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此去山高路遠(yuǎn)，可不是游山玩水?！比羲擎萑灰簧?，自然毫無顧忌。只是他已有家室，不得不思慮周全。

    “我從小到大，走的最遠(yuǎn)之地就是昨日先生帶我去的深山。古人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先生教我讀書，我希望先生也能帶我走萬里路。還有，這件事情，關(guān)乎先生的性命，假他人之手，我一萬個(gè)不放心?！彼挝綦y得神情肅然地道。

    “這一路上……也許很苦?！迸嵝拊茷殡y道。

    “先生不是講過孟子么？故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彼龘u頭晃腦地背著，如同一個(gè)老學(xué)究。

    裴修云的唇角輕揚(yáng)：“好，天涯海角，我們都走一遍?！?/br>
    “裴先生在嗎？”一個(gè)陌生的男聲在院子外高聲喊。

    宋昔側(cè)臉瞥了一眼，隨即爬上了藤椅，縮成一團(tuán)裝睡。

    “請進(jìn)?！迸嵝拊评事暬氐?。

    院門被緩緩?fù)崎_，進(jìn)來一位身著赤衣的青年人。身形削瘦，面容平平無奇，手中托著一個(gè)朱色的禮盒。見到花架下站立的裴修云，他連忙走上前來，行了個(gè)禮。

    “在下乃太子賓客崔亮。先生自那事之后，一別長安多年，殿下甚是掛念。特意尋來這千年老參，囑咐我一定要交到先生的手上。”他伸出手，將禮盒遞了過來。

    裴修云抬手推卻：“多謝殿下的美意，只是裴某一介平民，無功不受祿。”

    崔亮收回手：“先生高風(fēng)亮節(jié)，聲名遠(yuǎn)揚(yáng)，殿下欽佩先生已久。先生乃是翱翔天際的鴻鵠，怎能在此處屈才做一教書先生？”

    “居廟堂之高，是一種活法。處江湖之遠(yuǎn)，又是另一種活法。何來高下之分？”裴修云神色寡淡地道。

    “我知曉先生早已超脫世俗，看不上浮名虛譽(yù)。只是先生身上的毒，怕是只有季太醫(yī)可解。只要先生愿意輔佐殿下，殿下定保先生性命?！?/br>
    裴修云抬起手，素白的廣袖輕拂：“多謝殿下的賞識(shí)，裴某自打離開長安之后，從未想過歸去。崔大人請回吧?！?/br>
    崔亮滿目的不甘心，從長安馬不停蹄地趕到此處，若還未辦成殿下的事，豈不是白耽誤工夫。

    裴修云見他站在原處，便不再理他。頎長的身形俯下，手指慢慢地劃過宋昔的小臉，捏住她小巧的鼻尖。也不知她為何要裝睡，真像一只裝死的小兔子。

    “先生再考慮一下吧！名利雖然是身外之物，但能保先生與家人一世無憂。先生若是為那毒丟了性命，那可真是不值！”崔亮鍥而不舍地道。

    宋昔聽得認(rèn)真，耳尖悄悄動(dòng)了一下。因?yàn)楸亲颖凰笾?，腮幫子鼓了起來?/br>
    “先生，你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難道要在這村子里，跟這村婦蹉跎一生？”崔亮急道。

    裴修云的眸光微沉，長指放在唇中央，肅然道：“我妻子睡著了，莫要吵到她?！?/br>
    他頭也未抬，又道：“大人遠(yuǎn)道而來，裴某抱恙在身，不便招待。送客?！?/br>
    “先生！”崔亮依舊不死心。

    “送客！”裴修云冷聲道。

    待門闔上之后，宋昔連忙睜開眼，大口地喘著氣。她小手緊拽住裴修云的衣角，滿目迷惑地問：“先生為什么不答應(yīng)他？”

    “因?yàn)槟橙瞬幌矚g去長安?！迸嵝拊剖种盖?，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

    “可是先生的命更重要?！彼挝舭没诘氐?。

    “在我眼里，還是讓你高興更為重要一些?！?/br>
    一片淺紫色的花瓣飄然地落在她的眉心，他俯身，溫涼的唇落在了花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