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劍,劍無名
“同是淪落之人,在下虞意閑,并同伴兩位,可否容我們入內一避?” 這句話問完,莫停杯尚在沉吟,但大堂之中,另一名麻煩人物卻已直接出手,以鬼魅般的身法繞過所有人,直接來到了貨棧的大門之前。 “這位小哥哥說的是,都是落難之人,這里又不是誰家的私邸,哪里還有不許人進來躲避的道理呢?” 白發(fā)血衣的魔女一邊說話,一邊用她那把這幾年來在東武林兇名卓著的軟兵——妖殺血刃·鎖殘霞,徑直打開了貨棧緊閉的大門。 “吱呀——砰、砰!”貨棧的大門打開,厚重的木門被外頭的風雨吹得來回擺動,在門口發(fā)出了響亮的碰撞聲。 事已至此,莫停杯也只好給三弟和彭長老都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在后頭壓陣,自己一邊咳嗽,一邊向前走去,“咳咳,咳,” “同樣被困山中,自然要互相幫助。在下別意山莊莫停杯,見過幾位?!?/br> 門口三位也拱手回禮,看上去就像是在什么山河盛景之中偶遇一樣。 這三張臉十分陌生,莫停杯前來迎接,還自報家門,但他們看上去卻不像是聽過莫停杯或是別意山莊的名號一樣。 莫停杯心中一動,卻不是在想自家的聲望,而是留意到,對方不僅沒有對自己的名號做出任何反應,對于就在門邊,特征十分明顯的妖殺魔女,也同樣沒有露出畏懼,或是戒備、驚訝等等認出對方的表情。 想到這里,他更是上前了幾步。外頭風雨如晦,雖然時間不過是午后,但大堂中的光線也并不好,那幾位陌生人神色自如地走了進來,其中那名男子,還回身重新關好了大門,還友善地對旁邊的千堆雪笑了笑。 當他再次回頭的時候,莫停杯也已經走到了距離他們不遠不近的地方。 當先一位,就是負責叫門和關門的男子,是一名看著就像是從哪個名門大派中出來歷練的弟子,眉目疏狂,但行事又自有規(guī)矩,一身紫色的錦衣上繡著精美的暗紋,在這樣天氣的山中行走,也只有肩頭頭頂有些濕潤,寬大的袖口和下擺卻毫無破損和泥污的痕跡,可見他先前的判斷是對的,這些人的內功都不錯; 在他身后,則是一高一矮兩名女子,其中個高的那一位,一身青衣道袍,道髻木簪,也是一樣寬袍大袖,行走于山間仿佛閑庭信步。而她眉宇間爽朗大氣,初看十分年輕,但又給人一種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鎮(zhèn)定之感,讓人摸不準她的深淺,莫停杯的直覺告訴他,這是一位不能忽視的世外高人; 這名世外高人身上的濕意就更少,即便光線實在不好,莫停杯也幾乎能夠斷言,外頭的風雨,大概一滴都沒有落到這位高人身上。 而個子矮一些的那位,則牢牢戴著一頂斗笠,斗笠是普通的斗笠,身上的灰色袍子也毫無文飾,看著和他三弟的穿衣風格十分接近,但是看那名女子露出來的半個下巴,儼然是一位在外貌上和他三弟天差地別的絕色佳人。 這一位卻也不知是功力不夠,還是性格功法的原因,卻幾乎全然沒有運功抵御風雨的意思,單薄的灰色麻衣上,也就是被斗笠遮住的部分還算干燥。 這三人甫一進來,許多不懷好意的目光,就落在了他們,尤其是最后那位身材纖細的女子身上。 “嘖嘖,”那名道袍女子上前一步,負手將同伴遮擋在身后,“徐呀,練功也別走火入魔了,差不多就弄干得了?!?/br> “嗯?!彪S著一聲略低的聲音傳來,那名緇衣女子身上,便蒸騰起一片霧氣,不過片刻,身上就再無半分濕意。這樣高深的內功境界,莫停杯捫心自問,他自己是很難這樣輕描淡寫就做出來的,他大哥或許才可以。 三個都是棘手人物,最好能夠相安無事。 莫二爺此時的判斷,也是在場絕大多數人心中的判斷。 這個插曲之后,莫停杯和對方打交道之時,心中更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不過對方看上去也不是不好打交道的人,互相介紹之后,他們說明自己幾人,也是進山之后被困在這里,之后,這三位就在大堂一角,和所有人都不靠近的角落里找了個位置坐下休息。 對于這樣摸不清底細的人物,此時能夠不發(fā)生沖突就是最好的,莫停杯也沒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反正現在這里的所有人,在需要想辦法活著下山這件事上,總是利益一致的。 莫二爺計較已定,便給了自己三弟一個安撫的眼神,又回到原本所在的火盆邊,在那里,一身破衣爛衫的彭長老已經在臟兮兮的地面上盤坐了下來,嘴里還念念有詞地說著什么。 莫停杯走近一聽,發(fā)現對方說的大概是:“……嗯,不應該不應該,我還沒有喊救命呢……” 彭長老時常這樣,莫停杯知道自己若是追問也多半不會得到什么解釋,干脆也就不往心里去,不過他一靠近,對方也就不說了。 “先天?”莫停杯含糊地問了一句。 “嗯,至少那兩個是?!迸黹L老也含糊地回道。 說完這一句,他們就不再提這個話題,突然來到的陌生人雖然棘手,但是對于他們所有人來說,最大的險境,還是在于已經被觸發(fā)的危機! 莫停杯坐回火盆邊,對彭長老傳音入密道:“開龍陵一事,我也只是隱約聽聞……此處也不為難長老,只是,龍陵一開,生機何在,還請彭長老明言?!?/br> 彭長老聞言臉色一苦,也在傳音中說了實話:“莫公子,老朽和你說句實話,事已至此,要關上龍陵已不是人力所能為。這里的人,你就不要想著都救出去了?!?/br> “至于生機之類,老朽也沒有萬全的把握,只是我們丐幫中有些淵源,讓老朽知道該向誰喊救命。用去一次保命的情分,那人大概能撈我這個老乞丐一把……但對方又會不會、能不能將其他人都救了,這可就難說得很了。” 說到這里,彭長老也知道莫停杯想聽什么,于是他不等對方發(fā)問,就搖搖頭道: “至于這個人么,莫公子你也不陌生,就是打傷了大莊主的無名劍……” “易青泫?!”一聲尖利的聲音響起,莫停杯猛然起身,他卻是沒有想到,白發(fā)妖殺在被他們兄弟二人聯手壓過一場之后,看似已經安分下來,但其實一直可以聽見他們這邊的傳音入密! 大意了!還是小看了這個魔女!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狂沙萬里何不為受傷了!動手的,還是無名劍易青泫!” “哈哈哈哈,怪不得!怪不得你們兄弟二人,這次竟親自出現在這槐仙山里,看來何不為何大莊主,真是傷到了根基哦~~” 白發(fā)妖殺的聲音從大堂中的四面八方傳來,她的身法有如鬼魅,大堂中,仿佛處處都是她血衣白發(fā)的影子。莫停杯和藍雋紛紛變色,卻因為不能鎖定千堆雪,即便是她正在將這些別意山莊刻意隱瞞的大事在此宣揚得人盡皆知,暫時,他們也不能拿她怎么樣。 “老乞丐!你也別藏著掖著了,在這里的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既然有救命的辦法,怎么能只和我們莫二爺說悄悄話呢?” “什么血龍鱗、龍陵開的,我們小女子也不懂,但是,你說此次的生機還在無名劍易青泫身上,你可一定要對大家伙兒解釋清楚了才是!” 白發(fā)妖殺將這事挑明,在場眾人頓時就炸開了鍋。 “何不為”、“血龍鱗”、“龍陵”,“無名劍”、“易青泫”——關于這幾個名字的議論紛紛擾擾,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這些議論聲漸漸集中于“無名劍”和“易青泫”之上。 就連那方才進來的三人,都以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打量了彭乞丐和莫停杯一眼,但就是這看似隨意的一眼,讓莫停杯感到了比其他所有人加起來還大的壓力! 在這種壓力下,即便是莫停杯,也不敢再托大。 他和彭長老對了個眼神,一頭小辮的彭長老終于站到人前,莫停杯退到身后,就連藍雋也收了回來,他們三人這個犄角之勢一站,背后還有鎮(zhèn)遠鏢局的人,就連千堆雪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見這白發(fā)血衣的妖女一個閃身,將自己吊在了貨棧的房梁上。 “唉……千姑娘你這樣一鬧,對大多數人來說,可未必是好事啊……罷了罷了,” “槐仙山里有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會說,江湖上的水深著呢,有些事,我敢說你們也未必敢聽,言盡于此,還要追問的,那就是不把大伙的命當命了。” 彭乞丐這句話一說,貨棧中頓時就一片死寂,在這里的都不是什么江湖上的雛,怎么會不明白這句話的分量?于是,又頗有一些人,開始不懷好意地打量將這件事揭到明面上來的妖殺魔女了。 彭乞丐將這些事盡收眼底,但他這時候也已經打定了主意,知道這些人想聽什么,而自己又該說多少,于是他接著道:“無名劍易青泫,這幾年在東武林也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但你們也未必清楚她真正的來歷和能耐?!?/br> “不過,她的人品和性格,你們總該心里有數,我只能說,我老乞丐已經把自己活命的機會寄托在她身上了,我就坐在這兒等她來撈我,你們誰要是覺得本事、見識都比我老乞丐高的,就請自便吧?!?/br> 說到這里,彭乞丐就打算閉口不言,而大堂中人雖然對他含糊的交代不算特別滿意,但卻也因為看到了希望,氣氛更加穩(wěn)定下來,一些嘈雜的聲音,也都停留在互相之間,交流各自所知的所有和易青泫有關的傳聞之上。 她真能來?她真能救人? 貨棧之中,氣氛沒有那么緊繃了。 彭乞丐和莫停杯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釋然之意。 但是,從一開始就在附近,將莫停杯和彭乞丐之間的交流看了個滿眼的李旭,雖然不知道他們先前幾句傳音入密的內容,此時心中卻陡然生出極大的不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