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云雀那句奇怪的忠告又有什么用呢？

    四月，這個與她毫不相關(guān)，卻數(shù)次被提起的名字。

    難道他才是整個謎題的關(guān)鍵？

    【7】該隱之門

    大霧已經(jīng)全部散去，橋與山谷在視野里變得異常清晰。

    窄橋隨著大霧漸漸消失，很快就只剩下佐腳下小小的一塊。四周變得清晰起來了，深不見底的山谷，兩側(cè)的巖石豎立著，像被刀斧千錘百煉。小云雀引導(dǎo)她的聲音沒有了，而再之前，夏端、V、該隱的幻象也全部消失。轉(zhuǎn)眼間，佐只剩下下一個人，宛若漂浮在山谷之上，不得進(jìn)退。

    在漫長窄橋的盡頭，漸漸地、佐聽到了圣靈而高潔的詠唱聲。

    女聲低沉而哀傷，不似塞壬之歌的魅惑，也不似苗寨的高亢。那是一首用陌生語言誦讀的贊美詩，其中，似乎聽到了日暮的聲音，太陽漸漸沉入黑夜，緋紅浸染了干涸的大地，三千塊巨大的硬石組成了千年不倒的神圣王城，黑色的貴族在新月的白印下逐一醒來，恒久的生命，不朽的詩篇，在死神面前他們從未屈膝，地獄之中他們依然高貴。

    聲音對佐來說十分陌生，但這詠唱之聲描述的場景卻讓她感到萬分熟悉。

    高貴的詩篇，偶爾飽含著寂寞，偶爾充滿著回想。

    突然，詠唱聲變得清晰，堅(jiān)決而穩(wěn)重地重復(fù)著同一句話，伸出雙臂，打開回憶之門，來到我的身邊。

    佐突然鼓起勇氣，她將手伸到空中，雙臂間，隱約有金色的光芒繪制出若隱若現(xiàn)的門來。

    在門的中央，似乎能看到一塊熟悉的凹槽。

    那一刻口袋中突然亮起水色的光芒，隨即周身就如同被碧湖一般的水一樣圍棋，水晶猛地飛向前去，嵌在了門中的凹槽里。

    這是小云雀的賭約里，佐贏得的水晶。水晶落入空中的門里，門漸漸變得清晰，佐不再猶豫，她勇敢地前傾了身體，推開了眼前的空虛。那就是第五重門回憶之門。

    這個念頭剛剛出來，佐就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新的一片記憶在經(jīng)過那扇門的時候在腦海里恢復(fù)。但和之前不同，并沒有新的記憶，在推開了門的一剎，佐陷入了無盡的掉落中。

    周圍銳利的石脈在飛速的行進(jìn)中變得模糊。

    佐最初還在嘗試保持平衡，可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她失去了耐心，任由自己隨著重力飛速下沉著。驚奇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佐并不恐懼，因?yàn)槟窃伋曇恢备S著她，仿佛在為她指路，在確認(rèn)這一切都是正確的。

    然后，氣溫突然低了下來。

    佐想起了伊斯坦堡那場新雪，或者是羅馬郊外圣西斯托修道院的冬天?？珊芸欤涞母杏X就超過了她在時空旅行中經(jīng)歷過的一切。她從空中倒著墜落下去，她看到黑色山脈上覆蓋著堅(jiān)硬冰雪，她看到原本柔和的溪流化為寶劍般銳利，她側(cè)過頭去，墜落的盡頭有一片無邊無際的湖泊，可是它已經(jīng)沒有了水的樣子，倒像是玻璃片一般。

    玻璃之泊里似乎凍結(jié)著很多石塊一樣的東西，一對一對地靠在一起。

    隨著距離不斷接近，佐似乎能辨認(rèn)出那是一顆顆受罪死靈的頭顱，他們帶著淚痕凍結(jié)其中，哭喊著。

    起初，佐以為他們是在哭喊著懺悔，可很快，她就發(fā)現(xiàn)他們其實(shí)是在謾罵著彼此，他們瞪著對方，露出猙獰的表情，仿佛自己身旁貼近的死靈是不共戴天之?dāng)场Ｗ粝嘈?，如果此時湖泊解凍，那些死靈就會一躍而出，直接咬在旁邊的人頭上，直到頭破血流。

    就在佐開始好奇自己為什么可以看清這些人的相貌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掉落的速度已經(jīng)漸漸緩慢了下來，甚至、她開始漂浮在了距離那玻璃之泊不遠(yuǎn)的半空中。然后，緩緩地，她降落到了冰面上。

    在周遭死靈充滿憎惡的喊叫中，佐聽不到早前一直引領(lǐng)她的詠唱聲，也迷失了她的方向。

    正在她不知所措之時，一名穿著十分不合時宜的少年，向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在這冰天雪地里，他赤著腳，穿著中國古時苗疆的短衣，身上破爛簡單的斗篷蓋住了面孔，手里拿著一根細(xì)長的竹竿。看到佐，他傲慢地?fù)P起下巴，你一個人？你的兄弟姐妹呢？

    佐回頭四周看了看，確認(rèn)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她于是回復(fù)，我只有一個人，我沒有兄弟姐妹。

    對方怔了怔，然后困惑地說，那你怎么會來這里。

    我從上面掉下來的。佐指了指上面，聳了聳肩。

    上面？對方跟著往上看了一眼，你可夠倒霉的，這里是第九環(huán)的第一層，地獄的深處。掉到這里，你就不要再妄想著轉(zhuǎn)生之類的事情了。

    就在此時，他腳邊凍結(jié)的兩顆頭突然怒吼了起來。他拿起竹竿，以極快的速度飛速地敲打著他們，就好象敲打著兩顆堅(jiān)硬的石頭，直到他們筋疲力盡地又安靜了下去。

    那矯健的身手，讓佐想起了某個人，她不確定地說，如果我猜錯了的話就當(dāng)我沒說，你是lsquo;泣rsquo;嗎？

    聽到這個名字，對方先是頓了頓，仿佛對它異常的陌生。良久，他才慢慢地抬起頭來，再一次認(rèn)真地看向佐。

    你是，那個時候的死神。

    果然，你是泣！你放棄了七日和自己的生命，來到了佐想說地獄，但總感覺是在詛咒人，于是只好作罷，阿落呢？

    那個丫頭，轉(zhuǎn)生了吧。泣用手里的竹竿去桶了捅那邊幾顆差點(diǎn)又吵起來的頭，阿落從頭到尾都沒犯什么錯，就算她殺了人，也是被逼的。

    那你

    斗篷蓋住了泣的面孔，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少年的聲音平穩(wěn)而淡漠，就像再說其他人的事情，就算沒犯什么錯，殺人也是上千個紀(jì)元的罪，我答應(yīng)永遠(yuǎn)在這里做守環(huán)人，就換阿落早點(diǎn)去轉(zhuǎn)生了。

    永遠(yuǎn)做守環(huán)人，你就無法轉(zhuǎn)生，自然也不會再遇到阿落。

    哼，泣從鼻子里冷笑一聲，我也不想再在這里遇到她。然后他突然揚(yáng)起聲調(diào)，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一般，你是死神，特意來到這里，是來嘲笑我的么？

    不，我已經(jīng)不是死神了，我正在接受lsquo;七重門rsquo;的試煉。

    哦，七重門，好像聽誰提起過這個事。不管如何，你應(yīng)該對地獄很熟悉吧，這里是該隱之環(huán)。

    該隱？

    這里是懲罰販賣親屬者之所在，故以殺死親生弟弟亞伯的該隱為命名。你看這湖里凍結(jié)的一對一對的死靈，泣用竹竿敲打著冰面，他們生前手足相殘，死后也是一直互相敵視的親生兄弟。

    難怪他們好像恨不得爬出來要把對方吃掉一樣。

    是的，你還有別的事嗎？

    這倒是沒有。

    那你快點(diǎn)去你該去的地方，你留在這里很煩人。

    地獄的守環(huán)人一般都很寂寞，但他們卻并不想和那些有能力離開本環(huán)的人過多交流。包括泣在內(nèi)，或許他看著佐就會想起苗疆茂盛的叢林、或者阿落泛著健康紅暈的笑容。