他對面坐下。他小心翼翼地展開詔書，呈給魯二郎看。

    魯二郎逐字宣讀。

    在座的另外七位貴公子全都豎起耳朵聽著，除了魯二郎的聲音外，屋子里聽不到別的聲音。

    銅刀刻字很費勁，字都是能省則省，盡量簡明扼要，翻譯出來就是：鎮(zhèn)武侯進(jìn)獻(xiàn)的馬鞍，有利于社稷，朕很喜歡，現(xiàn)在命令鎮(zhèn)武侯府制作售賣馬鞍供應(yīng)內(nèi)庭、司馬府，裝備皇家太內(nèi)和朝廷戰(zhàn)馬。除鎮(zhèn)武侯以外的任何人不得私造馬鞍，違者以私造兵備物資論處。馬匹配馬鞍，非貴族不能使用馬鞍。此詔兩份，一份宣詔鎮(zhèn)武侯府，一份宣詔天下，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