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滿載而歸，回到云見村之時，已是日薄西山。

    馬車停在宋昔家門口，身著桃色煙紗裙的她撩起裙擺，先躍下車，抱起厚厚一摞新衣，進(jìn)出跑了好幾趟。

    裴修云斜靠在車廂壁上，眉間縈繞疲倦之意。

    “先生，你還好嗎？”宋昔踮起腳，指尖撫上他微蹙的眉頭。

    “無礙。”他握住柔嫩幼滑的小手，輕捏了幾下手心。

    他垂首，叮囑道：“記住，那個紫檀食盒裝的是給岳父岳母的茶糕，只有油紙包好的才是給街坊鄰居的?！?/br>
    “放心吧，我記住了。”宋昔身子前傾，將頭埋入他盈滿清冽之息的懷抱。

    “先生回去早些休息?！彼奶鄣氐?。

    “好?！彼执钌纤龍A潤的肩頭，“桂花快開了，等我迎你進(jìn)門?！?/br>
    宋昔細(xì)軟的烏發(fā)在他懷中揉蹭了幾下，笑著道：“今年的桂花可要早些開呀！”

    裴修云也笑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浮起淺薄的血色。

    “如此迫不及待？”烏潤的眸子在落日余暉映照之下閃動溫暖的光澤。

    “哪有！”她收起手，向后一躍，嫣紅的發(fā)帶色若霞光，在他眼底落下一抹驚艷。

    “我走了?！彼志徛麓?，車簾遮住靄靄暮色，也掩去了俏麗的身影。

    馬車駛動，風(fēng)吹開車簾，他探身看去，只見暗中的小人追著馬車跑了好久，才漸漸緩了腳步，落寞地站在街口。

    他身子向后一仰，喉間涌上一抹甜腥，視線隨著墜落的夜幕而變得昏暗。

    “修云？修云？”似乎有個沉穩(wěn)的聲音在喚他。

    他勉力睜開眸子，看到眸中盛滿了焦急之色的裴弘文，長吁了一口氣。

    “叔父，您來了啊……”

    裴弘文長指搭在他手腕上，擰眉道：“明明毒性暫時壓制住了，你這身子怎么如此羸弱？”

    他眸光如炬，厲聲道：“這般脈象，倒像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修文，你跟我說實話，你同你的妻子多久行一次房？”

    裴修云瑩白如玉的面上飄過一抹紅云，低聲喃喃：“也就一日一至兩次。”

    “糊涂！”裴弘文一副怒其不爭的模樣，指著他鼻子怒斥。

    “你還知不知曉自己是個病人？五角菱雖能壓制你毒性，但是未吃到解藥，你命就還在閻王手里攥著。你這身子，叁四日行一次房也勉強(qiáng)，你竟然……”他咬牙切齒，吹胡子瞪眼道。

    “我錯了，”他沉聲道，“我不能死……”

    裴弘文眼眶登時微潤，輕搖首：“瞎說什么呢？五年前，閻王未收你的命，以后怎會隨隨便便讓他收了去。你才多大，一天天想著生啊死的?！?/br>
    “叔父，你知道從云端跌入地獄的感覺嗎？”裴修云眸光輕漾，時隔五年，終于第一次提到了當(dāng)初的痛不欲生。

    “修云……”裴弘文吶吶。他在會稽當(dāng)醫(yī)者，過了一輩子順?biāo)斓娜兆?，哪能體會到裴修云的痛苦。

    “我在長安之時，隨手寫的詩詞歌賦，便會家傳戶頌。我覺得無趣極了，棄文從武，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無一不會，無一不精。無論多烈的駿馬，我都能馴服。手執(zhí)弓箭，遂能百步穿楊。這樣的我，向來目中無人，也從未知曉，原來rou體凡胎是如此不堪一擊。”他閉上雙目，待再度睜開之時，又是一片清明。

    裴弘文長嘆了一口氣：“修文，沒事的，身體雖受限，人的思想?yún)s是無限的。待我為你制出解藥，你還是能出將入相?！?/br>
    “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叔父，我累了，不會再回長安。日后，宋昔想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币惶峒八挝?，他的目光柔和起來。

    “我還真想見見這個小丫頭……”裴弘文掏出銀針，仔細(xì)地扎在手腕上。

    “快了，很快就能看到了。”裴修云唇角輕勾，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