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的雨霧鎖著遠方的綠黛，更覺林木不知有多深。濃云封著青黑山隘，更覺山隘不知有多高；輕霧繚繞著流動的溪水，更不知那溪水有多長。

    近處的晴空，還算是是一碧萬頃，空氣涼爽。太陽光溫和中微帶寒意，景物越發(fā)清疏而爽朗，靜美而淡雅。

    一道清麗的身影在宅院緩緩地行走著，幽幽踩過平靜的石板路，陽光折射在她身上的柔和，夾雜著古典的風(fēng)味。

    身姿如秋水般輕靈、身體如玉清雅，芙蓉似的臉頰，柳葉兒好似她的眉。渾身氣質(zhì)淡雅溫柔，只是臉上多多少少地存著一抹寂色。

    青黛原以為秦肆是喚她去明間里頭的，卻不料指路的內(nèi)侍一路引著她來到一處花苑。剛看見那墻頭探出的稍稍綠意，內(nèi)侍便垂著首退下了。

    青黛還未來得及詢問呢，就見前頭佇立著一個人影。身量頎長高大，隱隱散發(fā)著上位者的傲慢氣息。暖意的金光映在那張漠然的臉上，愈發(fā)襯得白璧無瑕。

    原來是秦肆。

    他現(xiàn)在不該是在明間里陪著那群達官貴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

    青黛地柳眉不禁輕蹙起來，努力裝作沉靜模樣地走過去，卻在距離他六七尺的地方就停下，低聲喚了句，“督主。”

    他面上是一貫的傲岸冷然，聞得了聲音便輕轉(zhuǎn)著眸子看過來，目光不經(jīng)意地在她面上停留了一瞬。開口，嗓音如玉石之聲，“隨本督賞花罷?！?/br>
    話落，他便動身向著花苑里走去，衣擺細細地飄蕩著，步履從容、不急不緩。

    青黛隱隱地有些不愿，叫她過來原來只是為了陪著賞花嗎？

    她不太想去，卻不好逆了秦肆的意思。雙腿間隱隱地還有些的酸痛，她也顧不得了，裝作正常模樣跟上秦肆的步伐。

    這花苑，她還不曾來過，沒想到里邊的風(fēng)景竟是這般不錯的。

    初入就聞得一縷縷清新濕潤的香味，踩著滿徑被雨打落的綠葉，裹著一路的菊香，微風(fēng)姍姍而來。

    院內(nèi)花木扶疏應(yīng)接不暇，翠竹掩影，有八角亭臺魚池。如煙的柳絲，綿長柔和，在清風(fēng)中微微地扭動著柔軟的腰肢，垂下nongnong的樹蔭，頗有水墨畫的韻味。

    蛙聲蟲鳴已不如盛夏時的激烈，逐漸稀落了，只有寒蟬依然在柳樹上鼓噪著它的樂章。

    青黛細細地賞著周遭柔情的風(fēng)景，竟差點將前頭那個大人物給忘掉了，聽得他的聲音才堪堪地回過神。

    秦肆微側(cè)著眸子看她，動著嘴唇重復(fù)道了一遍，“昨夜滋味如何？”

    青黛識得秦肆是來笑話她，但她還是控制不住地紅了面皮，羞惱地垂眸看著路旁的花兒，半點聲音都不回答。

    青黛不說，秦肆也知道的。她那般異樣地走姿，他早就瞧見了。

    看著她明明是置氣了卻又不敢發(fā)作的模樣，秦肆心中著實覺得有趣。他不知不覺地慢下腳步，逐漸地與青黛走在同一條線上。

    與她這般靜雅的模樣一比，今日來的那些富家千金就顯得過于聒噪了。

    他在京城時，還沒有人敢這么明目張膽地在東廠廠督面前提女人。而這天高地遠的臨安城，這些人不識得東輯事廠的厲害，倒是各個都把女人往他身邊送。

    在那群庸俗的胭脂味中，他差點透不過氣來。一覺得煩心，就立即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這下子可都清凈了。

    秦肆悠哉悠哉地坐在明間里頭品著近日送來的茶，清冽馥郁的茶水一入喉，就忽的想起了自己的夫人。她面子薄，昨夜那般粗魯待她，不知今日會羞愧成何樣。

    心中隱隱地生了想見她的意思，秦肆便差了人去請青黛。一見面，果然就發(fā)覺了她那點疏離的心思。

    秦肆見狀，眸子里多出幾分興味來，他道：“今日幾個知縣欲將他們的千金贈與本督，夫人可知道這一回事？”

    青黛低垂的眼角有著淡淡的落寞，輕點著頭，便當(dāng)做是應(yīng)了。

    “夫人怎么看著不太歡喜?！鼻厮廖⑽⒋蛄恐纳裆浇青咧唤z意味不明的淺笑，又道：“可是吃味了？”

    青黛聞言微微一怔，不知是做了如何的準備，再抬起頭來，臉上就已掛著落落大方的笑容，“妾身聽聞幾位姑娘模樣皆是不差的，若是有她們長伴在督主的左右，督主倒也不會覺得孤寂了?！?/br>
    “是嗎?！?/br>
    秦肆面上淺顯的笑慢慢地沉了下去，聲音低緩，到了尾音的時候，幾乎帶著些冷意了。

    青黛哪能不明白秦肆數(shù)落她的意思，她對昨夜的事還帶著氣，眼下又多了一層怒意，竟然不似平時那般軟弱，硬著骨頭說了一句。

    “督主才貌雙全，身份又是十分地金貴，自然是有數(shù)不盡地女子仰慕于你。這點道理，青黛還是明白地，又怎么會吃味?！?/br>
    這道柔和的聲音，卻好似一股郁氣倏然堵在胸口，壓得他幾乎無法順利喘息。

    秦肆的腳步停下來了，冷然側(cè)目看向她，一雙銳利的目光好似直直射進她的心里。

    青黛并不相讓，擰著柳眉回視。甚至能看到他漆黑的眸子中，倒映著她倔強的模樣。

    她在反抗著什么？

    他是否要娶妻納妾，都是他決定的事情，她做這些反應(yīng)又能如何？

    青黛心中火燒一般地感覺慢慢地消了下來，換做一股股酸澀的情緒繞在心頭，只是呼吸著，也覺得心臟酸極了。

    她終究是抵不過秦肆那般刺人的冷意，垂下眸子來，卻見眼前倏地暗了，好似日頭都被一座小山遮擋了去。

    青黛驚訝抬眼，發(fā)現(xiàn)秦肆神色冷峻，正俯下身子靠近了她，很近很近，幾乎觸碰著鼻尖。

    她嚇得后退，直至后背抵上樹干，再無退路。

    眼前，很清晰地看見秦肆濃長地黑睫下，那深邃如幽潭的眸子，能少許看見里邊細碎陽光點綴的細小光圈。

    他為什么要靠得這么近？

    青黛不禁眸光顫動著，心臟跳動得很厲害。

    “你當(dāng)真一點都不吃味？”他開口了，說話間，他的嘴唇微動著。她似乎能感覺到唇瓣上似乎輕觸著那柔軟的感覺，似有似無。

    好像碰到了，又好像沒有。

    指尖都無法抑制的顫抖，胸腔也忍不住地起伏了些。

    她回答不了他的問題，只能驚詫地看著他。

    秦肆眼睫動了一下，察覺到她這副癡傻地模樣便退開了，離開之前還從她發(fā)絲上拿下一片花瓣。

    青黛怔怔地看著他白皙的指尖，那是被風(fēng)兒吹落的花瓣。

    微風(fēng)再次從一片綠里帶黃的落葉中潛入，將秦肆指尖地那枚花瓣吹到遠方去。

    她的理智似乎也要跟著遠去了。

    秦肆方才細細地看著青黛時，就發(fā)覺了她眼角地微紅，怕是先前就哭過了。不禁就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清冷的語調(diào)中夾有一絲無法察覺的懊惱，“整日就知道胡思亂想，本督明明從未有過納妾之意?！?/br>
    “夫人真正該想的，是如何取悅本督?！辈坏人磻?yīng)，秦肆便佯怒似的背過身去，不理會她，自顧自地朝著前方的小徑走去。

    這兒沒有了剛才沉重的壓迫力了，倒是獨留了一陣旖旎曖昧的空氣。天空飄著幾絲浮云，明媚的陽光映著蔥翠，粉黃晚香玉的暗香飄飄浮動。

    青黛略微迷茫地喘著氣，那般酸澀的情緒竟順著那股暗香，逐漸變成了一抹紅暈，點綴在臉頰兩側(cè)。

    下意識撫著嘴唇，還覺得此處有著灼熱的余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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