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錢還給你們，去婆婆家吃頓飯吧？”老婆婆從口袋里掏出錢來要遞給無尾。

    “錢就不必了，飯還是可以去吃一吃的?！兵P令伸手一擋，沒拿婆婆給的錢。

    婆婆過意不去，硬是要還給他們，“你們別聽他瞎說什么這糖葫蘆上有靈氣，都是唬你們這些傻孩子的，他這個(gè)人吶，不壞，就是有這愛吹他這糖葫蘆的毛病，改不了?！?/br>
    “沒有沒有?！睙o尾過意不去，忙搖了搖頭，“老伯剛開始要五錢一串，后來又賣給我的是一錢?！?/br>
    婆婆看了看無尾，又看了看鳳令，也明白了過來，為何這老頭子突然變了，還不是欺軟怕硬。

    既然沒收那么多錢，婆婆也將遞錢的手收了回去，也沒拆穿老頭子，繼續(xù)邀請無尾和鳳令去她家吃飯。

    無尾本過意不去，但婆婆實(shí)在盛情難卻，便只好跟著去了。

    老伯和鳳令走在后頭，婆婆挽著無尾走在前頭，“婆婆，你和老伯認(rèn)識多久啦？”

    “哎，多久了，太久了，我這老婆子都不太能記清楚了……”

    “二百三十一年。”

    “哦，對，是二百三十一年?！逼牌判Φ脻M臉皺紋，“這老頭子記性比我好?！?/br>
    老伯“哼”了一聲，腰桿子也硬了不少，“我倆在一起這么久了，就沒見你哪次說出來過，不是忘了，就是說錯(cuò)?！?/br>
    婆婆難得不強(qiáng)硬了，“這不是有你記著的嘛?！?/br>
    無尾看著婆婆和老伯，有些艷羨，有個(gè)人一直陪著，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gè)人，多好。

    她在心中小小地想了一下，之前是娘親一個(gè)人陪著她，她從來沒見過她父親的面，連村子里的人好像都沒見過，她娘親是懷著她獨(dú)自一人來到這邊的。

    她從來沒敢問過，她覺得娘親一個(gè)人陪著她，就夠了。

    后來有一次娘親出去，回來后受了傷，娘親沒有告訴她。還是后來，，她娘的身體就每況日下，接著，連最基本的人形都難以維持了。

    最后，娘親就這樣離開了她。

    她一個(gè)人長大，一個(gè)人生活。

    他也會離開她嗎？像那個(gè)早晨一樣，她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小烏不見了一樣，那時(shí)候，她驚恐，慌張，失落，她怕她又變成了獨(dú)自的一個(gè)。

    她說吃它，也只是說說而已，當(dāng)時(shí)撿回來真的不知道它是活的，后來發(fā)現(xiàn)它是活的時(shí)候，還是很開心的，終于有個(gè)活物來陪她了。

    她雖然怕孤獨(dú)，但是卻不敢主動去索求陪伴，誰來到她身邊，她也只是被動的接受，因?yàn)樗码x去。

    這次你來了，就別走了好嗎？

    像老伯和婆婆兩個(gè)人一樣，一直待在一起，久到其中一個(gè)，已經(jīng)記不清彼此陪伴對方多久了。

    他會嗎？

    無尾有些沮喪，應(yīng)該不會吧，也許要不了幾天，他就會嫌棄她，嫌棄她笨手笨腳，嫌棄她靈力低微，總之，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可以讓他離去。

    無尾在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罷了，享受當(dāng)下就好，最起碼，他在的這兩天，她是開心快活的，她不抱希望，不奢求，也就不會失望，不會難過。

    婆婆和老伯住的地方倒也寧靜，別致的小院子，屋檐上，院子中，到處都是山楂，有曬在屋檐上的山楂干，還有堆在院子里的新鮮山楂。

    無尾有些奇怪，這附近沒見過哪里有山楂樹啊，為何會有如此多的山楂。

    婆婆招待無尾和鳳令坐在院子里，就進(jìn)廚房忙活起來。

    老伯忙去看他曬在房頂上的山楂。

    無尾和鳳令坐下，鳳令看著無尾露出疑惑的神情，壓低了聲音解釋道，“這老伯伯，原身是棵山楂樹精?！?/br>
    無尾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這么多山楂，怪不得老伯這么愛吹他的糖葫蘆，一定是用他的這些山楂做的。

    無尾的笑容還未收起，老伯便從房頂上下來了，他坐在無尾和鳳令旁邊，喝了一口茶水，“我和她剛在一塊兒的時(shí)候，可不如你們這般?！?/br>
    “她性格別扭，我又不怎么會說話，兩個(gè)人在一起，開始是忙著害羞，后來是忙著拌嘴，總沒有像你們這般和樂的相處過?！?/br>
    無尾沒忍心打擾沉浸在緬懷過去的老伯。

    不一會兒，婆婆便出來了，她站在門口喊了山楂樹老伯兩聲，“你也別閑著，快過來幫我打打下手?！?/br>
    “好，來嘍——”老伯拍了拍屁股起身，進(jìn)了廚房。

    無尾在外面剛好能看到他們倆，婆婆在喋喋不休，老伯聽著，偶爾插兩句嘴。

    無尾艷羨地看著廚房里忙活個(gè)不停的老伯和婆婆，沒發(fā)現(xiàn)此刻，鳳令正側(cè)頭望著她。

    她側(cè)臉上有一顆小小的烏痣，不仔細(xì)看的話還真是看不出來，鳳令想。

    第37章 漫天煙火

    不知何處的公雞剛打了兩聲鳴,婆婆便端著燒好的菜出來了，就擺在院子的石桌上，不一會兒，老伯也出來了,他們就這么來來回回跑了兩三趟,桌子上便十分豐盛了。

    無尾看著這桌子上豐盛的菜肴,十分感動，有笑眼慈祥的老伯和婆婆,身邊還有鳳令，她從未感受過這樣的熱鬧。

    “來,嘗嘗味道?！逼牌胚f了兩雙木頭筷子給無尾,無尾轉(zhuǎn)手遞給了鳳令一雙。

    她夾了一顆青菜放到了嘴里，鳳令也跟著夾了一顆。

    “味道如何？”老婆婆滿臉期待地問道。

    無尾和鳳令心中警鈴大作，“唔……甚好,甚好?！倍送瑫r(shí)擠出一個(gè)勉強(qiáng)的笑容,異口同聲地答道。

    要命,這菜好咸。

    要命,哪里有水？

    只見老伯也夾起一顆吃了進(jìn)去，無尾眼神復(fù)雜地看著老伯的面色，發(fā)現(xiàn)竟如常一樣,絲毫沒有異狀。

    鳳令也看到了，他十分佩服，這是吃了多少年才練出來的不動聲色的功底,委實(shí)十分的厲害。

    “不是我說，我做的菜，可是一絕，上天入地方圓數(shù)十里,也找不到第二個(gè)同我做菜一般無二的。”

    無尾一愣，鳳令一僵，老伯愛吹他的糖葫蘆，沒想到婆婆也有這毛病，愛吹她燒得菜，兩人真真是湊做了一對兒了。

    可能是吃開了，婆婆就念叨著，說她曾經(jīng)也有一個(gè)女兒，就像無尾這般大小，性子古靈精怪的，剛嫁出去不久，還跟著夫婿一起回來陪他們吃飯，就想今天這樣，他們一起坐在這院子里，有說有笑。

    “不過啊，她那夫婿可不如你們倆這般懂事，竟然說我老婆子燒得菜不好吃。”

    無尾聞之和鳳令對視了一眼，雙雙看到了對方眼中潛藏著的笑意。

    “不過啊……”婆婆又嘆了一口氣，老伯也面露哀思。

    不過啊，沒過多久，婆婆和老伯的女兒和夫婿便雙雙遭遇了不測身亡，連一個(gè)孩子也沒來得及留下。

    無尾眼皮顫了顫，她能感同身受，她輕輕地拍了拍老婆婆的手，“沒關(guān)系，我也可以常常來看看你們啊?！?/br>
    她可以，不過不知道鳳令行不行，所以，無尾沒敢把他那一份兒也算上。

    鳳令生來便有千般寵愛，才養(yǎng)成了這無法無天胡作非為的性子，他沒有無尾那般感同身受，只本能的跟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們?nèi)羰浅恚业奶呛J不要錢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崩喜肋~道。

    逗得一桌子的人笑眼彎彎。

    到了傍晚，無尾和鳳令才告別了婆婆和老伯，夜色已經(jīng)稍稍顯露，暗夜里，集市依舊未散場，不僅不散，反而更熱鬧非凡了些。

    每個(gè)攤主想盡花樣地來招攬客戶，隨著夜色越來越深，各個(gè)攤子前亮起了妖術(shù)制造的光暈。

    有十二生肖狀化形的光暈在追逐打鬧，有百草花卉圍著攤子爭相盛放……

    不知是誰的指尖輕點(diǎn)，如墨靜謐的江水自邊緣向中心，泛起了點(diǎn)點(diǎn)的光亮，隨著水紋蕩漾，波光流轉(zhuǎn)，而愈發(fā)的璀璨動人。

    恍惚間竟讓人以為是九天之上的銀河流了下來，淌到了此處，似夢，一夢千年。

    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小把戲，鳳令想著，他還有更厲害的。

    鳳令伸手拍了拍看得不舍得眨眼的小狐貍，小狐貍轉(zhuǎn)過頭眼神不解。

    鳳令輕輕地抬起手，他的手在月光下泛著冷白，食指和拇指指尖聚在一起，打了個(gè)漂亮的響指——

    然后，無尾抬眼，看到漫天黑夜里，繁星點(diǎn)點(diǎn)中，燃起了一簇簇華麗而盛大的煙花，星星都黯淡了。

    周圍的妖怪都停住了步伐，抬頭望著漫天的煙花，發(fā)出或低或高的歡呼縈繞在無尾耳畔。

    她仿佛聽到了，又仿佛沒聽到。

    在漫天璀璨煙火中，在一片片歡呼聲中。

    他說，我來陪伴你，小狐貍。

    不知是他說得太輕，還是表情太漫不經(jīng)心，又或許是因?yàn)樗L了一張好看到不靠譜的臉。無尾一顆敏感而脆弱的狐貍心，搖搖欲墜，不知是璀璨，還是劫難。

    但她覺得，不論如何，她永遠(yuǎn)也忘不了，這個(gè)晚上，面容俊美的少年站在她面前，她還要微微仰頭才能直視他的眼。

    他為她，燃了漫天的煙花，比那些小戲法都要盛大，熱鬧了她寂靜清冷的年華。

    ……

    煙花落幕，妖怪們皆余興未了，扎堆湊到一起有說有笑，就在喧鬧聲中，突然一道雷聲劃破夜空，轟隆作響，卻未有見閃電出來。

    無尾被這破壞氣氛的雷聲弄得微微蹙眉，卻也只好扯了扯鳳令的袖子，“我們回去吧，看著這是快要下雨了?！?/br>
    鳳令卻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熟悉氣息，他抬頭望天，仔細(xì)想了想，有什么豁然開朗，他暗道一聲壞了。

    可惜有些晚了，蒼穹之上，一條游龍張牙舞爪的在盤旋。

    可不就是鳳令之前打架打得難舍難分的那條龍，他被涅槃之火傷了之后落入了聚錢山這里，他以為這破龍已經(jīng)放棄找他了。

    沒想到竟如此執(zhí)著，今夜他如此這般，不曾想竟把他招惹過來了。

    鳳令看了看身旁的無尾，可不能連累了她，“自己先回家等我?！兵P令來不及細(xì)說，低低地交代，不動聲色地將無尾推到了亂哄哄的人群里，飛身而出應(yīng)戰(zhàn)。

    無尾轉(zhuǎn)頭，鳳令已經(jīng)不見，方才他站著的位子也空空如也，她被人流推著被迫向前走著，十分迷茫。

    他這是，突然有了急事，還是先給一顆糖然后再打一巴掌，離開她了。

    無尾不希望他有什么急事，但又可恥地希望他有什么急事。

    天上，鳳令冷冷地看著盤旋著的游龍，游龍的爪子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

    那游龍名叫潛藏，之前占據(jù)了一方為非作歹，鳳令看不慣，就要收拾他。

    電閃雷鳴間，二人開始了鏖戰(zhàn)，鳳令心有所顧，無法專心應(yīng)戰(zhàn)。

    雖然鳳令方才已經(jīng)很小心，但還是被潛藏看出了端倪，他逮住一個(gè)疏漏的空缺，飛身下去，鳳令暗道壞了，忙跟著下去。

    突然出現(xiàn)的龍讓妖怪們大驚失色，一時(shí)間集市的氣氛更慌亂了些。

    潛藏仔細(xì)尋著剛才那名女子，終于在人群中找到了她，潛藏爪子一揮而過，將無尾抓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