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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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是你拿來給我的?”他坐在床上微微抬頭指了指桌上的盒子。 安知靈走進來將桌上的盒子拿起來:“你見過他了?” “誰?”季涉下意識問,但很快就反應(yīng)了過來,“所以,那些都是真的?” 安知靈瞥了他一眼:“事到如今,你總還不會覺得我當(dāng)真會機樞,能看穿你隨身的□□到底哪里改裝的不對吧?”季涉聞言便沉默了下去。 安知靈摸著盒子上已失了光澤的紋理問他:“他和你說了什么?” “他要我……別忘了答應(yīng)他的事?!?/br> 安知靈笑了笑:“恩,我來就是想跟你說這個。”她將盒子放下,又轉(zhuǎn)身出去,“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br> “他去哪兒了?”季涉忽然高聲道。 安知靈腳步一頓,過了一會兒才回頭與他笑了笑:“他心愿已了,便往生去了?!?/br> 季涉皺眉:“當(dāng)真?” 青衫女子轉(zhuǎn)身出去,沖他揮揮手,“別叫他失望。” 安知靈從鳳鸞澗出來,沿著小路往青崖間走,繞過一叢鳳尾竹時,卻見竹下負手站著一個黑衣暗紋的男子。她不由放緩了腳步,對方卻似有所感,轉(zhuǎn)過頭來只等著她走近了,安知靈才確定竟當(dāng)真是在等她。 “你——”她話未說完,對方伸出手將什么東西遞到了她眼前。 “洗塵石?”安知靈微微皺眉,看著他手上淡藍色的靈石不解其意。 “青越宗主要我轉(zhuǎn)交給你的。”安知靈聞言一愣,卻見眼前的人依然神色淡淡道,“季前輩往生之前說此番遇見你是她的因緣,顧望鄉(xiāng)自愿入洗塵石化清魔氣,她才得以從石中出來,所以這石頭便應(yīng)當(dāng)留給你。” 安知靈竟是過了半晌才伸手去接。 當(dāng)初顧望鄉(xiāng)幫他們逃出地宮,她替他將玲瓏盒帶了出來;她替他找到開盒之人,他化為石中清氣替她祛除了身上的邪氣,一報還一報,如今因果兩清,他元魂俱在,執(zhí)念一落,很快便煙消云散了,倒還留下這塊靈石,為她日后辟邪驅(qū)祟可用。 事事難尋源頭,難較得失,如今想來倒是只有一聲嘆息罷了。 謝斂卻望著她,忽然道:“你之前從沒提過顧望鄉(xiāng)一塊跟著我們離開了昳陵。” 安知靈心不在焉道:“不是什么大事。”過了一會兒未聽見回音,她才納悶地抬起頭,“怎么了?” 謝斂轉(zhuǎn)過身,看不清他的表情:“走吧,師父他們在白鹿巖等你。” 安知靈估摸著應(yīng)當(dāng)是為她之前挾持方舊酩的事情,不由嘆了口氣,又想到什么,忽然好奇道:“你怎么不問問我?” “問你什么?” “隨便什么?!卑仓`跟著他往白鹿巖走,“我與方公子在小凌霄看見了你的幻境,你是不是也看見了我的?” 謝斂步子一頓,安知靈見狀奇道:“你當(dāng)真看見了,有關(guān)什么的?”聽她的語氣倒不像是介意叫他無意間看見了自己的過往。 “沒什么?!彼?,顯然并不想多說,安知靈跟在他后面百無聊賴道,“你不問,那我能不能問你幾個問題?” “你想問什么?” 這問題大概她已想過許久,此時稍稍斟酌便問了出來:“你為何會與明家扯上關(guān)系?” 謝斂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他知道她已從幻境中知曉了自己的過往,此事過去已久,確實也沒什么不能問的,他想了想便回答道:“我與明家的小姐自小訂了婚約?!?/br> 這事情安知靈自然知道,她點點頭:“明孺與我說過,你和明小姐……” “不是和明樂。”謝斂卻打斷道,“和我有婚約的是明家三小姐?!?/br> 安知靈神情錯愕,停在了原地。謝斂卻沒有注意身后人那一瞬的臉色,自顧往下說:“我娘與明家的大夫人未出閣時是閨中摯友,曾約定將來無論如何要結(jié)一門兒女親家。后來我娘嫁到京中,明家舉家去了滇南,兩人幾年都沒有聯(lián)系。直到幾年后,明家搬回了京中,二人這才重新有了聯(lián)系。” 這一段事情太過久遠,久到連安知靈都不太清楚,只聽他說:“明夫人回京之后,身體大不如前。她早年生了明和,那時還留在滇南幫忙料理家中的產(chǎn)業(yè),當(dāng)時她腹中正好懷著一個孩子。我jiejie當(dāng)時已同人訂了親,二人便約定等她肚里的孩子出生,若是個姑娘就與我結(jié)一門親事,若是個公子就與我結(jié)為兄弟。 “可惜不到兩年,我家出事,為了避禍jiejie將我送到了九宗,上山前特意去了一趟明家,主動替提出了退婚?!?/br> 但如今婚約還在,自然是沒有退成。 安知靈跟在他身后一路低著頭,竟有幾分神色恍惚,果然又聽他說:“不過明家沒有答應(yīng),反倒還在那時將我jiejie收留在家中,又在我上山之后做了諸多打點。幾年后謝家平反,我jiejie便嫁給了明和?!?/br> 安知靈腦子一團漿糊,聽到這里又是一驚:“你說你jiejie如今正是明家大公子的夫人?” “正是?!敝x斂回過頭好似終于注意到了她的神色,“怎么了?” “沒什么。”安知靈干巴巴道,“只是我怎么從未聽明孺提起過他還有個jiejie?” “那位明三小姐自幼體弱多病,七歲那年跟著一位游方道士入山做了俗家弟子,此后再也沒有什么音訊。明家后來雖也提過退婚,但我沒有應(yīng)允。” 安知靈下意識問:“為什么不應(yīng)允?”不過不等他回答,她便反應(yīng)了過來,當(dāng)年明家如此對他,他自然也不能做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情。想到這兒,她又忍不住問:“那位三小姐若一直不回來,你要怎么辦?” 謝斂淡淡道:“我在山上多年本就沒有成親的打算?!?/br> 安知靈欲言又止地望著他,又問:“那如果那位三小姐哪一天回來了你又打算怎么辦?” 問到這個謝斂終于停下來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大概會依約與她成親。” 安知靈的眼睫劇烈地扇動了一下,那一瞬間竟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好在他很快轉(zhuǎn)開頭,開口道:“到了。” 安知靈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兩人不知不覺間竟已到了白鹿巖,此時正站在涵元殿前,謝斂上前和守衛(wèi)的弟子交談幾句,又回來領(lǐng)她往殿內(nèi)走去。 因著方才路上那一番話,安知靈此刻心亂如麻,等進了殿中發(fā)現(xiàn)里頭主要是幾個劍宗與金石宗的宗主長老,時浵長老站在正中,顯然是今日這場會談主要由她主持:“安姑娘看上去已無大礙?” “多謝前輩關(guān)心,我并無大礙?!卑仓`勉力鎮(zhèn)定心神:“不知前輩找我所為何事?” “這回找姑娘前來,主要還是為了昨日小凌霄中發(fā)生的事情。”時浵和顏悅色道,“畢竟昨日牽扯到我門中幾位弟子,許多事情尚未弄清,此番也想請姑娘協(xié)助,將事情弄個清楚?!?/br> 安知靈倒不推脫,如實將她所知道的事情經(jīng)過在殿上說了一遍。她一說完,殿中安靜了片刻,過了一會兒還是時浵率先開口道:“如此說來,姜源這段時間潛伏在山中,安姑娘也并不知情?” 安知靈還未來得及說話,卻聽殿中有人冷笑一聲:“這世上當(dāng)真有如此巧的事情?” 安知靈循著聲音望去,發(fā)現(xiàn)果然是三山道人,見他面色陰沉,語氣怪異不由在心中嘆了口氣。這回小凌霄中宋子陽的事情對三山道人來說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即便事到如今,他依然認為是宋子陽是受到了姜源蠱惑才會一時糊涂犯下大錯。他生性嫉惡如仇,本就十分看不上荒草鄉(xiāng)出身的安知靈,如今愛徒的死又與荒草鄉(xiāng)的人不無關(guān)系,對安知靈自然也是更為厭惡。 三山直言道:“我看多半是你二人勾結(jié),一同進入小凌霄,取得洗塵石后本想離開,卻不料反遭靈石反噬,以至于最后一人命喪塔中。你見情勢有變,才又臨時編出了這一套說辭。或者就是你想獨占洗塵石,在塔閣中臨時變卦,殺害了你的同謀,如今又想來蒙騙我們……” “三山!”時浵見他說得越發(fā)沒邊,皺眉打斷,“無憑無據(jù)胡說什么!” 三山猶自憤憤:“我雖無憑無據(jù),但這女娃子不也是一面之詞?那魔道確實剛巧與她相熟,秘境之中她也確實出手挾持了舊酩,還有金石另一個小娃娃,當(dāng)時只有他們?nèi)嗽谝黄穑l知道她是否事先知情?” 安知靈這回倒沒有如之前那般動怒,大概心思還陷在方才來時謝斂的一番話里,再加上此事確實諸多巧合,她也確實眾目睽睽之下挾持了方舊酩不假。因而面對三山責(zé)難,也只心平氣和地開口道:“姜源是西鄉(xiāng)管津的手下,人人都知道我受無人居夜息的庇護,管津前不久剛謀劃刺殺夜息被擒,我無論如何不可能與姜源結(jié)黨。” 荒草鄉(xiāng)前一陣發(fā)生的動亂不知江湖上是否已有傳聞,但九宗必定已經(jīng)知道。她這番話倒也有幾分道理。安知靈又道:“我若是與姜源合謀,想要拿到洗塵石直接在路上殺了明孺豈非一了百了,何須將他的元神封在攝魂針內(nèi)多此一舉。這當(dāng)中唯有方公子與明孺確實是受我牽連,下山前若有機會,我愿與二位當(dāng)面道歉。” 三山:“既然如此,你如何解釋金石那娃娃身上也有化水針的毒?” 安知靈:“季涉早先丟失了一枚乾坤匣中的化水針,之前是為了構(gòu)陷季涉,此番則是用在明孺身上用來威脅我罷了?!?/br> 三山眼睛一瞇:“他為什么要用金石弟子來威脅你?”這確實也是許多人所想不通的事情,一時間眾人不由都看了過來。 安知靈微微一頓,過來片刻才道:“我在山上這段時間,多受明孺照顧,他心性純良,我也不忍他就這樣死在姜源手上?!?/br> “如此說來,姑娘算是明孺的救命恩人了?!睍r浵忽然松了口氣似的笑了起來,安知靈聽她語氣心中隱隱有個不好的預(yù)告,果然緊接著又聽她說,“舊酩的事情,他已同我們說過,對之前安姑娘挾持一事他并未放在心上。至于明孺不久之前剛剛轉(zhuǎn)醒,正巧他親眷也在山上,若是安姑娘能當(dāng)面與他們將當(dāng)日之事說明,就再好不過了?!?/br> 安知靈一愣,明孺是山上外室弟子,此番在春試當(dāng)中出了意外,九宗自然覺得棘手,如今順坡下驢由安知靈出面,他們從旁勸解將事情解決于山上而言自然那再好不過。時浵見她一時沒有說話,以為這便是默認了,于是吩咐弟子去將人請來。 按理說這確實不是什么大事,在所有人眼里不過是走一遍表面的流程。畢竟謝斂與明家沾親帶故,安知靈與謝斂多少又有些牽連,明孺此番沒有出什么事,哪怕是謝斂出來說上一句應(yīng)當(dāng)也能順利解決。 謝斂轉(zhuǎn)頭去看殿上站著的青衫女子,卻忽然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意外有些難看。 第66章 西北有高樓三十五 不過一會兒,殿外傳來腳步聲。 安知靈僵直著身子,一時竟不敢回頭去看。只聽見進殿的那幾人中,明孺率先與殿中各位長老拱手道:“弟子明孺見過各位長老?!?/br> 時浵忙抬手道:“你剛醒不久,不必多禮?!卑仓`聽他身旁另一人跟著緩緩開口道:“在下明和,舍弟在此有勞各位長老照顧了?!?/br> 金石宗的宗主呂飛章顯然與他相熟,開口語氣也十分熟稔,笑瞇瞇道:“明公子言重了,明孺在山上出了這樣的事情,實在是門中的疏漏?!泵魅嬲f到底還是他金石宗的弟子,于是到了這個時候,時浵便退居一旁,由他出面來打圓場。 明和聞言淡淡道:“男兒在外磕磕碰碰在所難免,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嫂子十分心疼這個幼弟,聽說這段時日九宗怪事頻發(fā),甚至出了弟子身亡的事情,說什么都捎信要我來看看。” 明孺在旁一臉乖巧,任他大哥與呂宗主說這些場面話,半點不敢插嘴。只聽明和道:“明孺無事我本也準(zhǔn)備今日就下山去了,只是念及回去與他嫂子要有個交代,陪同前來也是想知道昨日事情的始末,也好叫我這個做兄長的心里有個底?!?/br> 呂飛章自然連連點頭:“明公子所言甚是,我們今日請你前來就是為了此事?!彼f著轉(zhuǎn)頭去看殿旁站著不動的青衣女子,引見道,“明公子想必也已經(jīng)聽說過了,這位安姑娘便是昨日明孺遇襲時唯一在場的重要證人,不如就由她來同二位說一下事情經(jīng)過吧。” 安知靈站在殿旁高柱下,從他二人進來開始就一聲不吭聲站得十分不起眼,明和進來之后竟一時未注意到她,如今聽呂宗主這樣一說才發(fā)現(xiàn)她也在殿內(nèi),不由一愣。 明孺卻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你們懷疑阿湛?”他醒來之后顯然聽過門中其他人的議論,忙轉(zhuǎn)頭對身旁的人說,“大哥,這事兒和阿湛沒關(guān)系,你不要聽山上其他人胡說,我暈過去的時候她離我可遠?!?/br> 安知靈聞言心中一股暖意,心中暗自取笑了自己一聲,終于轉(zhuǎn)過身去與他們四目相對,只見明孺望著她幾分憂心忡忡,又轉(zhuǎn)頭去看明和,低頭將昨天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姜源這段時間潛伏在山上,昨日混進大小洞天又假扮成尹公子的模樣引得我與明孺上當(dāng),半路弄昏了他,要我替他去小凌霄中取洗塵石出來給他?!?/br> 明和一聽眉頭不由皺了起來,呂飛章見狀以為他是因為明孺無辜受了牽連心中動怒,又生怕他不信忙道:“之后也是安姑娘從那魔道身上取了明孺的元魄回來。” 明和卻未回應(yīng),反而轉(zhuǎn)頭去問明孺:“你剛才說山上其他人說什么?” 明孺未想到他問這個,倒是一旁安靜許久的三山道人冷笑道:“明公子或許有所不知,這位安姑娘與昨日挾持了明小公子的魔道乃是同宗,皆是從荒草鄉(xiāng)而來,這事傳到山中,難免惹人疑心?!?/br> 呂飛章有些埋怨地看了三山一眼,出來打個圓場:“傳言素來三人成虎,偏信不得,你說這個干什么?” 三山也是心頭一口悶氣,自覺自己此番確實有些無理取鬧,但還是嘴硬:“明公子既然是明孺兄長,這些事情自然也要叫他知道,否則他從別處聽來,還以為九宗偏幫外人有意隱瞞。” 他這話說得倒也不錯,呂飛章只得瞪他一眼,好在明和道:“我自然相信阿湛與此事無關(guān)。” 他答得這么干脆倒叫眾人意外,但時浵與呂飛章聞言都是大松了一口氣。安知靈低頭盯著自己的鞋面,仿佛這殿中的是是非非皆與她無關(guān)。 不等眾人一口氣落地,明和又緩緩道:“但山中有這樣的傳聞,終究不是什么好事,還望各位長老代為澄清,免得徒生許多口舌?!?/br> 他話中似有隱隱不滿,聽得呂飛章一頭霧水但還是尷尬道:“這個自然?!?/br> 幾人從殿中出去,安知靈故意落下了幾步最后一個出來,一跨出殿門,果然瞧見明和站在殿外等她。 明孺在旁邊惴惴不安,看著兩頭似乎有些擔(dān)心:“大哥?” “你先回去吧,我與安姑娘有幾句話說?!?/br> 明孺對他一向言聽計從,聽他這樣說又看了眼安知靈欲言又止,終于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安知靈默默嘆了口氣,朝他走了過去。 兩人一前一后往大殿后走,經(jīng)過長廊繞到殿后一處水池旁,這兒四周無人,明和才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她:“受傷沒有?” 安知靈搖搖頭,她現(xiàn)在的模樣與明孺在殿中實在沒什么區(qū)別,乖巧聽話得像只兔子,連抬眼都不敢看他。 明和沉默了一會兒才接著說:“我準(zhǔn)備這幾日就動身回去,你跟我一起走。” 聽到這話,安知靈才忙抬起頭,正對上他的目光,又蔫蔫地低下頭:“不行。”明和想是被她氣笑了:“你不愿叫人知道,我便連明孺都沒告訴,現(xiàn)在你是當(dāng)真要與明家劃清界限,連我這個大哥都不認了?” “不是?!?/br> “不是什么?” 安知靈低著頭不說話,兩人這樣兩廂僵持著,明和像是終于又軟下心,嘆了口氣道:“好,你如今不愿跟我回去,難道這輩子都不回來了嗎?”他溫聲道,“你侄子如今七歲了,連小姑的模樣還未見過,你不去看他一眼?” 安知靈聽他這樣說,神色終于松動了些,在她看來初知道眼前的人成親已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如今有知道他還有了一個七歲的孩子更是覺得新奇。不知那男孩長得什么樣,是否和他幼時一樣嚴肅,想到他的性格,又覺得很難想象他寵溺這個孩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