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說：“那能怎么辦呢，老了老了，就當個散財童子吧。散財還不一定討得人喜歡呢。”

    老阿姨撇嘴：“心太大了。”

    “閑得。就是閑得?！崩咸f，“她就一天沒出去干過正經事，結婚前起碼還念個書，結婚后就什么都不干，能不閑出『毛』病來嗎？這人啊，真不能太閑，容易腦子生問題。”

    “可不是嘛。像我們這樣出來做工的，哪有時間置閑氣?！崩习⒁躺钜詾槿?，“我那妯娌，上面跟我婆婆生氣，下面跟她兒媳生氣。我婆婆都九十歲了，還要跟她吵架，小重孫子看熱鬧?！?/br>
    農村『婦』女和豪門貴『婦』，看似天淵之別，本質上都是一樣一樣的。

    老太太搖搖頭。

    “其實啊，我根本就沒想著這么早讓孩子們真刀實槍地練手。著什么急啊，我倆兒子都在壯年，下面五個孫子孫女，人丁興旺的，我著什么急啊?！?/br>
    “原本就是想著綺綺也上大學了，帶她出去走走。學校里學的那些東西都是死的，去聽聽真正的人物都說些什么想些什么，開闊開闊思路。哎，誰想著小寰，這么大了還跟個孩子搶糖吃似的，非要把雁雁推出來?！?/br>
    “雁雁才多大啊，我想著她聽得懂什么啊。就帶去湊個熱鬧吧。誰知道雁雁這孩子可能就是有那靈『性』吧，就能認識新朋友，就能給自己找個還不錯的投資項目。孩子都做到這份上了，都這么努力，我話又說出去了，當然得做到。”

    “就這么點小事，有人心里就不舒服了，要來找個平。找什么找，我自己的錢還要她來說了算了??？拔苗助長，東施效顰的。要找平是不是，我就讓她看看，讓她明白，這世上，從來都沒有百分之百的‘平’?！?/br>
    老阿姨捂嘴笑：“您呀，您呀，心氣還是這么大。您跟年輕人置什么氣啊?！?/br>
    老太太念叨出來，心里也舒暢多了，自嘲一笑：“我可能也是閑得吧……”

    學校如期開學了，神獸們都歸籠了，全國上下不知道多少家長額手相慶。

    一中查假期作業(yè)查得相當嚴，并不像很多學校那樣收上來老師連看都不看。老師把作業(yè)打『亂』隨機派發(fā)讓同學們匿名判作業(yè)。漏缺的部分，不僅要補，還有懲罰機制。

    同學們都歪著嘴笑，查得非常認真仔細，還捂著不讓旁邊人看見自己判得到底是誰的。

    空氣中充滿了懷疑的氣氛，抬眼看見誰瞅自己，都懷疑對方正在判自己的作業(yè)，而且非常手黑地要給自己挑錯。

    徐立晨一頭黑線，慶幸虧得自己受了張雁聲的激，認認真真把作業(yè)都寫完了。

    要不然，一開學就要丟人了。到時候又要被張雁聲嘲笑了。

    幸好，幸好！

    而張雁聲，并沒有因為假期做的這一場投機的投資就浮躁起來。事實上，她『奶』『奶』和她爸爸給她上了很好的一課。

    當學校開學，她的心就徹底靜下來了。

    《飛出太陽系》最早定的是今年暑期檔，這個板上釘釘是要跳票了。她們見到謝東和王制片的時候，他們許諾說明年春節(jié)一定上映！張雁聲信他們才有鬼。

    這部電影最后是后年春節(jié)才上映的。所以等分成，都得是后年的事了。那時候她該高三了。

    所以錢投進去，這兩年就不用管，該干嘛就干嘛吧。

    可張雁聲沒想到，開學才沒幾天，這天回家后，晚上張寰忽然叫住了她，吞吞吐吐地說有個事要告訴她。

    可能是第六感吧，當時張雁聲心里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張寰為難地說：“羅姨今天跟我談了談，她想辭職。”

    .

    第100章 第100章生日

    張雁聲一愣, 問：“為什么？”

    “沒為什么，她年紀大了，想回家了?！睆堝菊f。瞅著張雁聲的神情, 他知道張雁聲跟羅姨感情很深, 忙說：“真的沒別的原因?！?/br>
    他說這個話是有前提的。因為從前梁瑩瑩明里暗里地給羅姨挑刺。他早就警告過梁瑩瑩，羅姨是雁雁mama用的人，沒什么情況的話, 他是肯定不會辭退羅姨的。但架不住梁瑩瑩在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給羅姨氣受。

    那些小事都小到也沒法單拎出來說。

    好在羅姨也是跟雁雁有感情，忍氣吞聲地一直留下來了。

    張雁聲盯了張寰片刻，霍然轉身。

    張寰在背后喊了一聲：“真沒別的原因，真的！”

    張雁聲已經大步離開了。

    她徑直去找了羅姨, 羅姨已經在整理東西了——她在這個家里住了十幾年, 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回自己家，幾乎已經把這里當成自己真正的家了，零零碎碎的東西特別多。

    她看到張雁聲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經知道了。

    “我年紀大了, 干活不利索了。上個禮拜才把你一件幾千塊的衣服給燙壞了?！绷_姨說, “先生呢，一直念著太太走的時候讓我一定照顧好你，他就每年都給我漲工資。我干的活最少, 工資卻是最高的, 她們幾個都不太樂意?！?/br>
    “其實我兒子兒媳幾年前就喊我回家了。他們在鎮(zhèn)上開了一家小面館，生意還不錯, 想讓我回去帶孫子。”她說，“但我當初答應了太太，照顧你長大。先生領了那么一個人進門，你又是個小小孩子，我哪放心走。一直拿著這么高的工資, 厚臉皮留在這里陪著你?！?/br>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绷_姨慈愛地看著這個從出生就在她懷里長大的孩子，“你長大了啊。我看得明白，沒人能欺負得了你了。太太泉下有知，也該是放心的。我也該退休回家?guī)O子了。”

    她再不需要被憐憫、被擔心、被保護。她已經能照顧自己，保護自己，能自己反擊一切的惡意。

    張雁聲感到，仿佛身上的一層繭被掙破了。她的成長似乎經由這個照顧她長大的保姆，而被在天國的mama看到。她透過羅姨欣慰的目光，似乎看到了自己的mama在對她微笑點頭。

    她沉默了許久，最后，握著羅姨的手輕輕地說：“好。”

    幾天后，張寰和張雁聲分別給羅姨包了磚頭厚的紅包。她的一個在k市打工的侄子開著一輛面包車來接她，帶她一起回家鄉(xiāng)。

    到那面包車駛出了庭院，張雁聲還站在門廊凝望。

    張寰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動的意思，拍了拍她的肩膀。

    張雁聲倏地轉頭看他。那雙眼睛黢黑，幽幽的。把張寰嚇了一跳。

    張雁聲先轉身進了房子，張寰站在門廊下還呢喃了兩句。

    “真是，越來越像你mama了……”

    學校的生活沒什么變化，一如往常。

    張雁聲在樓道里也會碰到張志源，相互微笑點個頭，擦肩過去。

    也會看到徐立晨，這家伙似乎很快地就融入了新的班集體，跟男生們打成一片。張雁聲之前還會擔心他能否融入，畢竟前世他們對“好孩子”們都有些偏見，自己就劃出來一條線，把自己和“好孩子”們劃到了兩個不同的世界里。

    但現(xiàn)在顯然這擔心都是多余的。

    張雁聲從樓道里走過去，聽見徐立晨在那吹噓他拍電影的事。講那機甲多么酷帥，戰(zhàn)車多么拉風。

    男生們哄成一片，直說不信，要看照片。

    徐立晨梗著脖子說：“導演現(xiàn)在不許路透！”

    男生們起哄，大笑。

    徐立晨悻悻地哼著，目光卻追著剛剛走過去的張雁聲。

    裝什么高冷?。?/br>
    別以為我沒看見你那翹起的嘴角。

    天氣轉眼就暖和起來，厚重的冬裝脫掉，輕盈的春裝穿起來。

    張鶴翎小朋友在這個春天，有了煩惱。

    她先去找她爸：“爸，jiejie今年過生日嗎？”

    張寰“喔??！”一聲：“對啊，你姐下個月生日了??！哎呀，這個……”

    張寰也被難住了。

    因為前年張雁聲生日那天，被梁瑩瑩不知道說了什么把她撩撥了起來，張雁聲把蛋糕整個掀地上去了，并揚言以后不需要再給她過生日了。

    那次就不歡而散了。

    而去年，張寰提前問了張雁聲一聲，張雁聲當時臉快要拉到地上了，只甩了一句“我不過！”就轉身走了。

    回想起那時候，張雁聲簡直沒法溝通，就跟個炮仗似的，隨時都要炸。

    張寰一邊感慨著，一邊想了想，說：“過！”

    “你姐現(xiàn)在跟以前不一樣了！她肯定愿意過了！”張寰很肯定地說。

    從去年暑假到現(xiàn)在，張雁聲飛快地成熟長大，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再不是那個又擰又倔，一犯起脾氣來蛋糕都摔地上的女孩了。

    她肯定愿意過生日的！

    張寰眼珠一轉，勾勾手指，讓張鶴翎靠近：“咱們給你姐一個驚喜好不好，咱們給她準備生日，不告訴她好不好？”

    張鶴翎當然一口答應好。

    然后問出了她苦惱的問題：“爸爸，我要給jiejie送什么生日禮物才合適呢？”

    一年級的時候她親手做過紙賀卡悄悄塞到jiejie的門縫里，但是jiejie好像根本沒有看到。第二天直接被保潔阿姨當成廢紙打掃了。

    jiejie也依然不搭理她，在走廊里看到她只當作空氣，看也不看一眼就走過去了。

    二年級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手工比以前進步了很多，特意做了更好的賀卡給jiejie。結果那天jiejie把蛋糕掀了，對爸爸吼說以后不過生日了。

    她看見了mama悄悄翹起的嘴角。

    那張賀卡她沒敢送出去。

    三年級的時候她悄悄觀望，爸爸問jiejie過不過生日，jiejie吼了一句“我不過！”。爸爸就真地沒給jiejie過。

    但她和jiejie住隔壁，聽見jiejie的房間里有很大的砰砰的聲音。她靠近門口想聽仔細點，突然好像是什么東西砸到了那門上，發(fā)出“砰”的一聲！

    她嚇得轉頭就跑回自己房間了。

    但她總覺得，jiejie其實還是想過生日的。

    然后幾個月后的暑假，忽然很奇妙地，jiejie就變得不同了。

    她不喊不叫，變得很安靜，但是很厲害。家里的人都怕她，弟弟怕她，mama怕她，連爸爸都怕她。

    只有她不覺得jiejie可怕，她覺得jiejie這樣可棒可棒了。

    這個家也變得不一樣，弟弟沒那么討厭了，mama不敢隨便打她擰她了，爸爸常關心她，甚至單獨陪她過了生日，那真是她有記憶以來最好的生日！

    而她知道，這都是因為jiejie！

    馬上就要到jiejie的生日了，她現(xiàn)在也有了自己的零花錢，就非?？鄲涝摻ojiejie送一個什么生日禮物。

    自己想不出來，所以特意來問爸爸。

    張寰『揉』『揉』她腦袋：“你想送什么都可以啊。”

    這等于沒回答嘛。

    張鶴翎從當爹的這里沒找到答案，轉而去找她mama，問了同樣的問題。

    梁瑩瑩沒好氣地說：“送什么送，你小屁孩子送什么禮物。人家?guī)浊f隨便拿去打水漂呢，缺你這點錢??？你是不是錢多燒的？對了，你平時也花不了什么錢，是不是零花錢都存下來了？你手里有多少錢？你拿那么多錢也沒用，不如給我，我?guī)湍愦嫫稹?，你跑什么？你回來！你個白眼狼！白生了你了……”

    因為跑得比較快，后面罵的話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