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甄察覺出她的恐懼, 將她的手?jǐn)n得更緊了些。

    “你莫怕, 只是同你說說辛兒的事。”

    阿芙點(diǎn)點(diǎn)頭, 神色依舊不安。

    楚甄用掌心摩挲了幾下她的頭頂，“你可用了早飯......？”

    “......”阿芙搖頭, 仿佛不會說話了。

    楚甄喚人端了各樣的早餐進(jìn)來, 幾乎擺滿了一桌。

    還有許多阿芙?jīng)]見過的，是楚甄新帶過來的廚子做的。

    阿芙瞧得眼睛有些直，竟連心底的最后一絲害怕都拋掉了。

    聽到夫人叫她吃飯, 迫不及待地便拿起竹箸，夾起一個圓滾滾的丸子吃起來。

    也不知道叫什么，只吃出是用紅薯泥做的，怪好吃的。

    楚甄瞧著她大快朵頤的模樣，溫婉柔美的笑容里多了一絲黯淡。

    要是辛兒也能這樣大口吃飯就好了......

    “阿芙，如今辛兒每頓飯能吃幾口？”楚甄垂眸凝著面前豐盛的一桌，想起她的孩子，卻沒了胃口。

    阿芙拿著竹箸的手一頓，歪著腦袋想了想，“少爺若心情好時，便吃三四口，不好時，就只吃一口了?！?/br>
    楚甄意外地挑了挑眉，竟比在宋府時多吃了不少。

    是因為眼前的阿芙吧......

    楚甄瞧著阿芙晶澈透亮的眼眸，吃得紅潤油亮的嘴唇，還有白嫩嫩軟乎乎的小臉。

    當(dāng)真是極可愛極單純的孩子。

    只是可惜了......

    楚甄纖長的鴉睫因遺憾而輕輕顫動了幾下，又道：“聽說你陪著辛兒在一塊讀書？”

    阿芙連忙放下碗筷解釋，“夫人，阿芙?jīng)]有打擾少爺讀書的！”

    “我知道。”楚甄彎起唇角，給阿芙夾了一小塊雀兒糕。

    她還知道，辛兒給家中唯一寄的一封信，想要請先生過來教書，只怕也是為了這小丫鬟。

    畢竟她已經(jīng)問過幾個下人，辛兒聽課時一直在睡覺，對此仍不上心，倒是阿芙學(xué)得極為努力。

    楚甄也不在意這些。

    她只希望她的孩子能過得快樂，沒有遺憾地度過這最后的幾年。

    所以他既然想寵著這丫鬟，那她也就一塊寵著吧。

    楚甄問道：“阿芙，你還喜歡吃什么？午飯時分我再讓人給你做?！?/br>
    “不......不用，阿芙吃什么都隨便的?！卑④胶鋈挥行瘟?，望著楚甄的眼睛里寫滿了“無功不受祿”的神情。

    這小丫鬟什么東西都寫在臉上，一雙鹿兒似的杏眼讓人能看穿她心底去。

    楚甄在京城見慣了帶各種面具的人，就連那些世家的小姑娘也是從小被教導(dǎo)得滴水不漏，小小年紀(jì)就善于偽裝。

    像阿芙這樣干凈純粹的小丫鬟，她確實也好久沒見過了。

    她忽然開始有些明白，為什么辛兒這樣喜歡這個小丫鬟。

    漂亮，單純，心地美好。

    換了她，她也會十分喜歡的。

    楚甄嬌白的面龐上掛著清淺的笑意，嘆氣道：“沒法子，我也是想請阿芙幫個忙?！?/br>
    阿芙緊張兮兮地站起來，小臉認(rèn)真，“夫人別這樣說，您有什么事，阿芙一定會幫忙的！”

    末了，又加一句，“就算不給阿芙吃好吃的，阿芙也會幫忙的！”

    楚甄莞爾一笑，被阿芙有趣的小表情逗樂。

    “你既會讀書寫字，又是最了解辛兒的丫鬟，以后能每月都寫封信送到京城來，同我們說說辛兒的事么？”

    阿芙亮晶晶的眸子像是揉了星辰在里面，點(diǎn)點(diǎn)頭毫不遲疑，“自然是可以的。”

    說實話，她真羨慕少爺，能有這樣關(guān)心他的母親哩！

    而她的母親......

    阿芙忽然有些黯然，都說她是被父母拋棄才被婆婆撿到的。

    可她總不愿意相信父母會是那般狠心的人。

    “還有一件事......”楚甄好像有些難開口，輕輕蹙起眉尖。

    美眸里蘊(yùn)著愁云淡霧，饒是阿芙這樣小的年紀(jì)，也有了憐香惜玉之心。

    她拉住楚甄的衣角，軟聲安慰道：“夫人莫急，有什么事阿芙幫你想法子?！?/br>
    楚甄聽著她輕輕軟軟的聲音，心頭忽然有些感慨。

    辛兒從來沒用過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

    要是有個女兒該多好。

    果然女兒才是貼心小棉襖呀......

    楚甄眼尾微微有些紅，她拿起帕子抹了抹，輕聲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們這趟來，你應(yīng)當(dāng)也是知道的，是要接辛兒回京城過新年。但你也知道那孩子，脾氣太倔，不肯和我們回去......”

    “在他那兒，或許唯一說得上話的就是你了，所以還想你去勸勸他?！?/br>
    阿芙有些奇怪，歪著腦袋看楚甄，“夫人，京城不是很大很熱鬧么？少爺為什么不肯回去呀？”

    “是啊，過年的時候更熱鬧?！背缬行╇y過地咬著唇，“而且今年恰好是他祖父八十大壽，可他卻不愿意回去......”

    阿芙聽著有些羨慕，少爺?shù)募胰撕枚唷?/br>
    她暗自捏了捏小拳頭，保證道：“夫人放心，我會勸勸少爺?shù)??！?/br>
    “那就拜托你了，阿芙。”楚甄總算有了一絲笑意，眸色瀲滟起幾分動人的波瀾，“若是辛兒肯回去，定會帶上你一起。到了京城，我再帶你到處去玩玩?！?/br>
    阿芙聽著，也有些期待。

    那可是京城呀......得多熱鬧呀......

    阿芙這么愛熱鬧的人，想想就喜歡。

    楚甄也沒什么再要同她說的了，她便扶著楚甄一塊走出來。

    剛到門口，就發(fā)覺宋辛還在不遠(yuǎn)處的亭子里等阿芙出來。

    在他面對，是氣得火冒三丈的宋正初，指著宋辛的鼻子不知在罵他什么。

    總之宋辛是云淡風(fēng)輕，好像聾了一般，那些罵他的字眼，一個都沒蹦進(jìn)他的耳朵里。

    反而把宋正初氣得更甚，恨不得拿出條鞭子抽他。

    但以宋辛的身子骨，估計被抽一頓，就沒命了。

    宋正初氣得牙癢癢，也不能拿他怎么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宋辛帶著阿芙揚(yáng)長而去，狠狠砸了個花瓶。

    若不是楚甄勸著，只怕還要多砸?guī)讉€花瓶才能解氣。

    ......

    宋辛走路很慢。

    阿芙跟在他身后走著，聽著后頭老爺摔花瓶的動靜，又是一陣心驚膽顫。

    夫人總說少爺?shù)钠獠缓谩?/br>
    在她看來，老爺?shù)钠饪杀壬贍數(shù)目膳露嗔恕?/br>
    “瞧你那出息?！彼涡粱仡^瞧她埋著腦袋微微發(fā)抖的樣子，揚(yáng)唇輕笑，提了提她的衣領(lǐng)。

    把阿芙提到他跟前，又忍不住戳了戳她軟嫩嫩的小臉，“你怕什么？”

    “......”阿芙不作聲，緊緊攥著衣角。

    宋辛回眸。

    不知楚甄說了什么，已經(jīng)讓宋正初消了氣，但是又覺得一家之主的威嚴(yán)不能丟，所以臉上的表情頗有些復(fù)雜，還是宋辛見慣了的糾結(jié)樣子。

    他撇了撇嘴，略帶了幾絲譏諷，“他就是個紙老虎，不用怕他?！?/br>
    “嗯......”阿芙點(diǎn)點(diǎn)頭，被宋辛拉著去吃早飯。

    “少爺，我已經(jīng)吃過了......”阿芙望著滿桌子她愛吃的早點(diǎn)，又是遺憾可惜。

    “那你看著我吃?！彼涡辆拖矚g看她這樣的表情，好像胃口都好些，能多吃一口。

    “......”阿芙在宋辛對面坐著，看著他夾了個奶香小饅頭咬了個角兒，忍不住問道，“少爺，京城是什么樣子的？”

    宋辛一頓，挑起眼尾看了她一眼，“是母親讓你勸我回京城的？”

    阿芙咬著唇，不作聲。

    卻已經(jīng)是答案。

    “你想去看看？”

    “想去?！?/br>
    “那你自個兒去吧。”宋辛來了脾氣，玉箸一扔，又摔斷了一根。

    “少爺為什么不想回京城？”阿芙咬了咬唇，繼續(xù)說道，“也只是小住一段時日，還會回容莊的?！?/br>
    宋辛氣盛，按著眉心道：“你得了什么好處？這么快就一顆心全貼著別人了？”

    “沒......沒有的......”阿芙慌張地?fù)u搖頭，站起身來，老實說道，“夫人只是給阿芙吃了些好吃的?！?/br>
    這可不就是莫大的好處么？

    宋辛笑得諷刺，眼尾挑起，輕嗤道：“真不知你是不是餓死鬼投胎過來的，一點(diǎn)吃的就讓你出賣我？”

    說這話的時候。

    宋辛忽然胸口一陣鈍痛。

    也不知因何而起，但這是他從未有過的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