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鏈子掛在楠木架上，通透明亮，仔細看竟還隱隱散著光，像白貓的眼睛，高貴又神秘。

    攤主倚在后面的美人榻上，手執(zhí)小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晃動著，像是閉眼淺寐，并未注意到客人光臨。

    季白檀低聲道：“主上喜歡這個？”

    墨綠的翡翠美得攝人心魄，生機勃勃又璀璨奪目，韓素很少有十分想要的東西，唯有這條項鏈，她是真的滿意。

    但她口中自然不會說，只輕描淡寫道：“有點興趣?！?/br>
    話音剛落，榻上的攤主總算清醒過來。他抬手覆了覆臉上的面具，偏頭看過來，懶聲道：“姑娘喜歡哪樣？”

    他身著一件又松又透的薄衣，墨發(fā)凌亂地垂落在腰側，裸露出的脖頸又細又白，像牛乳般光滑細膩，看著格外不正經(jīng)。

    韓素沖那翡翠珍珠鏈抬抬下巴：“這個?！?/br>
    攤主扭著細腰走來，摘下那項鏈晃了晃：“這個？”

    他聲音較一般男子偏細，說話的時候像帶著鉤子，要把人的魂都勾了去，一舉一動風情萬種。離得近了，韓素才發(fā)現(xiàn)他喉結左側長了顆紅豆小痣，格外吸睛。

    鼻尖鉆入一股濃香，韓素微不可見地皺皺眉，莫名有些口干舌燥，她后退一步道：“對?！?/br>
    面具下傳來幾聲媚笑：“這鏈子價格不菲，姑娘想好了？若是囊中羞澀，倒也不必強求?！?/br>
    不過是問問價格，為何要后悔？

    韓素心下發(fā)疑，語氣卻云淡風輕：“出個價?！?/br>
    她這副運籌帷幄的樣子很容易唬人，攤主便也不再藏著掖著，報了個數(shù)字。

    韓素直接被這個沉甸甸的數(shù)壓在了原地。

    面具下，季白檀不動聲色地皺皺眉，顯然沒料到這里的物價竟能離譜至此。

    韓素定在原地，許久都沒發(fā)話。

    這價格雖出乎意料，但真逼急了她也不是付不起，只是她身家大多在丞相府，眼下確實沒法給出足夠的現(xiàn)錢。

    攤主抱胸倚在柜上：“姑娘可要喚鬼仆將錢搬來？”

    面前的女子長身而立，氣質不凡，像某地富可敵國的商賈千金，這點錢對她來講應當是小數(shù)目。

    然而下一秒，那“商賈千金”沖他自然道：“抱歉，囊中羞澀，不買了?！?/br>
    說罷，她點點頭便準備離開。

    卻聽嘩啦扇子開，攤主拖腔帶調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慢著——”

    韓素被他身上的香熏得反應遲鈍，竟真的停住了腳步。

    攤主不急不緩地繞到韓素跟前：“姑娘不知道鬼市的規(guī)矩嗎？”

    他拿扇面遮住下半張臉，聲音帶著笑，面具后的眼睛卻盡是冷意。

    韓素垂眼搓了搓指尖，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季白檀不動聲色地攥緊劍鞘，隨時準備擋在韓素跟前。

    “哪來的新手，不知道自貿街非買勿問嗎？”

    眼見氣氛即將墜入冰點，不遠處卻猛然傳來個音嗓，聽著有些熟悉，但一下子想不起來。

    韓素偏頭望去，卻見來人一身黑衣勁裝，微微抬著下巴，面具后的丹鳳眼又細又長，正倨傲地望著她。

    一個魁梧雄壯的鬼仆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手上穩(wěn)穩(wěn)托著個沉重的木箱。

    韓素并沒有因他的話尷尬，反倒禮貌道：“閣下是……”

    少年冷笑著打斷：“在鬼市問身份，你倒是會問?！?/br>
    “閣下誤會了?！表n素道，“我不過想感謝閣下告知，只是這價錢我實在出不起?！?/br>
    “知道你買不起?！鄙倌昱欤斑@玩意兒我要送人，勞煩幫我包起來?！?/br>
    說罷，他身后的鬼仆上前一步，屈身將木箱緩緩放在地上，發(fā)出一道沉重的悶響。

    咔嚓過后，木箱開啟，滿目的金光甚至讓韓素晃了一下眼睛。

    少年一抬下巴：“夠不夠？不夠我再讓333回去拿！”

    攤主靠在架上似笑非笑，看到這么多黃金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不過草草數(shù)了一遍，而后欣然道：“夠了?！?/br>
    他沖鬼仆道：“勞煩幫我搬到后頭去?！?/br>
    編號為333的鬼仆像木偶似的聽憑他差遣，一聲不吭。

    韓素看著少年的動作，不知為何怔了一下，腦中一道流星閃過，某個念頭倏然冒出。

    她總算想起了這個聲音在哪兒聽過。

    翡翠珍珠鏈被精心包好，送到了少年手里，少年仔細看了幾眼，啪一下合攏了蓋頭。他本沒那個意思，但做動作時恰好對著韓素，極易讓人誤會為刻意炫耀。

    面具下，韓素依舊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

    “閣下留步?！表n素上前道，“冒昧一問，閣下欲將此物贈予何人？”

    少年莫名其妙：“與你何干？”

    韓素瞇了瞇眼睛：“心愛的女孩？”

    少年臉色一變：“放屁！誰會喜歡她！”

    “明白了?！表n素了然點頭，和季白檀結伴離開。

    少年翻了個白眼，揮手讓那鬼仆過來，正想將盒子交給他：“當心點，別弄壞了?！?/br>
    可話音剛落，他猛然聽到耳畔傳來個含笑的音嗓。

    “樓公子，別來無恙?！?/br>
    那聲音是氣音，說得很輕，只有兩人能聽清。

    樓離伽雙瞳驟然一縮，心臟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猛然下沉。

    身在鬼市，最危險的必然是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