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非常熱情的小二離開之后，顧真和徐遠(yuǎn)對了個眼色。

    “如果這里已經(jīng)徹底不存在修煉這回事，那一路打過去就不可能了。”

    只知道打打殺殺的顧長老十分煩惱，并因為恢復(fù)了凡人的味覺，開始不起眼但效率高地?fù)尦缘模稚踔吝€伸到了金鵬那里，因為這一位巨型大胃王·有什么吃什么·牙口倍兒棒的史前老古董，既不熟悉凡人餐具，也不熟悉凡人的胃口，于是還在和筷子搏斗。

    徐遠(yuǎn)點點頭，“確實，作為一介凡人，想要在規(guī)則層面讓這個夢境過載，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

    他頓了頓，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了敲，“……紅塵俗世，也未必就真的沒有溝通天道的手段。”

    顧真放下手里的筷子，順便把一朵裝飾雕花的蘿卜（怪好看的，就是只有蘿卜味，她是饞了，但也沒饞到這個也不放過的地步）塞進(jìn)了對她怒目而視的金鵬的嘴里。

    “你的意思是？”顧真若有所思。

    徐遠(yuǎn)也沒有故弄玄虛，他點點頭：“我在想，我們從前，咳嗯，不是還講究天人感應(yīng)嗎？你可以試試你的天篆，既然都是規(guī)則層面的東西，即便不再有法術(shù)方面的效用，但是，一些模糊的溝通共鳴，恐怕還是做得到的?！?/br>
    顧真恍然大悟，腦子里忽然就出現(xiàn)了眾多登壇祈雨、畫符算命、測字卜卦、寫青詞祭拜上蒼、看見樹上兩只鳥掉下來就覺得這預(yù)兆著明天隔壁姑娘會摔斷大腿*等等等等封建迷信的東西。

    想到就做，不過，考慮到在這個仙人絕跡的世界里，隨手畫符可能不能達(dá)到最佳的效果，于是顧真和徐遠(yuǎn)商量了，他們要做就做全套，一會去賣點黃符紙朱砂筆之類，然后焚香默禱，盡量將能提高聯(lián)絡(luò)信號的工序都做了。

    金鵬在一旁聽得半懂不懂，只知道這又是人修們搞出來的把戲，她倒是知道靈禁寶禁和陣法紋路這些東西，但是老對頭口中的天篆是什么，她是從沒見過。

    要知道，雖然在她那個妖族天庭的夢境里，她和其他的大圣們，也有通過凌霄寶殿制定天條、鞭撻妖神的能力，但，從原理上來講，那只是她夢里給自己開的金手指，實現(xiàn)的途徑是她夢里心想事成的馬甲“凌霄寶殿”，原理是黑箱，并不是她真的已經(jīng)從底層徹底解析了這個世界的諸多規(guī)則，能做一個合格的管理員了。

    但是顧真不同，她在那里也能代天行道，那是因為她已經(jīng)理解了一部分的規(guī)則——雖然從數(shù)目上還非常有限，絕對不如夢里的凌霄寶殿多，但，這卻是她自己的能力。

    所以，只要另一個大圣的夢境，也是按照祂對于真實世界的規(guī)則的理解構(gòu)架起來的，那么這里的底層規(guī)則，就不可能不接受顧真的理解，最多只是在顧真熟悉的規(guī)則上，有些側(cè)重的不同，全面程度的不同，否則這位大圣就不可能還維持得了大圣的境界。

    天意從來高難問，道化的事、對不同大圣所掌握的根本之道的模擬欠缺，顧真在上個夢境世界里已經(jīng)感受過了，她完全明白，這種夢境中死板僵化、略顯空虛的天道，是種什么性質(zhì)的東西。

    在金鵬那個年代，要是有妖想“問一問道”，那就是能問的就知道自己能問，不能問的，他就根本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所謂天道。天意這個東西，從來都只是對于他們這些得天獨(dú)厚，已經(jīng)到了妖魔九重境的大妖，才明白其存在，也才有意義的。

    也就所以，當(dāng)金鵬弄明白，她的老對頭剛剛?cè)ナ袌錾腺I了一堆紙筆顏料之類，是想寫幾個字，然后就能和天道說上話的時候，她真是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這、這、這難道是說，不管是誰，不管他們知不知道這些東西的意思，只要能照著樣子寫下這些天篆來，就能、就能問道？？？”

    當(dāng)然不是了，顧長老對不學(xué)無術(shù)的金鵬同學(xué)很不滿意，“小金啊，你可別以為這是誰都能寫的啊，我跟你講，你看著簡單吧？那是因為你能看清??！要不然你問問，”顧真筆頭一調(diào)，毫不留情地指著徐遠(yuǎn)說：“你問徐能看清不，他能有一個整體的感覺，一眼就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你要真要問他這字是怎么寫的嘛，他其實根本說不上來，也看不分明?！?/br>
    金鵬震驚地看著徐遠(yuǎn)。

    徐遠(yuǎn)對她點點頭，“雖然第一眼看上去，就像是看明白了一樣，但事后細(xì)究，其實具體形狀筆劃，根本沒有在我的心神里留下清晰的印象，鮮明的反而是這個字代表的概念，我也到了神臺靈關(guān)自如相生的滿月境，要是平常的文字，不管有多復(fù)雜，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不過，如果讓我對著參悟，簡單的倒也可以，復(fù)雜一些的，用些工夫也未必不行，但像現(xiàn)在寫的這種，”他搖搖頭，“讓我面壁十幾年，也未必看的清楚?！?/br>
    金鵬這才拍了拍她的小胸脯，她其實完全沒聽懂什么是神臺靈關(guān)，什么又是滿月境，不過這并不妨礙她理解最重要的部分，“呼……嚇?biāo)览夏锪耍夏镞€以為，人修都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一言不合，就全能和天道溝通了！再加上，還有一個吃里扒外，心大到隨手寫這種東西，鬼知道寫完了會不會到處亂扔的支邏摧……這真是要嚇?biāo)姥税。　?/br>
    金鵬說得嘟嘟囔囔，也就是顧真這時候耳朵沒那么靈了，要不然，一定會手癢給她一下不可。

    不過，正當(dāng)顧老師放下筆來，準(zhǔn)備像是一個普通的封建神棍一樣，來一段天知道有用沒有的焚香祝禱，加強(qiáng)一下她和天道之間的聯(lián)系的時候，一個陌生的聲音卻忽然插了進(jìn)來，只聽那人道：“這位先生，說自己所寫的符箓不能被人看清，卻也太傲慢了吧！”

    顧真他們，眼下其實正在一個書畫鋪子的后院里，他們方才從外頭買了東西，就和這里的老板說好，借用這里的后院，以及他們店里的高幾香案一會，付錢的。畢竟他們是需要一個相對不受打擾的地方做個試驗，而和天道溝通這種事，即便是沒條件找個天壇什么的，也不能關(guān)在屋子里。若是不借用一下，顧真他們就要去租個帶院子的房子，這就太費(fèi)事了一些。

    ——而且也沒錢，金鵬滿腦袋的鍍金假首飾，已經(jīng)被顧真狠狠地嫌棄了。

    可這鋪子的老板，肯定是不能理解他們這試驗的意義的，而他們現(xiàn)在說話，也不能用靈力隔絕，這也就難怪，會忽然有不知情的人闖了過來，打斷他們的動作了。

    顧真他們轉(zhuǎn)過臉來，看著貿(mào)然插話的那個人。

    那是個一身直裰，打扮簡單的年輕人，看著樸素，卻遮掩不住舉手投足間，一股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氣質(zhì)，更兼之眉宇間一股壓都壓不住的挑釁神情，像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看誰都不服氣的讀書人。

    那人看見顧真，卻也嚇了一跳，他懷著譏諷開口的時候，也沒想到，這畫符的“先生”，竟還是個女子。

    不過，話都說了，這也不是退縮的時候，否則，豈不顯得他謝子羽見人下菜，是個毫無原則的小人了么！

    再者說了，他就是見不得那些江湖騙子招搖撞騙，隨著今上這些年來，崇佛崇道之心日益堅定，民間跟著都推崇起這些畫符賣藥的騙子們來，再這樣下去，簡直是道德淪喪！國將不國！

    這些人慣常的故弄玄虛的把戲，他謝子羽也見了不少了，說白了也不過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話術(shù)，再連帶著有他們帶來的人配合，玩一些拿不上臺面的小把戲。他每每揭穿這些人的騙術(shù)，看著他們落荒而逃的時候，心中都要生出無比的快意來，現(xiàn)如今，他明心書院謝子羽的名聲，也是這濮陽城里響當(dāng)當(dāng)?shù)囊粔K招牌了，只可惜這民間愚昧之人甚多，他一個人的努力，實在是杯水車薪，有時候甚至還要被苦主責(zé)罵，竟然說他才是那個不可理喻的瘋子，攪散了他的仙緣……這種現(xiàn)狀，真是每每思之，都令人切齒扼腕！

    一想到這里，謝子羽再看那位眉目爽朗，做派英秀大方的女子來，也能決然地?fù)]去心中不自主生出的一絲好感，這都是江湖騙子！他們的賣相風(fēng)度當(dāng)然要好！要不然，還怎么騙得人心甘情愿，將他們奉為神仙的呢！

    決心一定，謝子羽再看那位剛剛畫完符的“先生”，心下也更加激憤，不過，顧真可不知，這位高高大大，看著也儀表堂堂的書生，此時怎么忽然就露出這么一副激動的表情來，但，她也并沒有被他的挑釁激起火氣，反而是頗有風(fēng)度一般，伸手指了指自己方才寫好的一張“符箓”，邀請謝子羽道：

    “這位兄臺好，我也是隨手寫寫，看不看得清的，方才不過是他們拿我的字跡取笑，我看兄臺也是讀書人，要是兄臺愿意，不如親自過來看看如何？”

    徐遠(yuǎn)聽見顧真這么說，就知道她是要試一試，她寫的天篆，在這個夢中世界的人看來，是怎么樣的，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之處，一旁的金鵬雖然沒他這么了解顧真，但，她更知道老對頭騙死人不償命的本性，知道當(dāng)她笑瞇瞇邀請人的時候，一般都沒憋什么好屁，她是決計不要摻和進(jìn)去。而且她堂堂金鵬大圣，對普通的凡人，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不管這人到底態(tài)度如何，是挑釁是恭順，其實在金闕帝君眼中，都和螻蟻一般。

    而另一邊，謝子羽畢竟是年輕氣盛，吃軟不吃硬，接到這樣彬彬有禮的邀請，他反而不能有失風(fēng)度，不僅如此，他此時甚至還有些懷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聽錯了，這些人擺了這么些香案之類，又放了黃符丹砂，難道只是在練字？不是在搞什么神神叨叨的鬼東西？

    謝子羽走過去，到了顧真寫字的高幾旁一看，而這一看，他先是脫口而出，說：“這字也實在不怎么樣，我倒是看出這寫的是‘敕，鴻蒙之前，此界何極’幾字，但——”

    說到這里，謝子羽忽然便是一卡殼。

    因為他猛地意識到，他眼前這些曲里拐彎的東西，哪里是字？他又從哪里脫口而出，看出他方才說的那句問題來的？！！

    再定睛去看，什么曲里拐彎？這些扭曲不定的東西，難道真的是筆墨能夠?qū)懗鰜淼臇|西么？

    天日昭昭，分明白晝，一墻之隔嘈雜喧囂，分明街頭鬧市，但，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謝子羽忽然感到背后一片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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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宋著名神棍、數(shù)學(xué)家邵雍邵康節(jié)老師發(fā)現(xiàn)梅花易數(shù)的過程，簡單說，就是他某天去梅花園里賞花，看見兩只麻雀爭斗后墜地，然后就覺得這是某種占卜的征兆，他以此起卦（心易，就是心算，實際上等同于大開腦洞（不）），覺得這代表明天會有隔壁小姑娘攀墻折花，然后被園丁驚擾，摔斷大腿，然后第二天果然應(yīng)驗，然后他的心易神數(shù)就大成了?。慕裢缶徒凶雒坊ㄒ讛?shù)了?。。?/br>
    一個盞友情提示：就是瞎開腦洞，但名字好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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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我回來了，啥也不說了，這次是準(zhǔn)備專心寫完這篇文的，會努力日更到完結(jié)

    大家不要拋棄我━((*′д｀)爻(′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